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葉程和陸明遠大概是累壞了,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他們關着門睡覺,村裏頭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葉程已經回來了,大夥兒該幹嘛幹嘛。

葉程原本打算去找外婆的,想了想又決定先去錢興良家看看,蔡金枝說錢興良生病了,他打算過去看看情況,而且錢興良和王桂華人還好得很,也許還會留他倆吃飯。蔡金枝那邊的話,老實說葉程還是相當怕他舅舅的。

到了錢興良家,只有王桂華一個人在,她說:“葉程回來了啊,哎呦長高了,你錢大伯剛好帶志高志遠去鎮上買文具去了,他知道你回來了肯定高興,這回是要回來讀一年級了吧?”

葉程點了點頭,王桂華又說:“那剛好,你這回也不走了,灰子就帶回去養吧,他就跟你親,你不在的時候啊,還常常跑回去,就在那院子門口蹲着,哎呦看得人心酸的。”

葉程又點了點頭,摸了摸灰子的腦袋,這灰子記性好得很,葉程這一次出去快兩年了,它也一點沒跟它生分。後來王桂華不再說什麽,也不問跟在後頭的陸明遠,葉程就帶着灰子和陸明遠出了她家院子。

秋天的太陽明晃晃地刺得人眼睛都酸,葉程抹抹眼心裏有點難過,路上碰到村裏人,大家都說,哎呀葉程回來了啊,啥時候回來的,葉程只是胡亂應了,他現在肚子很餓,自家的院子裏頭啥吃的也沒有,就只好帶着陸明遠去了村裏頭一家雜貨鋪。

村裏頭的雜貨鋪也沒多少東西賣,就是些餅子糖果什麽的,葉程買了兩個葡萄餡的面包,又買了兩包泡面,跟陸明遠回到了自家小院。

好在院子裏頭還有一些柴火,葉程燒了點開水,把兩包泡面給泡了,這會兒陸明遠也餓慘了,兩個人就蹲在院子裏頭,捧着海碗一邊吃泡面一邊啃面包。灰子胃口好,啥都吃啥也不挑,葉程喂它吃了幾口泡面又喂了幾塊面包,他這會兒自己也有點不夠吃,就沒多喂。

一會兒蔡金枝就過來了,一進院子就嚷嚷:“诶,你個傻小子,怎麽回來都不吱聲?”

“昨天好晚才到的。”葉程見到外婆也挺高興的,三兩口把泡面吃完了,跟蔡金枝說話。

“咋樣?聽說剛剛去你錢大伯家了?”蔡金枝關了門,走到葉程身邊小聲問。

“嗯。”說起這個,葉程聲音就小了。

“嗨,沒事,他們這會兒心裏頭還轉不過彎來,再過陣子就好了,你以後也別總去他們家,啊?”蔡金枝看出來葉程心情不大好,就這麽安慰道,一會兒她又注意到陸明遠了:“咋這孩子也跟你一塊兒回來了?”

“他跟我一起。”葉程這會兒顯然還沒有意識這件事在大人眼裏的嚴重性。

“不是,我說,錢興良不是說他跟爹媽走丢了嗎?咋還沒找到?”蔡金枝越想就越覺得這個事情不對。

“就是沒找到呗。”沒找到就沒找到了,還咋就沒找到,這個事情誰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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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以後咋打算?這孩子你養活啊?”蔡金枝急了。

“嗯。”葉程想了想,既然帶回來了,那肯定是要養活的。

“诶你這孩子!你連自己都養不活你知不知道?還能耐了,還能養別人了?”蔡金枝口氣有些沖了,如果就一個葉程,她跟錢守萬一家補貼補貼,也勉強給他拉扯大了,可這孩子竟然還給他們拖了個娃娃回來,你說氣人不氣人!

