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驚弓之鳥(一)

之前席停雲不想介入南疆太深,所以對南疆的各種事情琢磨得并不深,很有只管門前雪的意思,可如今他想幫霍決平定南疆,那麽這些事就不得不往深裏想。

比如顏初一雖然外表風流不羁,卻絕不是一個沖動莽撞之人,為何一照面就殺了細腰公主?細腰公主再礙眼也是一國的公主,他難道沒有想過她死後會帶來的麻煩?

而且霍決是眼睜睜地看着此事發生的。聯系羽然送公主來南疆的用意,他是否可以認為霍決不懼與羽然翻臉,甚至很樂意與羽然翻臉?

可這樣一來,霍決豈非要面臨內憂外患的局面?羽然再小也是鄰國,一旦鬧起來,不說羽然國力如何軍隊如何,至少對朝廷來說就是一個大把柄。

席停雲心裏翻江倒海。

他原以為那飛龍落網,王妃過世,南疆的局面會随着明朗,如今看來,似乎并沒有産生多大的改變。也許真的要那飛龍坦白交代之後才能有所眉目了。

其實他心裏有個聲音,就是與霍決開誠布公的談一談。這個念頭不是今時才有,而是從文思思那裏得了準信就醞釀的,誰知後來事情急轉直下,讓他完全沒有機會提,錯失良機。

“接着!”

一樣東西淩空飛來。

席停雲擡手接住,是一只酒囊。

赦僙騎着馬湊過來,“可以暖暖身子。”

席停雲笑道:“雖已入秋,卻還沒有到喝酒暖身的地步。”

赦僙本就是找個機會搭讪,也不推辭,接過酒囊喝了一大口道:“聽總管說,這次多虧有席大人陪在王爺身邊,不然王爺不會這麽快從失去王妃的苦痛中走出來。”

席停雲道:“若是赦僙首領在,一定做得比我更好。”

赦僙道:“席大人謙虛了。我嘛,一介武夫。給王爺打仗當幫手還行,這安慰人的細致活我是幹不了的。席大人不但看上去溫文爾雅,性情更是謙和有禮,怪不得王爺對你另眼相看。”

席停雲道:“是王爺平易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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赦僙瞪大眼睛,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噴笑道:“認識王爺的人我見多了,議論王爺的話我也聽多了,可說王爺平易近人的你是頭一個。或者,王爺的确對你另眼相看吧。”

他的嗓門大,一開口就驚動八方。

王府侍衛訓練有素,縱然豎着耳朵也不會表露出來,霍決卻肆無忌憚得多,故意放慢馬速,拉攏距離,正大光明地偷聽。

席停雲看了眼前面高聳的發髻,淡然道:“首領過獎,席某不過一宦官。”

赦僙噎住,分不清席停雲是自謙過了頭,還是在暗暗地諷刺自己,只好嘿嘿幹笑兩聲,喝着酒騎着馬到前頭去了。

當夜,宿野外。

出來趕得急,只帶了兩個帳篷。席停雲一個,霍決一個。

赦僙是半路裏自己冒出來的,看帳篷就倆,識趣地跑去和那飛龍擠一棵樹。

那飛龍吃完飯,看其他人都睡了,心思就活絡開了,沖赦僙噓了一聲。

赦僙斜睨了他一眼。

那飛龍示意他坐過來。

赦僙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周圍,屁股挪了挪,靠近了點。

那飛龍壓低嗓音道:“你怎麽來了?”

赦僙想起那飛龍以前對自己橫眉豎眼目中無人的樣子,心裏暗暗好笑,跟着壓低聲音道:“你看不出我是來救你的?”

那飛龍居然不意外,很冷靜地問道:“你打算怎麽救?”

赦僙樂了,“撒一把迷藥,背起你就跑呗。”

那飛龍道:“那跑不遠。”

“再搶一匹馬。”

“萬一有人沒被迷藥藥倒呢?”

