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死纏
九月十六日, 一輛牛車趁着夜色, 漸漸駛進了張家村, 村裏炊煙漸起,車轱辘聲吱吱呀呀的響着, 沒有引起多少人的關注。牛車上,方弛遠和方喜雲兩人面色都有些疲憊,八天的水路, 七天的陸路,讓他們一直處在奔波之中。
方喜雲依靠在牛車上, 嘴角帶着笑,“馬上到家,你娘應該也得到消息了,不知道該高興成什麽樣。”
“是啊!”方弛遠也靠着牛車笑了,“娘可能會做一桌子飯菜, 然後妹妹可能會真的把荷包送給我。”這次院試, 他算是達到了目的,以後不僅可以有免除地稅,徭役這樣的實際好處, 更重要的是可以讓自己在古代的地位得到提升,生活中能漸漸掌握自己的一點命運。
到了村內, 牛車漸漸慢了下來,方喜雲對趕車的車夫謝道:“前面把我們放下來就行了, 轉個彎就到了。”
“好嘞。”車夫應了一聲停下車, 幫着把兩人的行李又搬到了私塾門前, 拿了車資,和方喜雲客套兩句才轉頭離開。
留下方弛遠兩人等在私塾門口,“都這麽晚了,娘不在家。”方弛遠摸着門上的鎖頭對方喜雲說:“是去老宅了嗎?”
方喜雲略加思索道:“我去老宅看看,你在這等我一會。”
“嗯。”看着方喜雲離開,方弛遠把地上的行李聚到了房門邊上,
微微靠着門休息了起來,他是午時在路上用的飯,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個半時辰了,肚子裏感覺空空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天邊的月亮都冒出來了,方喜雲還是沒有回來,方弛遠有些等不及了,心裏慌慌的,感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他把行裏裏裝的銀子拿到身上帶好,趁着月色就向方家老宅走去。
越往老宅走他就越心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卻發現近期并沒有什麽可以讓他擔心的事情發生,心裏思路轉的飛快,他不認為趙青春,方喜雲一去不回和他內心的擔憂是種種巧合,想了半天,他最後把目标确定在了方安河一家。
按照先前方弛澈的說法,方安河家目前生活的雖然不算拮據,但是公裏應該也沒有多少餘錢了,畢竟方安河家裏除了種地就沒有別的經濟來源,又供着方弛清讀書,而且方安河家人少,方安河年齡已經大了,小叔方喜亮又不是一個勤快老實的人,如果這次方弛清沒有考上秀才,那麽奶奶老張氏鬧事的幾率就非常大。
到了老宅,大門緊閉着,方弛遠把耳朵湊到門邊聽了聽,沒有多少聲音透過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就“當當當”的敲響了房門。
等了一會,無人響應,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當當當”的敲了起來。如此三次之後,方弛遠大伯母才過來開門,她看着方弛遠說:“進了吧,一會……”
“是不是我二奶奶來了?”
“嗯。”方喜晴點點頭,摸不清方弛遠的想法,就小聲的問:“你是怎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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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怎麽想?”方弛遠笑笑,“他就是來咱們家串個門呗!難不成還是來認親的?”
聽了方弛遠的話,方喜晴臉上的擔憂明顯少了一點,她輕聲的交代方弛遠說:“一會進去不要亂說話,都是長輩,你不好說話,一切有爺爺在呢。”
“嗯。”方弛遠點點頭。
還沒進房間,他就聽到了一陣哭天搶地的聲音,老張氏以她特有的尖銳嗓音哭喊道:“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我對不起我死去的兒子啊!”
“果然。”聽到老張氏的哭喊,方弛遠就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裏知道問題都在一個孝字,沉寂這麽些年,老張氏還是要拿這個孝字來拿捏他了。
他推開門,沒有理會哭喊着的老張氏,目不斜視的徑直從她面前走到趙青春跟前說:“娘怎麽還不回去?我都等你們半天了。”
“過來過來。”趙青春随手抹了一把眼淚,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跟前站,“瘦了,考試很累吧?”
方弛遠一愣,沒想到趙青春會這時候說這個。他擦幹趙青春臉邊的眼淚說:“不辛苦,娘在這幹什麽呢?怎麽不回家?”
“回家,咱們一會就回家。”趙青春聽了方弛遠的話,把他拉到旁邊和方弛星坐在一起,看向老張氏說:“我是怎麽想的?誰能不知道?以前給你你不要,現在剛有了功名,你又過來搶?弛遠是族譜上過了名的,怎麽讓給你?”