葉程不吭聲了,他知道蔡金枝不喜歡陸明遠,但是沒想到她能生這麽大的氣,但是不管怎麽樣,他是打定主意讓陸明遠住在這個小院裏頭了。

蔡金枝後來又說了些什麽,但是葉程就是死活不吱聲,陸明遠那小子站在屋子門口瞪着雙眼睛看她,兇得很,這孩子的倔脾氣她也領教過,心裏就更加不喜歡了。後來她氣得沒辦法了,就甩手出了院子。

葉程以為這次外婆真生他的氣了,不打算搭理他了,又想到今天去錢興良家裏的時候,王桂華的态度,頓時心裏就沮喪得很。

“你咋了嘛?”陸明遠走過來推了葉程一下,說話硬邦邦的,半點沒體貼一下葉程現在的心情。

“沒咋。”葉程這會兒正難受呢。

“咋沒咋啊?”看他那樣子,都不像是沒咋的。

“就沒咋。”葉程說。

“那咱晚上吃啥?”看剛剛蔡金枝氣憤的樣子,估計是不會給他們送晚飯了,一包泡面一個面包,陸明遠也只是吃了個半飽。

葉程看了看陸明遠,又看了看一旁正坐在地上盯着自己看的灰子,終于還是強打起精神出門了。小賣部裏頭的東西不能當飯吃,而且也貴,總吃就不劃算了,他得往家裏買點米糧才行,從前這些事都是蔡金枝幫他張羅的,這回蔡金枝都生氣不搭理他了,他只好自己出來找了。

兩人一狗在村子裏轉悠了一大圈,也不知道買糧食這件事要從哪裏入手,農村畢竟不像是在城裏,還有菜市場店面什麽的。等他們轉悠到村口的時候,見到一個中年男人正在小溪邊洗紅薯,這會兒洗紅薯的,大概都是打算攆碎了洗薯粉的。

葉程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去問了:“你這紅薯賣不?”

“這誰家小孩啊?”那男人笑了笑,好像終于想起來了一樣:“是葉程吧,想吃紅薯了?來,自個兒拿,這玩意兒不值錢。”

“我想買多一點。”葉程認真地說。

“買多啊?那也別買洗好的,我待會兒還上一趟山,晚一點給你送家裏去,你要多少?”雖然對方還是個小孩,但是考慮到他家的情況,那男人大概也覺得葉程要買紅薯是可以理解的。

“要五十斤。”前年蔡金枝就往他院子裏頭送的三十斤,他和陸明遠兩個人就全給吃完了,這一次待的時間長,就多買一點吧。

“嘿,就你倆買那麽多吃不完,到時候可就都爛了,聽大伯的,先買二十斤吃着,吃完了大伯家還有,挖了個土窯呢,這紅薯放到明年都不會壞。”

當天下午葉程跟陸明遠正在院子裏頭擺弄吳老頭給他倆買的修鞋機呢,那個大伯就送紅薯過來了,二十斤,也就小半籮筐,他在葉程屋裏頭找了幾塊舊木板,底下墊上石頭,把紅薯放在木板上頭,擱在陰涼的地方。

“這紅薯啊,就不能直接擱地上,放木板上頭,不容易爛。”他一邊說着一邊幫兩個小孩把紅薯擺放好。

“這要多少錢。”葉程見他把紅薯都放好了,就從自己挎包裏頭掏錢。

“給三塊錢吧。”聽男人這麽說,葉程楞了一下,他在城裏頭的時候常常去菜市場,對物價倒也熟悉得很,而且他們鎮一碗面條也要一塊錢了,這二十斤紅薯,怎麽都不只是值三碗面條的錢吧。

“嗨,大伯還能賺你錢啊?收一點意思一下就行了。”這人原來大概就沒打算跟葉程說這個,沒想到他一個小孩還能知道物價,頓時就笑了。

“你這院子裏頭是啥玩意兒?”那人收了葉程的三塊錢,剛要走,又見到他們院子裏頭的修鞋機,頓時好奇了,倆七八歲的小孩還能整個這東西回來?

