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禪意
上前的是一個微胖的中年, 看他的樣子就算沒超過三十, 也是接近三十歲了, 男人上前,拿起毛筆微微停頓,
在道德經上,名可名謂富貴、尊榮,高世之名。非常名謂非自然常在之名。常名當如嬰兒之未言, 雞子之未分, 明珠在蚌中,美玉處石間,內雖昭昭, 外如愚頑。無名,天地之始。無名者謂道, 道無形,故不可名也。
〔注〕簡單來說無名就可謂是天道自然。
但是這一言論又牽扯到一些佛教言論, 在佛家思想中, 無名又稱無明,佛經中記載為心因為滞留各種相而産生的執著,這些執著覆蓋了真如本性, 仿佛蒙蔽日光的黑點。比如說貪、嗔、癡、慢、疑,這些都是無明。
瓊朝中佛教盛行, 道教式微, 男人執筆良久, 不知該按照哪方面下筆, 慢慢的,汗水自他額頭上慢慢滲出,他暗道自己自大,沒有等摸清底細再上場,時間慢慢過去,他只好硬着頭皮寫下摒棄貪嗔的語句,就匆匆下了場。
有人起了頭,其他人也就都匆匆趕了上去。
方弛遠和方弛林站在一起,方弛林看了方弛遠一眼問道:“弛遠有什麽想法?”
“道家無名,佛家無明。慧然禪師在這,四哥以為嵩先生講的哪個?”
“當然是道家無名。”
方弛林直截了當的說。
方弛遠聽了頗為奇怪,:“四哥從何處推算的,這麽肯定?”
“剛才嵩先生先贊了李先生的題名,又說是跟風,提醒已經很明顯了。”方弛林一臉肯定的說:“仔細一點也就知道,無始,無名當都是道家經典。”
“如此說也在理,佛家道家都各有所長,雖然當下佛教在我瓊朝興盛,可是道家也不是全然銷聲匿跡了。”
方弛遠說完,擡頭就看見了慧然禪師,因為文會的事,他已拜訪禪師多次,在禪師面前留了印象,因此就雙手合十對禪師行了一禮。
禪師抿嘴笑笑,雙手合十還了一禮,對他們之間的談話沒有任何表示。
仿佛剛才的注視只是無意,方弛遠轉頭,他又把眼睛低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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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讨論了一會,方弛林也上了案板前面。
方弛遠看看衆人,雖說心裏沒有多少把握,但是《将進酒》
誘惑實在太大,他給自己做了個思想準備就也到了案板前面。
一個月前,他幫助李雲長整理存書時,曾在野史上看到過一篇雜談。
雜談內容大致就是說瓊朝成立時,道教佛教其實是并駕齊驅的,佛教信徒多集中在西南方,道教信徒多集中在東北方,兩教各占半壁江山,只是豐瑞四五年時,朝廷下令興修佛寺,弘揚佛教,如此數十年過去,道家也就漸漸式微,一府中也見不到一兩處道觀,反觀佛教倒是遍地開花,佛寺遍布。
溪山縣屬瓊朝東北方,對于嵩申,方弛遠雖說已經十分熟悉,但是若問起他的信奉,方弛遠還真是答不上來。
這幾年,他的詩詞在現場衆人中雖不算頂尖,但他在詩詞上有一個長處就是見的多,各種類型的詩文都見過,無論是俗是雅,難得的是不會沒有東西可寫。
考慮良久,最後他寫下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詩句,“無名人殺有名人,有名何似無名真。”〔注〕
随心而寫,真正下筆的時候方弛遠也顧不得能不能贏得比賽了,幾年的經驗告訴他,刻意的詩句沒有能比得過他随心而寫的,寫好之後也就顧不得評判詩句的好與壞,又默默的退回了李雲長身邊。
李雲長幾人正在喝茶,方弛遠站立後,李雲長對他笑了笑,方弛遠分不清何意,就繼續沉默着站好。
又過了一刻鐘,陸陸續續的衆人也都放下了筆,雖然是嵩申出的彩頭,但是評價卻要由衆人一起評價,而且為了防止一些對個人的偏見,所以寫詩的侍候,幾位老人都是默默坐在一邊的,詩詞寫好後,也要由同一個人把詩詞謄抄一遍,然後在送給李雲長幾人看,如此也能保證比賽的公平性。
長桌擺好,李雲長九人坐成一排,外圍是一群參加文會的溪山縣衆人,剛剛三十歲以下秀才們寫的詩文也被眷寫好,一一擺在了長案上。
以李雲長為首的老人站起來後,拿起一個個詩文觀看了起來,他們每個人都仔細的比對,半晌,有人放下詩詞又坐回了位置。
接下來外圍的秀才舉人們也都紛紛過來觀看,長桌前一時擁堵了起來,方弛遠只好和李青才一起帶人維護秩序,忙忙碌碌的半天,現場叫好聲贊嘆聲一時間此起彼伏,為了讓現場的人不留遺憾,也為了不讓文會有所瑕疵,方弛遠趕快把隊伍排成九列,又規定觀賞的時間,因此很快的衆人也都看了一遍。
“你們覺得哪篇好?”