趙青春說話的時候,氣的眼睛都紅了,可是礙于有長輩在,不好發作。方弛遠打量了一下屋子裏的人,屋裏點着油燈,燈裏的小火苗張牙舞爪的跳動着,趁着燈光方弛遠能看到,正堂上坐着方安山和三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方喜雲一家坐在方安山右手下邊,方安河一家則坐在他們對面。
老張氏瞥了一眼趙青春,還是在那裏神神叨叨的哭喊着說:“昨天夢見我家喜明了,他好慘啊!死了連個香火都沒有,他告訴我說,為什麽把弛遠過繼了出去,我悔啊!”
老張氏從位子上站起來瞪大眼睛說:“他告訴我說,他想他的兒子了,弛遠!弛遠!弛遠!你還記得你爹嗎?”
方弛遠想起記憶深處那個老實憨厚的男人答道:“自然記得。”
“還記得。”老張氏看向趙青春說:“他還記得,你聽到了嗎?你為什麽要攔着他回來?是想害的他不孝嗎?弛遠,快到奶奶這兒來。”
方弛遠忍者氣,“為什麽到二奶奶那裏去?”他依舊坐着不動,:“他是我的親生父親,我自然應該記得,但是現在我爹和我娘,都在我身邊,我哪裏也不要去。”
“咳!”方弛遠說完,正堂上的方安山咳了一聲對着老張氏說,“當年過繼弛遠,是你和二弟都同意了的,當年的公證人,字據,一五一十的都在這擺着,你現在想變更?”
“我能怎麽樣?”老張氏抽抽搭搭的裝可憐,她抹了抹眼角說:“當時家裏剛走了兩個人,我們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幹了什麽事都不知道。那時候弛遠又還小,家裏沒有人照顧,我好吃好喝的養着他,他的病也沒見好,沒辦法,才同意了把他過繼到大哥這的。”
“本來想着都是一家人,還能時常看看,誰知道弛遠一去就沒了蹤影,這都五年了,一次也沒有來我家看過,我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大孫子,連人都找不到,我能怎麽辦,我也是沒辦法……”
老張氏哭的傷心,把自己講成了一個愛護孫兒,迫不得已的慈愛形象,把趙青春氣的不輕。
“咳。”方安山又咳了一聲,他看了看旁邊的人喊到:“叔父,這也是我們族第一次出現過繼了孩子之後,家人又來要的事情,我年紀尚輕,幾位叔父怎麽看?”
三人老人面面相噓,互相看了看之後說:“弛遠這次考上了秀才,還是禀生,在我們族的記載中還是頭一位。”
“依我看,還是由喜雲繼續教養着,要是将來弛遠能考上舉人或者能更上一步,也是我們族的光榮。”
“對對。”又有一人也附和道:“他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成績,足以看出他的以後了。”
這幾個老人都活了一把年紀,最會懂得察言觀色,這個事情和他們一丁點的利益關系都沒有,方安山是族長,他們自然是都向着方安山。
老張氏聽了,覺得情況不對,就看向其中一個沒說話的老人哭訴道:“族叔,你就忍心看着我家喜明死後斷了香火?他一個人在地下,孤苦伶仃的,我是對不起他了,只想着死後能給他一個交代……”
香火在古代被看的很重,尤其是在上了年紀的老人中,他們自知天命将盡,更是把身後的香火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老張氏這麽問他,他自然以自己的立場回答說:“香火自然不能斷,斷人香火族裏怎麽能容這樣的人!”
老張氏掩着手帕的臉偷偷一笑,正想接着說點什麽,方安山又咳了一聲,這短短一會他都不知道咳多少次了,老張氏看向他,他就端起桌子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說:“天氣幹,咳咳,嗓子不舒服,你繼續說。”
方弛遠看着他們争論笑了笑,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起身對方安山說:“孫子讀了幾年書,從書本中懂得了一些道理,知道要不愧對父母爺奶的教養,也知道我朝律法中不孝的罪名,所以這些年關于孝經禮法的書籍看了不少,我這裏有一句當朝大儒寫的孝義,想背給爺爺聽聽,可以嗎?”
方安山垂着眼:“嗯,你背。”
“第一段是對普通孝的定義,書裏是這麽說的,子曰:“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五者備矣,然後能事親。事親者,居上不驕,為下不亂,在醜不争。居上驕則亡,為下而亂則刑,在醜而争則兵。三者不除,雖日用三牲之養,猶為不孝也。”〔注〕
“這本書講了很多,裏面還有對過繼之子的孝義,我想着自己年幼,父母又皆已去世,怕自己行差踏錯,所以就按照孝義行事,其中只有一句話叫:對待養父母當孝如親生父母。我想父母若在天有靈,定不會讓我做一個忘恩負義之人吧!”
欠的章節終歸都要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