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龍之逆鱗

紅珠輕搖,金鈴為蕩,串着流雲金片的流蘇如春柳細葉,隔着一層細軟薄紗,望見一雙迷蒙的眼。

她吃了似乎是愣住了,怔忡地望着他。

就連她肩上的烏鴉,動了動嘴,也不知這會兒應當說些什麽。

四周的賓客倏忽靜了下來,這氣氛尴尬中竟透出了一絲微妙。

饒是始作俑者自己,也不由得恍了下神。

平日裏總被他嫌棄的死魚眼,忽然間染上了嬌豔的緋色,明媚得不可思議。

“還還挺适合你。”他一張嘴險些咬到自個兒的舌頭。

雲渺渺嘆了口氣,将發冠和緋紗都取了下來:“您別拿我開玩笑了,這是姑娘家出嫁時戴的首飾,可不能作為信物。”

她将發冠換給了夥計,拉着他的衣袖快步走出了這間鋪子。

“出嫁?”他不解,“你們凡間女子出嫁難道不是頭上插幾根鳥尾巴毛就成了?”

“”您這是多少年沒出過門了。

“無論如何,那頂發冠不行,您再換一樣吧。”她有些頭大地扶了扶額,忽然覺得比起做仙門內奸,應付這祖宗似乎更艱難,“您像挑什麽樣兒的信物呢,能說得清楚些嗎?”

說到信物,先想到的難道不是玉佩,令牌之類的小物件兒麽,到了非得收下的時候,她還想着能找個地兒藏起來,這祖宗倒好,一件兒更賽一件兒大,恨不得全天下都曉得他要收她做部下似的。

重黎思索片刻,道:“作為本尊的信物,自然要顯眼一些,摳摳搜搜忒不像話。還要有氣勢,讓人瞧着就心生畏懼。”

她默了默:“挑個實用些的不好嗎?”

他猶豫片刻:“也可以。”

沒等她喘口氣兒,就見他轉身拿起了旁邊攤子上一把铮亮的菜刀,刀片厚實,刀鋒呈弧,顯然是用來剁骨頭的。

“那就這個吧。”他正色道,“顯眼,氣勢也不錯,也挺實用。”

見她僵住了,他稍一遲疑:“你不喜歡這把?那換一把就是了”

“您別別別別別!”在他拿起旁邊那把砍柴刀之前,她用盡全力死死地摁住了他的手,艱難地懇請,“再換一樣吧。”

這麽挑三揀四也沒個結果,重黎難得的耐心也都耗得差不多了。

“啧,你這凡人怎麽這麽麻煩。”

他再仔細思量了一番,忽然有了主意。

“本尊給你個小的,但你須得時刻戴着,否則,本尊可饒不了你。”

“啊?”她想起這一路他拿起的玩意兒,心頭咯噔一下,“多,多小?”

他略一沉思:“同你指甲蓋兒一般大。”

聞言,雲渺渺倒是吃了一驚:“這,這麽小?”

那羊頭還在她腦子裏揮之不去呢。

“怎麽,嫌小本尊便給你挑大的。”他面色不善地斜來一眼。

“不不不!小的好,小的好”她慌忙應下,既然只有指甲蓋兒大小,應當很容易藏起來,先唬住這祖宗再說吧。

見她終于應下了,他擡起手,覆在自己咽喉處,凝神一拔,扯下一片白光盈盈的鱗片,沒等她緩過神來,掌心一翻,便已打入她眉心。

一股渾厚的靈澤灌入四肢百骸,她着實吓了一跳,下意識擡手捂住了額頭。

她想起八年前他也是這般突然下手,只是那回應是诓她的,這回她卻是真真切切地摸到了一片略顯粗糙的鱗片。

“你,你把什麽給了我?”

“慌慌張張,一點出息都沒有。”重黎鄙夷地望着她,伸手點了點她眉心那片純白的鱗片,“這是本尊的逆鱗,毒不死你。”

聞言,她怔了怔:“逆鱗?”