“算你倒黴。”

那飛龍道:“是我們倒黴。”

赦僙看他說得這麽認真,憋不住笑道:“是啊是啊,是我們倒黴。”

“差一點赦家就一躍成為六部之首了。”

“哦。”赦僙戲谑之意頓減,似乎對他的談話沒了興致。

那飛龍心頭卻暗喜。赦僙沒有直接拒絕和離開就說明他還是動心的。“赦僙老弟啊,”稱呼立馬不一樣了,“老哥我是熬不過這一關了。”

赦僙冷哼道:“誰讓你行刺王爺。”

“你以為我願意嗎?”那飛龍苦笑道,“說實話,南疆六部,也就平主和況照的日子好過一點。龐小大和顏初一兩個人為什麽這麽好?甥舅情深?得了,不過是被利益捆綁在一條船上。不信你看着,看我死了以後他們的嘴臉。”

赦僙道:“你靠近況照和龐小大,和顏初一什麽關系?”

那飛龍道:“是啊,我是靠着龐小大,可是顏初一也靠着龐小大。難道不能我幫你一把,讓你多分一點,你再給我其他好處?”

赦僙倒是真沒這麽想過。

“赦僙老弟啊,其實我很羨慕。坐着南疆王府的船,少操多少心。”

“你也可以。”

“可以麽?”他冷笑,“我身邊是況照,他掐着我的命脈,我要是不聽他的,日子立馬就揭不開鍋。我一個首領做什麽跑去和王爺作對?吃飽了撐着嫌命大?呵!是有人掐着我的脖子按着我的腦袋讓我不得不去!”

赦僙吃驚道:“你說況照?”

“不是他這個孫子還有誰!”那飛龍注意到自己聲音太大,引起旁人的注意,忙輕聲道,“別人都以為我和朝廷有關系,其實真正和朝廷有關系的是況照。他是六部之首,南疆王府倒了,他就是老大!”

赦僙道:“我看席總管不像……”

“席停雲是什麽人?皇帝跟前的人,他管什麽南疆的事!”

“那你說誰?”

那飛龍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目光。

赦僙道:“望南府?”

“別以為望南府這幾年沒動靜就以為他們吃了素,當年皇帝在南疆旁邊設這麽個地方可不是用來當擺設的!它就是大莊皇帝懸在南疆王府頭上的一把劍。說穿了,大莊皇帝寧可南疆重新從大莊版圖中分出去,也決不允許它平平安安地抓在南疆王府手裏。”

赦僙沉吟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那飛龍道:“老弟,我實話與你說吧,老哥我真不想……”他驟然收口。

赦僙轉頭,就看到霍決提槍走過來。

白衣霍決比紅衣霍決少了幾分高高在上的嚣張氣焰,倒與他此時的年紀更為相稱了,但那飛龍寧願見那個紅衣霍決,至少紅衣霍決看上去不像是索命的白無常。自從知道王妃被他的手下悶死在木箱中後,他就怕極霍決,生怕他一個忍不住就搶在自己願望達成之前把自己給結果了。

幸好霍決只是過來找赦僙,依舊對他視而不見。

“去帳篷睡。”他道。

赦僙納悶道:“不是只有兩個帳篷?”

“是兩個。”

赦僙:“……”若他目測無誤,這只是兩個小帳篷。難不成霍決想與抵足而眠?

霍決道:“我和席停雲一個。”

“……”赦僙小聲道,“王爺,你不覺得我們認識得更久?”

霍決面不改色道:“你太大了。”

“……我朋友都說我是強壯。”

“可是帳篷不會分辨。”

“呃,”赦僙看霍決轉身往回走,又回頭看了那飛龍一眼。那飛龍拼命對他使眼色,顯然很不情願兩人的談話就此中斷。

赦僙面露遲疑之色。

那飛龍眼睛一亮。

赦僙突然變臉,笑眯眯道:“真好,有帳篷睡,不用睡在樹下挨蚊子咬了!”炫耀完,他高興地朝帳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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