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白花

蕭衍醒來以後,比從前更沉默了,也不怎麽笑了。

他總是一個人坐在院子裏,隔着天井向上看,視線飄飄忽忽的,沒有落點,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總管問:“王妃,這可怎麽辦啊?王爺就像是回到了您還沒醒的時候,屬下很久沒見他這樣心事重重了。”

陶然知道他有心事,可問他又不說,只能等他自己說出來。

正是倒春寒的時節,怕他着涼,她抱着一塊毯子,一路小跑到院子裏,彎腰蓋在他的雙膝上,然後半蹲在他身前,仰着一張紅蘋果似的小臉,喚他:“夫君~”

他便會用雙手捧起她的臉龐,在她和春日落櫻一樣顏色的雙唇上,印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他強行扯出一抹笑意:“我沒事。”唇畔是遮掩不住的蒼涼。

有時候半夜醒來,陶然身邊的床上空了大半。

她連外衣都顧不上披,只穿着薄薄的中衣就出門找他。

最後在西跨院的林子裏看到他舞劍,劍光是那樣暴虐,把這片人造的山林到處都砍得零落不堪。

假山碎裂,飛沙走石,而他完全不防禦,任由那些碎裂的石塊如同刀子一般,在他身上割出一道又一道傷痕。

他對疼痛無知無覺,神色癫狂。

陶然沖過去抱住他:“相公!”替他擋住爆裂的碎石。

他像是才回過神來,随手拭去臉上的血痕,“吓到你了?”

也有時他會在朝堂上,突然抛下所有人,把陶然打橫抱起,然後闖入一間無人的宮殿。

他把她扔在床上,動作粗魯地撕破她的衣物,冷冰冰的唇瓣貼上陶然那一身賽雪柔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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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懷抱太涼了,如同冷血的蛇類動物,陶然的身體凍得直打哆嗦。

蕭衍的動作太粗暴了,她只是承受,偶爾會從那玫瑰一樣的紅唇裏溢出一聲痛呼:“嘶……”

他才驟然停下,“我該輕一點的。”

外面的人更怕攝政王了,只覺得他比從前更加兇狠、暴戾,他的手段越發冷酷。

朝臣見了他,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有外族來犯,他親自領兵,勢如破竹一般,一口氣端了敵國的王庭。

陶然擔心他,和他一起随軍出戰,他就像是一個只會殺人的機器一樣,麻木地揮出一刀又一刀。

長刀飲血,在月下泛出緋紅之色。

敵國的子民跪在地上,哭喊着求饒:“我們投降!”

一身鐵甲的蕭衍,早就殺紅了眼,正要提刀,就聽陶然喝道:“別殺了。”

她的聲音柔軟,卻有力量,“戰非罪,你在戰場上不殺別人,就會被殺;可他們只是無辜的平民,是戰俘。”

蕭衍手裏的長刀锵然掉落,他也像失去支撐一樣,身形搖晃,半跪到地上,“你不怕我?”

陶然:“我怕過,可我們是夫妻,我昏迷了十五年,你沒有抛下我,我也不會抛下你。”

士兵們在收編戰俘,蕭衍摘下頭盔,長發散落,青絲被鮮血染紅。

他盤着雙腿坐下,後背斜靠着身後屍體堆成的小山,面容在月光和刀光裏明明滅滅。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每天夜裏都掙紮在那個夢裏出不來。有時候都讓我分不清,到底哪個是夢,哪個是現實。

夢裏我娘死了,就死在那場大火裏。我和定北侯府的關系很僵硬,輕信了鬼方布下的迷陣,以為是侯爺要殺我娘。

我沒有像這一世一樣,因為熟悉侯爺的為人,一看到那些所謂的證據,就懷疑有人挑撥離間,所以一路追查到底,找出真正的幕後黑手;而是輕信了僞造的證據,恨上了侯府。

和定北侯府這個龐然大物相比,我的力量太渺小了,我蟄伏起來,像一條毒蛇一樣,等着報複侯府。

我和你父兄不死不休,你也沒有拒絕七皇子的求婚,他登基為皇,不過他沒有封你為後,我最後看到的結局裏,你是皇貴妃,我被終生囚禁到天牢裏。”

陶然沒有想到,他居然夢到了前世,那是她在書裏寫的他的命運。

蕭衍的手撫上自己的面龐,“我的臉上全是燒傷,就像是一只醜陋的惡鬼,眼睛也瞎了。”

他撕開被血浸濕的衣服,折成布條綁在雙眼上,然後向着陶然走來,“你能理解嗎?我自己試過幾次,蒙上眼睛以後,我居然走得那麽穩,就像真的是個瞎子。”

陶然抱住他,他的身形太高大了,她的高度尚且不到他的肩部,他身上還在滴血,不知道是他的,還是他殺的那些帝國兵将的。

她雙手環着他的腰,把臉靠在他的胸膛,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蕭衍:“我真像一個怪物。”

“那我就是怪物的妻子。”陶然踮起腳尖親吻他,柔軟的雙唇有一股奇異的溫度,溫暖着蕭衍冰冷的心。

系統:“又出bug了,他居然掙脫了世界意識,明悟了前世。”

陶然:“好心疼他啊,我以前對反派下手是真狠,只有男主是我親兒子,我是反派後媽。”

以前反派只是一個紙片人,她一點也意識不到那是什麽樣的傷害,只是在電腦上敲出幾行字罷了。

可當這個人,換成了她的戀人,她就只剩下心疼了。

系統:“狗比作者,你有這樣幡然醒悟的心态很好,俗話說得好,浪子回頭金不換,反派未來的幸福就交給你了!”