“修鞋機。”葉程回答。

“修鞋用的,你倆這是打算要學修鞋?”這去過城裏的娃娃就是不一樣啊,比他們山裏頭的大人都有想法。

“已經學會了。”陸明遠大概是覺得這大伯人還不錯,也開口說了句話。

“學會了?來,把大伯這雙鞋子修修。”男人一聽,當場就把自己腳上的鞋子給脫了下來。

這是一雙解放鞋,不得不說,已經相當破舊了,葉程他們在城裏頭給人修鞋的時候,大多都是是鞋邊鞋底的問題,修鞋面的人少,要修也大多是好一點的鞋子。而眼前的這雙解放鞋呢,鞋邊開好幾個口子不說,鞋底也薄得厲害,鞋面也快要被穿爛了,有些地方的布面都被磨成絲了。

這鞋要是送到吳老頭店裏,他肯定讓人直接丢了,還修個屁。但是葉程畢竟剛剛才接受了人家的好意,二十斤紅薯就只收了三塊錢,還送貨上門,心裏覺得這人挺好的,又因為自己剛回來,就有人找他修鞋子了,也挺開心,于是就對着這雙鞋子開工了。

這鞋子雖然破,但是這個大伯平時估計還是挺愛護的,剛剛下地的時候肯定沒穿,大概是光腳幹的活,所以鞋子就是破點,也不算很髒。陸明遠先用膠水把這雙鞋子開邊的地方粘上,葉程則進屋找了一條他小時候穿的舊秋褲,拆剪了當鞋面的底子。

給修鞋機上了棉線,然後将剪好的布底子放在鞋面裏頭,右手搖機器,左手挪動鞋子,在鞋面上一圈一圈地踩線,沒一會兒,兩只鞋子就都修好了。

“鞋底也快穿了,不過現在沒材料,改天再幫你修吧。”陸明遠畢竟是在吳老頭手底下幹了那麽久,說話也挺有幾分修鞋師傅的味道。

“那個,這鞋底要用啥材料啊?”那男人問了。

“車子的內胎就行。”像這些東西,從前都是吳老頭屋裏常備着的材料,他們這會兒啥也沒有,看來以後得要慢慢搜集了。

“內胎有啊,你們等着,我找找去。”村裏的孩子就愛撿那些破爛東西回來玩,內胎之類的,就剪成細條跳橡皮筋做彈弓什麽的。

不一會兒,那人果然拿着一條自行車的舊內胎過來了,黑色的,還挺完整,沒什麽明顯的破損。

陸明遠就又把那雙鞋子接了過來,重新清理鞋底,用锉刀把鞋底打磨得起毛,然後又接過葉程剪好的自行車內胎繼續打磨,等他打磨好了一塊,葉程就用膠水把鞋子和用內胎剪成的鞋底粘上。

等鞋底的膠水幹得差不多了,葉程一腳踩起鞋拐子,把鞋子擱上頭,拿着把小錘子砰砰砰一通敲打,将鞋底粘合的地方都敲結實了才罷手。

“嘿,這是幹啥呢?大強,你咋也在這?”院子裏頭正幹活呢,蔡金枝這又回來了,她氣歸氣,可哪裏還能真的就撒手不管了,回去一通思量,也沒想好這個事情該怎麽跟她兒子說。

“修鞋呢。”葉程見他外婆又來了,頓時就高興了,臉上笑得也好看。

“就跟那個老吳學的手藝啊?”蔡金枝跟吳老頭通過信,曉得他是個修鞋的手藝人。

“嗯。”葉程點點頭,剛好他們把那雙破解放鞋修好了,就拍拍手站起來接過蔡金枝手裏的東西,一小袋白米,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油鹽之類的東西。

“金枝嬸诶,你外甥不得了的,你看看他給我修的這鞋子,嘿,舊鞋翻新了這是。”那男人半真半假地說笑道。

“還真能修啊?我看看。”蔡金枝聽他這麽說,也不嫌髒,接過大強手裏的鞋子翻來覆去的看,一夥兒摸摸鞋面一會兒摸摸鞋底,一會兒又去扯鞋邊,結果處處都平整得很,半點看不出來是從兩個七八歲的小孩手裏做出來的活計。

“這活兒做得真不錯,我看那城裏的師傅跟咱這小地方的就是不能比。”那人可勁兒誇。

“是不錯,看來這以後是餓不死了。”蔡金枝也笑了笑,她這會兒心裏還有氣呢,可是見到外甥長進了,她哪裏能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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