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你別躲了

那巨鳥渾身發烏,羽毛上血痂與塵土都黏作了一團,自喙部蔓延開如藤蔓般的黑色紋樣,透着絲絲縷縷的濃郁邪氣,似是從血水裏撈出的眼忽然看了過來,泛着粼粼水光,卻仿佛随時會滴出血淚來。

在火光的映照下,亮得驚心,卻毫無神采。

陰暗。

深不見底。

滿是戾氣。

僅僅是與之對視瞬息,便已令她感到通體生寒。

挂在劍鋒上的血,泛着黑氣,緩緩地滴落下來,屏息間,就連這等細微的聲響都如一聲驚雷。

那巨鳥似是痛得厲害,掙紮了兩下,周身濁氣翻湧,頃刻間便将它吞沒了。

雲渺渺暗自心驚,稍稍往後退了幾步。

而後,濁氣散去,趴在血泊中的卻是一個衣衫褴褛的男子,雙臂還是鳥翼的模樣,看似沾滿髒污的的柔軟羽毛劃過石面,卻發出了刀劍般清冽的聲音,着實叫人肝顫。

一身的污濁,仿佛剛從十八層地府爬回人間的厲鬼,若不是看到那雙血紅的眼,雲渺渺豈敢相信這男子就是方才那只巨鳥。

他拖着半邊無法擡起的翅膀,死死地盯着她,口中不住地發出粗粝的“赫赫”聲,步步緊逼。

她意識到不好,想退,卻發現身後除了石壁,便是斷崖了。

她已經凝不出靈力,就連握着寸情都覺得使不上勁兒,在他逼至眼前時,不顧一切地推了他一把!

本以為不過是負隅頑抗,哪成想這鳥人竟如毫無防備般被她推出三步遠,一個趔趄便栽在了地上,吃力地喘息。

那雙眼,依舊散發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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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良久,也沒有再動彈了。

雲渺渺為自己的傷止住了血,轉而看向他肩上的傷,卻發現那傷口比她刺下時足足潰爛了一圈。

血汩汩地往外冒,淌在石窪裏,又順着縫隙流進石潭。

披散的長發在磷石的光輝中隐隐透出了色澤,污濁的灰塵下,竟是一頭白發,他應是痛極了,蜷成了一團,就連布滿黑色裂紋的臉,都扭曲了起來。

見他許久不動,雲渺渺猶豫再三,上前了兩步,用寸情在那雙羽翼上小心翼翼地戳了兩下。

縮在羽毛下的人忽然掀開了半邊翅膀,惡狠狠地沖她呲牙!一聲怒吼響徹洞窟,驚得她一劍揮下去,劃傷了他的腿!

暴躁的咆哮變成了凄厲的嘶鳴,他捂着腿不住地顫抖。

這一下雖不如肩上的傷口深,但血肉也同樣開始迅速潰爛。

他痛苦地哭號着,往後縮了縮。

雲渺渺錯愕地看着寸情,往他眼前一遞,他又開始慌張地往後躲!

“你怕寸情?”她疑惑地問。

那鳥人從羽翼下探出一雙紅眼,直直地望着那柄紫峰細劍,目光似乎閃爍了一下。

沉默半響後,他點了點頭,眸中有了些許光亮。

她眉頭微皺,看了眼寸情。

方才在斷坡上,為救人,她用了霄明,其一是覺得上品靈劍禦敵更為得心應手,其二則是因為寸情曾斷過一回,若不是萬不得已,她便只用以禦劍,卻不曾想這世上還有畏懼寸情這等無靈之劍的妖邪。

她半信半疑地又用寸情試探了幾回,見他似乎是真的不敢再來招惹,這才肯定拿捏住了他的軟肋,用寸情鎮着他,終于得以去一旁喘口氣。

待靈力稍恢複些,再看此人,他正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傷口,半邊羽翼拖在地上,發出沙沙的響聲,看她拿起了寸情,頓時一僵。

雲渺渺環顧四周,除了石縫間透出的微光,便只有她凝出的火得以照明了,也不知自己昏過去多久,眼下又是什麽時辰,想從這找出口,該是要禦劍四處看看了。

她瞥了那鳥人一眼,握緊了寸情,在摸清他底細之前,暫且還不敢走過去,便隔着半面水岸,與他對峙。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那鳥人望着她,喉間不斷發出“赫赫”聲,卻說不出話來。

雲渺渺仔細回想着這些年在映華宮所見的那些典籍以及長潋和步清風時不時同她說起的四海志怪,卻沒有一種能與他對上。

活像是從血泥裏爬出來的一只妖邪,能有那等神通,不應是寂寂無名之輩。

難道這三危山除了獓靥,還招來了別的兇獸?