“怎麽,天虞山上下誓要與本座不共戴天的那麽多人,就沒一個告訴你本尊的真身是玄龍嗎。”他眼中透着鄙薄,似乎在笑她孤陋寡聞。

她這才想起似乎是有這麽一回事,聽餘念歸說起時,她還怪哉魔族為何會與龍族扯上關系。

依念歸的說法,數千年前,龍族可還不是四海神靈,也算不得什麽稀罕的靈獸,大澤之畔,走幾步都極有可能遇上一條在海灘上翻身曬肚皮。

不過那時的龍,性情陰晴不定,憑各自修為,或是噴火吐水,或是呼風喚雨,害死過不少人,法力高強的,尋常仙君都降服不得,在山海志中,算是妖族。

直到祖神命四靈下凡讨伐,幾乎誅盡了作亂的妖龍,只留下幾脈有心悔改的,也就是如今鎮壓四海的龍族先祖,龍族這才位列仙班,入神獸一列。

她曾聽聞,龍之逆鱗,觸之即死。

若被拔去逆麟,于龍族而言,損害極大。

但看着重黎,卻是面色如常,甚至氣息都不曾有一絲紊亂。

她猶豫地打量着他:“逆鱗給了我不要緊嗎?”

重黎不以為意:“別将本尊與那些不入流的龍族混為一談,本尊有兩片逆鱗,給你一片也無妨。”

“您怎麽知道不礙事?”萬一出了什麽岔子,這祖宗回頭來找她算賬可怎麽是好。

他眉一揚:“本尊之前拔下來過。”

“覺得并無什麽不同,便又安回去了。”

“???”

這龍族的逆鱗原來是可以随時拆着玩的嗎?

“那另一片呢,您拆過麽?”她緩了緩,問道。

他遲疑了片刻:“沒試過。”

她沉默須臾,真心勸了句:“那還是別試了。”

堂堂魔尊若是因為想試試看自己的逆鱗能不能拔而送了命,那可真是夠天下人笑好些年了。

“這片逆鱗本身就帶着本尊的氣息,無需再附上法力,日後便是你的了敢摳下來,本尊打斷你的手。”話音未落,他便瞥見她那手已經在摳龍麟的邊緣躍躍欲試了。

冷不丁一句,雲渺渺僵了僵,默默放下了手,但順手用額前的流蘇墜子遮了遮。

“你擋上做甚,本尊的逆鱗見不得人了?”他伸手一拽,直接扯掉了那眉心墜。

她不免有些為難。

“您的逆鱗這般顯眼,沒等我回到天虞山,就該被同門發現了,您想看我被就地正法嗎?”

桑桑也覺得此舉不妥:“主上身上戴着魔族之物,你想若想害死她,便讓她頂着這鱗片,回天虞山受審。你的逆鱗算什麽信物,回頭你要是快死了,這玩意兒保不齊還得消失,留在主上體內,萬一有什麽三長兩短,你可付得起責任!”

它作勢就要将那片逆鱗啄下來,卻被重黎一把提溜回來。

“急什麽,本尊若想殺你主子,還用得着費這麽大勁兒?”他看向雲渺渺,擡手一揮,她眉間的白色鱗片頃刻便隐沒于皮肉之下,“這不就行了?”

她擡手一摸,果真已經感覺不到鱗片在哪了。

後頭蹲着的霓旌看得瞠目結舌,乖乖,龍之逆鱗,這信物可真是金貴啊,便是遙岑的青光長戟,都不見得比這個好。

尊上近來對這小姑娘是越發大方了。

眼見着他們繼續往前走了,她默默咽下了最後一口桂花糕,拍了拍手,彎着腰跟上去。

雲渺渺一路走,目光卻忍不住往上瞄,雖說逆鱗抹去了形,但畢竟嵌在她眉間,到底還是能感覺到一絲異樣的,桑桑詢問她可有不适,她正欲開口,忽然感到一陣惡心,也顧不得重黎,甩開他的手,鑽進巷子,扶着牆一陣幹嘔。

“主上!”桑桑頓時慌了神,她卻是連腰都直不起來,吐得眼淚直掉。

重黎随後跟了進來,詫異地望着她。

雲渺渺吐得昏天黑地,才緩過些勁兒,擡頭卻見巷子另一頭,一個男子扶着自家身懷六甲的娘子,那娘子也吐得幾乎軟了腿,撫着微微隆起的腰腹,面色發白。

竟與她的狀況如出一轍。

那男子看了過來,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看來這位姑娘與我家娘子一樣,害喜得厲害,兄臺可要好生照顧,這段時日很是要緊呢。”

躲在暗處的霓旌,險些一口氣嗆進肺管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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