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禍害

江彬回來了,他在路上發了條消息給蔣毅榮,蔣毅榮跑去樓下接他,謝過司機,拉着他的手上樓。

江彬始終低着頭不說話,蔣毅榮知道,恐怕一張嘴便是要哭出來了。

江彬或許自己并未察覺到,與劉建深相處的日子裏,他的喜怒哀樂都是那樣的豐滿,仿佛每日都有值得期待的風景,愛情的滋潤讓心變得敏感,任何一個細節都足以令他歡欣鼓舞或黯然神傷,而不再是自我保護的隐忍與退讓。這樣的變化也正是自诩親媽的蔣毅榮願意見到的,可他沒想到還會有今天……

蔣毅榮看着木然抱着杯熱可可坐在沙發上的江彬,心中不忍,卻也并不後悔讓他知道事實的真相。如膠似漆又如何?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背叛?在乎并不是欺騙的借口,要攜手走過今後的人生,只有相愛還遠遠不夠。想必江彬也是明白這一點,才會選擇在今晚回來。

是否還還要繼續,這是只有自己能抉擇的事。境遇相同,卻無法為彼此做主,能做的,唯有無聲的陪伴。兩人一同坐在沙發上,不久之前,江彬還在這裏安慰過自以為失戀的蔣毅榮,這張沙發說不定也十分厭惡這兩個主人吧?老大不小的,卻總為感情哭鼻子……

蔣毅榮扭頭看江彬,這次他并沒有哭,但那表情,卻比哭更令人揪心。之前曾聽一朋友說,在撫養他長大的奶奶的葬禮上哭不出被指責沒良心。但只有真正體驗過的人才明白,不流淚不代表不心痛。皮相掩蓋下的,或許是靈魂深處撕心裂肺的哀嚎,那無法承受之痛,豈是哭泣所能宣洩的?說來江彬這表情在何鑒一聲不吭地離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幾乎天天見到。蔣毅榮忽然生出一股惶恐,生怕江彬再倒回到那時的狀态,終日渾渾噩噩的毫無生氣。蔣毅榮能感覺到,何鑒對于江彬,就像一個無法企及的夢,而劉建深,卻是如此活生生地紮根在他的生命之中,哪是從夢中清醒這般簡單?

蔣毅榮想說些什麽,卻又覺得喉頭發緊,雙眼酸痛。兩人就這麽坐到天亮,熱可可已經冷了,都沒喝過一口……

蔣毅榮從江彬手上拿過那杯子放在茶幾上,隐隐能聽到擺攤擺到小區門口的小販的吆喝,誰家有喜事,連放了好幾串鞭炮,驚醒了睡得正香的Jason。

Jason打了個哈欠走過來,舔了舔兩位主人的手,江彬這才回過神般,揉了揉Jason,給他喂狗糧,又找了面粉攤了兩個雞蛋餅,自己卻只吃了一半。蔣毅榮也沒什麽胃口,但不想讓江彬擔心,還是硬吃下去了。

江彬收拾了盤子杯子,用疲憊的聲音道:

“能借一下手機嗎?”

蔣毅榮忙把手機遞過去,江彬拿着手機進了自己房間,來到窗邊,靜靜撥了那個曾爛熟于心的號碼。江彬忽然想,劉建深那時候是否是故意剪壞他的SIM卡?因為之後通訊錄裏便沒有再見到何鑒的號碼……然而劉建深一定猜不到,他至今還記得吧……

聽着那“嘟嘟”聲,很奇怪的,情緒沒有因此而有所波動,或許是因為所有心思都聚在另一個人身上,已經抽不回來的關系吧?

“嘟”聲忽然中斷,江彬聽到彼端的動靜,卻并沒有聽到誰說話。

“是何鑒嗎?”江彬等了半天沒動靜。

許久過後,才聽了“嗯……”的一聲,也不知是沒睡醒還是離得遠,聲音聽着有些飄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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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空嗎?有話和你說……”

彼端又是一陣冗長的沉默,江彬甚至以為何鑒會幹脆挂了電話。然而就在江彬想要再說些什麽時,那聲音終于道:“幾點,哪裏?”

江彬看了眼身後的鐘:

“10點,學校大禮堂門口。”

何鑒顯然沒料到江彬會約在那裏,又沉默許久方道:

“我來接你?”

“不,我自己去。”江彬拒絕道:

“手機暫時用這個號,到了聯系。”

“好。”

何鑒挂斷後,拖着行李箱往回走。

江彬打開房門走出來,看到緊張地盯着他的蔣毅榮道:

“手機借我,我出去一下。”

蔣毅榮并不知道江彬要去見誰,想問又怕讓江彬為難。

“我去見何鑒。”

蔣毅榮替江彬拿外套的手頓住了。

“有些話,我想和他說清楚。”

蔣毅榮沒說什麽,把外套遞過去又取來圍巾給江彬圍上:“我手機可以上Q,有事線上聯系。”

江彬點了點頭。

蔣毅榮送他到門口,想了想又道:

“你做什麽決定,我都站在你這邊。”

江彬勉強笑了笑,打開門走了。

樓下,他看到了站在防盜門外頭的凍得臉通紅的張邈。江彬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開了鎖推開了防盜門。張邈卻并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我叫梅帆。”

江彬愣了愣,停在臺階上看着他。

“張邈已經死了,為了保住我,在多年前的車禍中死了。一直以來,我都想要替他活着……毅榮,是他的最後一個心願……可我……似乎背叛了他。”梅帆緩緩道:“我無法按照張邈的思路,等待或祝福他……我不希望他忽略我,不希望他愛上別人……為此,我可以不擇手段……”梅帆擡頭看着錯愕的江彬:“你說得對,我做了那麽多,卻并沒有從他的角度考慮過……現在雖然為時已晚,但我會試着換一種方式付出。”

江彬沉默地看着梅帆,忽然想起之前蔣毅榮收到的那些禮物的署名……他該是一直跟着毅榮吧?一心想要了解他接近他,卻适得其反。

“這些話,你不該向我說,我并不會幹涉毅榮的決定。”

“那麽你也不會阻止我傳達我的心意?”

“可以這麽說……如果在适度的範圍內。”

“我明白了,謝謝。”張邈說完轉身就走。

“你去哪兒?”

“回家。”梅帆淡淡道:

“拿梯子。”

“……”江彬覺得,還是一磚頭拍死這禍害要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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