若真是如此,一山不容二虎,獓靥又去了哪?

傳聞有誤嗎

沉思之際,她忽然感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當即凝靈成火,回身一掌!

悄悄繞過來的藤鞭被她迎頭放了一把火,登時燒得在石潭便劇烈地扭動起來!

火克木,轉眼間,那些藤蔓便燒成了灰。

她一咬牙,回頭瞪了那鳥人一眼,催動劍氣,禦使寸情一劍紮在他小腿上!

只聽一聲凄厲的哀嚎,他吃痛地抱住了被刺穿的左腿,憤恨而又忌憚地盯着她,拖着血跡往後躲。

看這樣子,多半是不會說話的妖獸了。

這浮山四面懸空,藤蔓随時都能打過來,她權衡了一番,還是決定一邊防着這妖獸,一邊找尋離開這兒的路。

師兄他們一直沒有什麽消息,甚至連傳音與她都不曾,許是外頭發生什麽事了,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再掙紮一會兒。

蓄養了一些靈氣後,她便禦劍在四周轉了一圈,此地着實荒涼,除了水聲,便再沒有別的聲息了。

在這深淵之上,仿佛架起了一座墳墓,森冷,死寂。

她尋了一圈,仍舊沒有找到可以出去的路,在這妖邪之地想要聚靈着實不易,她找一會兒便要停下來歇一歇,還要留着餘地應對随時随地從身後冒出來的藤鞭。

那妖獸狡猾得很,吃過幾回虧之後,反倒越挫越勇,她凝靈之時,都須得在身後設個禁制,真可謂詭計多端,曉得正面敵不過寸情,便想先拿下她這個劍主,若是教他得逞,想必她也将是那灘水中的骨頭之一了。

不知折騰了多久,她尋思着一夜想必已經過去了,從石縫間透出的薄光依舊毫無變化,甚至連影子都不曾挪動過一寸。

她不由生疑,看向那妖獸,有種不祥的預感。

剛剛蓄起的靈氣又有枯竭之勢,她只得先停下來,打算布下禁制養一會兒神。

忽然,她望見石潭邊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飄蕩,上前一看,竟是一片沾滿髒污的羽毛,想必是方才的争鬥中從那妖獸身上落下的。

她起初并未放在心上,然冷不丁卻望見泡在水裏的那一面塵埃脫落,露出了一抹暗青色。

她吃了一驚,當即将其拾起,在那水中晃了晃,羽毛上的塵埃又洗落了些,暗青色漸漸透了出來,使勁兒搓了一通後,這片羽毛終于露出了藏在污濁下的本來的色澤。

松綠的長羽,在尖兒上透出一抹溫潤的缥色,如玉石般漂亮。

水面蕩開漣漪,将光亮送到更遠處。

她望見了一塊碩大的肋骨,旁邊還散落着足有她一人粗細的腿骨,再往前看,那浮山邊緣,幾乎要墜落的斷壁邊,半藏在昏暗中的一顆巨大頭骨,三角狀的白骨頂部,是四根颀長的牛角

已經琢磨了山中妖獸好幾日的雲渺渺,在看見這骨頭時,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怔忡地回頭望着躲在石頭後暗暗觀望着她的那只妖獸。

在走進這座山的時候,她便想過最壞的結果。

那便是三青鳥已經死于獓靥之手。

但她沒想到的是,還有另一種更為糟糕的境況。

荒蕪的山野,一路的死屍白骨,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是獓靥作亂。

但若是,他們想錯了呢?

若是,這天下人都想錯了呢?

手中的青羽仿佛忽然間沉重了起來,她靜靜地望着那妖獸,直盯得他都往後退了兩步,她方才指着身後的那堆骨頭問:“獓靥,你吃的?”

他愣了愣,朝那頭骨看了一眼,面上裂紋又蔓延了一寸,惡狠狠地瞪着她。

而後,她擡起了手,掌心的青羽微微一晃。

他便如針紮似的顫了一下,轉身縮到了石頭後。

見此,雲渺渺幾乎坐實了心中的猜測。

這四下的水聲仿佛都歸于萬仞幽然,只餘她清冽又殘忍的聲音,回響在這座千百年無人問津的墳冢中。

“三青鳥,別躲了。”

有小可愛猜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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