第73章 替身

張邈按了挂斷鍵,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擡起頭,鏡子裏清秀的面容挂着兩個黑眼圈。昨晚沒有睡,因為那一通電話,他沒有告訴劉建深,蔣毅榮與他通話的內容,不只是這些。

“你為什麽要騙他們?”

張邈前一晚接到蔣毅榮這電話時愣住了。

“是張邈讓你來試探我的?他人呢?”

張邈握緊了手機,身體緊繃着,仿佛拉滿的弓。

蔣毅榮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死了。”張邈緩緩吐出一口氣。

死了?

一股寒意随着這句從脊背竄上來,剎那間蔣毅榮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理解這兩個字背後的含義。

“那一年,我和他一起接到醫科大的錄取通知書,我們約好去近郊,結果路上出了車禍,他為了保護我打死了方向盤,他那半邊完全被壓扁了,葬禮上只有個骨灰盒。”張邈的語調不帶起伏,蔣毅榮卻覺得,那語氣裏攙着的仿佛是飛機失事時黑匣子裏記錄的最慘烈的絕望。

“我,作為張邈活着,讀完醫科大學,當一名外科醫生,開網店,做兼職,存點小錢,照顧他的父母,然後找到了你……”張邈仿佛在敘述一個事不關己的故事:“你,是他最後一個心願,他每次說到這裏就會打住,有時發呆,有時傻笑……”

蔣毅榮屏息聽着,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那過強烈的疼痛占據了主體,幾乎要将他的意識擠出體外。

“他有找過你,可你已經搬走了……他一直把你給的紙條壓在寫字臺底下,那個號碼我都背出來了。”張邈喃喃道:“他常說,你可能已經不記得他了,甚至已有了自己的家庭……我找到你之後,偷偷跟着你,加了你的讀者群,知道你還單身。我想,他如果還活着,定會想盡辦法接近你……你喜歡的,都買給你,做許多出格又幼稚的事,氣得你跳腳,卻又無可奈何……”

蔣毅榮手抖得厲害,險些沒抓穩手機,忙兩手握住了,強撐着往下聽。

“可似乎,你并不能接受這樣的‘張邈’?是我的演技拙劣,還是你對舒禾太過認真?”

太過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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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舒禾的感情,早就在他和缪可卿合演一出時落下帷幕。

看似一切又倒退到了遇到舒禾前的平靜,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滿腦子想的,令他煩惱不已的那個人……

“你……”

“我是誰?”張邈自嘲地笑了:

“或者說,你希望我是誰?”

他問的平靜,蔣毅榮卻覺得他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蔣毅榮蜷起身子,鴕鳥一般地想逃避這段瘋子間的對話。之前他就知道,那些署名“梅”的禮物都是張邈送的。生病時,也是張邈翻陽臺進來照顧他,一陪就是一下午。

那種溫柔,不是錯覺。

更何況,他還偷吻了他……

這樣的吻,不是第一次,在得知舒禾有了“女友”失魂落魄之際,也是被張邈尾随後壓在角落裏親吻。這是他安慰的方式,或是他争風吃醋的表達。

當時蔣毅榮便覺得,他完蛋了——他對張邈所做的一切,竟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厭惡……可他分明喜歡的是舒禾啊!

寫慣了感情小說的蔣毅榮,自己遇上的事卻是怎麽都想不明白,糾結了許久,幹脆躲到劉建深家裏,卻不料那一晚,他還是跟來了。

見到他爬窗進來時,竟有種“果然還是來了”的松了口氣的感覺。他詞不達意地訴說了他的思念,随後不管不顧地将他壓在沙發上親吻。那一吻的粗暴與炙熱,與他清秀的外表相去甚遠。然而接下來他的企圖,卻是蔣毅榮意料不到也無法接受的。激烈的掙紮,換來的是他幹脆的一針鎮定。雖然事後他沒舍得乘人之危,只是擁他入眠,但蔣毅榮卻覺得,他并沒有将他當做平等的對象來對待,而更像是對付一項必須完成的任務。

之後醒來,聽到他與江彬他們交代,舒禾與缪可卿假扮戀人的事,他多少能猜到些,只是當聽他說他那就是那個曾與自己經歷過許多的“戰友”時,他愣住了。

最開始,他以為,這兩人只是重名,長相和性格也有些相似,可聽了張邈的“自白”後,他卻迷茫了。為什麽他會對當年兩人之間的事知道得那麽清楚,還要假扮成他的同學“張邈”?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的蔣毅榮,在此刻得知了真相後,反而更糊塗了。

“可以叫我梅帆。”張邈的話語打斷了他的思緒:

“如果你不想稱呼我為‘張邈’。”

“我不明白……”蔣毅榮額頭抵着膝蓋悶聲道:

“所有這一切,都只是你的模仿?”

“你指的一切,包括什麽?”

還能包括什麽?你明知故問?

蔣毅榮沉默着,任憑感情翻江倒海。

張邈等不到他的回答,便又道:

“你能接受‘張邈’嗎?”

“怎麽可能?!”蔣毅榮猛地擡頭道:

“他已經不在了!”

“不,如果你希望……”

“我不希望!“蔣毅榮怒道:

“劉建深電腦裏那些何鑒的錄音,是你的傑作?”

彼端沉默許久,才傳來了一聲“是……”

這是蔣毅榮早料到的,舒禾不是那種會随意洩露來訪者隐私的人,那麽能從他電腦裏拷出這些錄音的,便只有一心想要接近自己的張邈。

“那照片呢?”

“也是……”

“我不認為,‘張邈’會這樣不擇手段……”蔣毅榮一想到那張圓滾滾的臉,便一陣心痛:“他是古怪了些,但卻很單純……就算多年以後,我喜歡上了什麽人,他也定會祝福我的……所以……”

所以,那個費盡心機想要接近我的人是你!

攢錢買禮物的是你!

出頭對付何鑒的是你!

翻牆照顧我的人是你!

說要一起開店的是你!

讓舒禾騙我的人是你!

安慰我的是你!

吻我的是你!

糾纏不休的是你!

讓我心煩意自相矛盾的也是你!

“所以……思想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

說完蔣毅榮切斷了對話,扭頭看着外頭暖融融的日頭,卻只覺得心寒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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