蕭衍還是會被噩夢糾纏,陶然握住他的手,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說着,“我在這裏。”

在這對親密關系裏,陶然和蕭衍就像是掉了個似的,以前是蕭衍想方設法地給陶然找樂子,現在是陶然絞盡腦汁地哄蕭衍開心。

他太患得患失了。

總怕如今的一切是夢,一旦美夢醒來,他又回到那個陰森森的天牢裏。

陶然給他畫卡通畫,裏面記錄着兩個人認識以來的每一個場景,然後編成小冊子,翻得快的時候,像是在看動畫。

提醒着他:“這都是真的。”

她也為他洗手作羹湯,其實她在現代都沒怎麽做過飯,讀書的時候吃食堂,後來就吃外面的餐廳或者外賣。

她燒的菜是各種各樣的黑暗料理,什麽橘子炒肉、西瓜拌飯,蕭衍總是吃得幹幹淨淨。

他慢慢卸下了堅固的心防,那冰壁在日漸融化,在陶然的治愈下,偶爾也會露出無憂無慮的少年模樣。

陶然在這個世界待了很久。

她和蕭衍是世人眼裏的神仙眷侶,雖然她因為那場大火的緣故沉睡十五年,還失去了生育的能力,但他們一起撫養長大了小皇帝。

曾經有很多人以為,這對義父子會反目成仇,畢竟是天家,畢竟關乎大權,連親生父子都有可能操戈相向。

但攝政王并沒有像大家以為的那樣把持朝政,小皇帝才長到十幾歲,蕭衍就放權給他,騰出更多的時間陪陶然和方瑜。

小皇帝也沒有像別人以為的那樣忘恩負義,他敬重自己的義父,也親近義母,真的把他們視為親人。

他非常孝順,雖然是個幹兒子,卻比很多有骨肉之親的人,還要做得更好。

他所生的每一個子女,都請攝政王賜名,還抱了最疼愛的兒子,養在陶然膝下。

最後,系統把陶然送回了現代。

在陶然離去的那一剎那,書中世界忽然定格。

一切以一種超脫時間、空間的方式倒退、重演。

最後的畫面裏,蕭衍穿着破破爛爛的囚衣,被困在一間陰暗潮濕的牢房裏,只有一扇鐵窗還能灑進來些許月光。

他似乎是在通過那扇鐵窗,看向外面的世界,可也只是似乎而已,他的雙眼沒有一絲一毫的神采,早就瞎了很多年。

迎着那幽冷的月光,能看到他臉上一道又一道傷疤。

他低聲一嘆:“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又是一次紅塵劫。”

一道人影從那片世界裏脫離,站在時光長河之外,長身如玉,氣質清絕,如同來自開天辟地的亘古洪荒,不死不滅。

古神閻浮。

藍團子恭敬地侍立在祂身邊:“主上,您醒了。”

祂道:“她不是陸雲瑤,她是誰?”

藍團子憤憤不平:“司命真君給您穿小鞋,居然直接把一個凡人寫的小說,演化成您歷紅塵劫的世界,還讓您成為裏面最悲慘的反派。

古神渡紅塵劫不過是例行打卡,他有必要把您搞得那麽慘嗎?我實在看不過去,就借着擔任‘讀者怨念系統’的職務之便,把那個小說作者陶然塞進去幫您了。”

“陶、然。”前一個字微卷舌頭,後一個字以平聲收尾,從神祇的口中念出這個名字,好似一曲古老的詠嘆調,“我要她。”

藍團子:“您的旨意就是我的意志!”

陶然回到了現代,一切還停留在她離開前的模樣。

系統抽離了她的記憶和感情,她只記得自己幫它做過一個任務,拯救了書裏悲慘又偏執的反派,但具體都做過什麽,她想不起來了。

系統說,是因為她當初離開那個小世界的時候,哭得太慘了,怕她承受不來那種生離死別的痛苦,才幫她封印的。

“等你以後積攢夠積分,心境也歷練上來了,可以幫你解鎖那些記憶哦!”

“彳亍口巴。”

沒心沒肺的陶然,不再糾結這件事,準備繼續自己之前策劃好的旅行。貧窮讓她不敢選擇出國游,只能在周邊城市玩一玩這樣子。

系統化身的藍團子,揮舞着一條小手絹,像是在招攬客人:“客官,有沒有興趣再幫人家做別的任務呀?幹得好了有金錢獎勵,月入百萬不是夢!到時候巴厘島、馬爾代夫任你飛。”

陶然立馬屈服于金錢:“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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