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文會(下)

三人進了溪山寺後院, 梅花開的正豔, 梅花下方是正在談天的秀才公們。李雲長沒來, 他們也就站在樹下,三五個熟悉的人聚在一起, 一邊賞梅一邊談天。

“師傅應該是在慧然方丈的禪院。”方弛遠看着後院的場面說。

“慧然方丈今天不去主持佛浴會?”

“我也不清楚。”

方弛遠回答說。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走!”仝忠和嵩申相伴走後,方弛遠就去視察桌椅的安排情況。這次請帖是他書寫的,考慮到各位老秀才, 老舉人的身體, 他把時間定的巳時三刻,天氣暖和些。時間離現在還有三刻鐘,按照他先前的吩咐, 幫工們現在應該已經把桌椅安排好了。

桌椅的安排,他是按照半圓形排列的, 李雲長随一衆老舉人們坐在中間,在他們面前是慢慢往外圍擺出的桌椅, 只有中間的位置會有專門座次的安排, 其他的都是随意而坐。

請的幫工有條不紊的按照方弛遠的安排忙碌着。“弛遠。”

方弛遠剛剛在衆人面前露面,方喜雲就看見了他,只是看方弛遠好像有事就沒有叫他, 現在看方弛遠一個人了,就把他叫到了身邊。

“又快一個月沒見了。”方喜雲笑着上前說:“你娘讓我給你帶了件襖子, 新做的, 一會你拿回去試試。”

“好”方弛遠看了看方喜雲手指的方向, 那裏有一個藍色的小包袱, “爹就自己一個人來的嗎?”

“還有弛空。”方喜雲無奈的說:“他一個人呆不住,跑外面趕廟會去了。我讓他等會洗禮的時候回來。”

“那爹一會就和我坐一起,也好帶着弛空,讓他多露露臉。”

“不了不了。”方喜雲搖手說:“我那幾個老友也是幾年難得一聚,趁着機會我要好好和他們聊聊。”

“這樣也好。”方弛遠點點頭說:“那就讓弛空和我一起坐,有四哥在,他也不敢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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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弛空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弛林,有弛林在他也能老實點。”

“爹放心吧。”

“好,等一會我把他送來。”

和方喜雲分開,方弛遠安排幫工把各種糕點,茶飲擺在桌子上,時間慢慢逼近,其他人看着桌子上的糕點已經擺上,就慢慢從四散的梅園裏聚集到了一起。

談論聲漸漸響起,等把一系列事情都安排妥當,時間也要到了,方弛遠正準備去禪院找李雲長,那邊,從半彎的小門下面,□□個長須白發的老人就魚貫而出,李雲長和仝忠幾人走在中間,穿着袈裟的慧然方丈在其中格外顯眼。

方弛遠看見,就笑着迎了上去,安排到這裏,剩下的事他就輕松多了,雖然還有許多雜事需要他繼續安排處理,但是現在有李雲長幫着安排,他就放松了很多。

和往常一樣,還是李雲長先介紹了一下身邊的衆人,說了兩句客氣話,衆人共同舉杯同飲,如此梅花文會也就開始了。

“往年都是簡單的賦詩作文,太過單調。今年最後一次文會,不如我們就熱鬧熱鬧?”

“怎麽個熱鬧法?”

嵩申問。

“就比如弄個彩頭。”李雲長笑着說:“前幾日從上京弄了瓶仙人醉,沒舍得喝就留到了現在。”

“諸位可有意?”

幾個老頭互相看看,咧嘴笑着對李雲長說:“你說怎麽樣個比法?”

“我們若參加,難免被說欺負小輩,要是有比賽,我們可不能去。”長桌上,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插嘴說道。

“這是當然。”李雲長舉杯敬道:“梅花文會,本來就是為了促進我溪山縣學風而設,每次文會也不是我們幾個老家夥出風頭的地方,這次文會,想來各家小輩都來了不少。不如就讓小輩之間賽賽詩,鬥鬥文如何?”

“小輩也有大有小吧。”

又一老人說道:“秀才以上功名的小輩,也都除了吧。”

“也好。”李雲長看看坐在邊上的方弛遠說:“此次既是為了熱鬧,不如也不問各家小輩了,年齡二十以下,沒有功名者都可參加吧。”

“好。”仝忠贊道:“這仙人醉能不能喝到,就看各家小輩的本事了。”

衆人都點頭同意,李雲長正要宣布,嵩申看了一下周圍,整理整理寬大的袖筒笑着說:“既然如此,我就也填個彩頭吧,三十歲以下的秀才公也來一起耍耍,若是能贏了,我就把我收藏的名篇,許磊親筆的《将進酒》送他。怎麽樣?”