嵩申最先問道。不同于上場無始的題名,這次無名的詩詞情況明顯要好上很多,至少有了一些可圈可點的地方。
“我覺得第三首不錯。無名為名,空名而已。寫的十分不錯了。”
“第七首也不錯。”
“對對對。”提到第七首,又有幾人表态說。
“無名人殺有名人。何是無名何是有名?不知道這是哪位小輩寫的,有名何似無名真,寫到我心眼裏去了。”
“活了一把年紀,到頭來卻不如一名小輩看的開,有名何似無名真,哈哈哈哈……”
衆人紛紛表态,方弛遠只是低着頭默默的不說話,最後第三首第七首,第四首都被人提道,方弛林也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方弛遠也看不出他寫的哪一首,只好管着自己的事,因為自己的詩被選上了,衆人都是長輩他也不好插嘴,因此只好默默的等結果。
幾位老人争論不休,雖然大部分人對方弛遠的那首詩頗為青睐,但是衆人口味不同,總會有不同的喜好,因此有兩個老人還是認為第四首第三首要好上一些。
得不出結論,馬上又要午時了,雖然衆人吃着桌上的茶水糕點現在也都不餓,但是因為幾個老人年事已高,不能亂了三餐時間,所以衆人就把問題抛給慧然禪師判斷。
慧然雖然是個和尚,但是佛卷三千藏不知道被他讀了多少,所以在文學上的造詣,甚至比衆人還要高一些,因此也沒人反對。
“阿彌陀佛。”
慧然在一邊本來像是一尊雕塑一樣被人遺忘,如今被衆人注視,他就對衆人笑笑說:“這幾首詩都是好的,沒有優劣好壞之分,若非要評價,則可以分個先後。”
“怎麽分先後?”有人問道。
“這第三首,講的是現在,無名有名都是本真,是現在的“我”。”
“嗯。”李雲長皺眉思考了一會,開口問道:“那第七首呢?”
“第七首先不談,說說這第四首。”老禪師撚着念珠,低垂着眼皮說:“這第四首,講無名未名,是将來,将來一切變化均是無名無始,是未來的“我”。未來有未來佛,有未來魔,不可追蹤,不可思量,不可預測。”
“那第七首呢?”
“這第七首是過去,現在,未來的我。我本是我,我本常在。”
衆人聽了都是一臉不解,過去,現在,未來,怎麽可以存于一體?
“阿彌陀佛”老禪師念了句佛號說:“無名人殺有名人,有名何似無名真。有名即現在,無名可追溯過去,無名有名本是一體,恩怨糾纏,不散不消,無始無終貫穿過去,現在,未來。”
方弛遠在下面坐着,覺得這個老和尚是胡亂扯的,他一個原作者都沒有想那麽多,一首詩哪有那麽多個彎彎繞,但是看着衆人都一副受教的樣子,他又覺得是不是自己沒有理解好。
慧然禪師一番話說完,高下也就算判斷出來了,最後方弛遠得了個第一名,被衆人一陣恭賀,拿到了那篇《将進酒》,方弛林也得了一塊徽墨,其他人把彩頭分了分,兩場比賽也就算過完了。
比賽一過,方弛遠顧不得獲獎的喜悅,就趕緊把站在一邊的侍從招上來,把準備好的飯菜放上桌,先讓幾位老人用飯,他又開始準備下午洗禮的事。
今年洗禮沒有往年麻煩,李雲長早已說過不打算再收徒,但是對于參加文會的秀才們說,參會的舉人們又成了他們關注的焦點,讓自己的子侄在文會表現一下,要是能得到一位舉人看中,對他們來說也是十分不錯的選擇了。
洗禮要準備的東西不多,送給洗禮孩子的是縣裏糕點鋪裝好的糕點,一盒價值大概在五十文左右,三四種糕點,各半斤左右。
把盒子一個個壘好,又把桌椅擺好,方弛遠就把剛吃完飯的一衆老人請過來坐好,洗禮就算開始了。
方弛空今年十三歲,還沒下過場,一直被留在方喜雲跟前教育,方弛遠向他看去的時候,他對方弛遠不好意思的笑笑,方弛遠看看他身上濕了一大塊的長衫,有些無可奈何的也笑了笑,不知道一上午他又幹什麽去了。
和當年他第一次參加文會一樣,上場的少年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一面,沉靜有禮,幹淨大方,他們有的作詩吹曲,
有的沉默離開,接受了李雲長的禮物後,等待片刻,看無人說話就只好失落的下場。
日頭漸漸南移,等到了申時,洗禮就要結束了,最後可能是因為來的人多,所以收徒也是文會舉辦以來最多的一次,共有九個少年被舉人收入門下,方弛空不在其中。山下的臘八廟會此時還很熱鬧,但是山上的文會已經結束了。文會一結束,方弛遠就安排幫工收拾東西,又讓下人把幾位老人送走,忙忙碌碌到了戌時,才沒去縣學,回了張家村……
1.〔注〕的兩個地方是我從百度上找了改的,古詩是兩首詩被我拆了湊的……
2.關于道教佛教不會提多少的,要是有什麽冒犯,可以告訴我,我會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