嵩申的話引的幾個老頭一起側目,許磊是當朝帝師,當官時官至宰相,在書法方面尤為擅長,在瓊國上下倍受推崇。

如今年邁,早已沒有作品流傳出來了。

“你倒是舍得,我還以為你要藏着留給孫子呢。”仝忠咽了咽口水,當年這篇《将進酒》他可是垂涎良久,只是嵩申一直不松口,他也沒有辦法。

“幾位還有想法嗎?”

“哈哈哈,如此彩頭我就送他一塊徽墨,來個錦上添花。”

“好!”幾人又是一陣喝彩,紛紛添了些小東西,彩頭也就算下好了。

“弛遠。”李雲長偷偷的點了方弛遠一下說:“剛才說的你都聽到了?”

“嗯,聽到了師傅。”

“你去找人準備些筆墨紙硯過來,一會開始了難免手忙腳亂。”

“嗯。”方弛遠聽了吩咐,就連忙下去準備。寫詩作文都離不了筆墨紙硯,所幸以往文會都會有作詩填賦的事情,所以筆墨紙張一直都備着,方弛遠下去後很快就把東西都備齊。只是想着現場的人數,方弛遠又招來小僮去山下再買一些回來。

又找人拼了四條長桌并在一起,把白紙筆墨放上去,簡易的臨時書桌也就算搭好了。做完一切後,方弛遠又默默的退到李雲長身邊,李雲長得了消息,樂呵呵的就把人都帶了過去。

“本次文會,也是圖一個熱鬧。”李雲長笑着重複了一下規則,“至于題目,作詩的題目……”

李雲長沉思一會道:“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華筵終散場。梅花文會是我一手創建,如今又是我一手完結,那就以無始為題,內容就靠你們發揮吧。”

自宋之後,詩詞有一部分推崇說理,類似“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都為此中佳句。李雲長以“無始”為題,怕也有想考考當場學子的思想深度。

李雲長話一說完,人群就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有幾個人躍躍欲試,到了案前,提起筆又放了下去,如此來來回回竟然沒有幾個人留下筆墨。

“仝忠,你不是說你家大郎小小年紀在作詩上就特別有靈性嗎?這後年就要下場了,連首詩都作不出來?”

聽着嵩申的挖苦,仝忠輕咳一聲,“我家大郎才十二歲,哪裏知道什麽無始?不上也比你家的上去寫了句“月夜思遠客,踏了去無蹤”強吧?文不對題的。”

嵩申被仝忠說的沒了脾氣,他家裏的小輩确實沒幾個出色的,他也沒收過徒弟,所幸他小兒子學識還不錯,只是他小兒子已經三十七歲了,不能參加這次比試。

“你不是還有場比賽嗎?”仝忠提醒到,兩人鬥嘴半輩子了,但是正事上他倆還是能分的清輕重:“把《将進酒》都拿出來了,還不快把題目定好?”

“這個不勞你操心,我心中自有打算。”

這邊幾位老人互相品鑒着已經寫出的作品,探讨了半天竟然沒有能拿的出手的作品,也是選手要求的限制,他們年齡都不大,經歷的太少,感悟不夠。

更別提像是無始這樣的題名,他們見識過的東西太少了。

半晌,各個家裏的子弟和跟着來的稚子都寫出了自己的作品,幾個老人笑笑,随意評點了幾句,瓜分了李雲長的仙人醉,第一次比試就算過去了,這個過程平淡無奇,沒有什麽出彩的地方。

到了第二場,嵩申出題,他對着衆人笑笑,伸手指着剛才的一衆作品說:“雲長兄出題算是有水平的,我就跟風一次,以無名為題諸位以為如何?”他說完撫須笑着,慢慢的打量着周圍的幾個年輕秀才。

幾位老人相互看看,題名對他們來說并不困難,也沒看出哪裏不妥,就紛紛點頭同意,把題名定了下來。

這一次方弛遠是可以參與答題的,別的東西他倒是不心動,這些年跟着李雲長,他也見識過一些好東西,只是這篇許磊的《将進酒》已經算的上是孤品了,有價無市,若不是誰在許老先生面前有天大的面子,估計很難再有第二篇相同的墨筆流傳出來了。

科舉并不簡單,方弛遠數了數,能在三十歲前考上秀才的,在場的只有六人,人少競争就少,但相應的,他們能考上秀才,說明學識也都不低,所以競争會更激烈,考慮到自己的詩文水平,方弛遠覺得自己也許應該出奇制勝。

無名這個詞,在古文裏出現的次數不多。若說出名的,大概就是道德經裏所說的一句:“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無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

方弛遠搞不清楚,嵩申是真的想單純的以對“無名”自身的理解,還是意此言彼,另有所指。

在他忖度的時候,終于,第一個下筆的人,走到了長臺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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