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我的表哥希爾。在我五歲的時候,他們舉家去了美國,自那以後,我就沒再見過他。所以可以想見,他的突然造訪多麽令人吃驚。

得到了露西的理解之後,我心裏的忐忑減少了一大半。看起來,一切進展順利。而且我相信,順利會一直持續下去。後來證明,這種時候往往最容易出岔子。

那是威廉起得最晚的一天。直到中午,我才在客廳裏看到他的影子。房間裏只有我們,因此我叫他過來,坐在我的身邊。他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但綠眼睛裏寫滿了愛意。我們牽着手,沉醉在彼此的凝視之中。

「我得到鎮上去。」威廉說。他要給指揮部打電話,請求延長假期。父親是個守舊的人,不喜歡這些現代化的東西,莊園上一直沒通電話。有的時候,我覺得這裏好像與世隔絕了。

「我和你一起去。」

他考慮之後拒絕了,最後只同意我送他到山莊邊緣。我們在通往鎮上的林蔭大道分手。反正無所事事,我坐在路肩,打開一本随身攜帶的華茲華斯詩集,邊讀邊等他。

是引擎的聲音驚動了我。我從書裏擡起頭,看見一輛汽車軋過斑駁的樹蔭,迎面駛來。鳥雀四下逃竄,落葉打着卷,追逐着車尾。

那是一輛絕頂漂亮的紅色敞篷汽車,羅孚牌的,瞬間就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早就想要一輛這樣的座駕到處兜風。

或許是注意到了我那豔羨的目光,汽車在我面前停下。

「到哪去,女士?」司機摘下風鏡說。

他大概比我大幾歲,梳着光滑的油頭,穿着時髦,唇上蓄着薄須,舉手投足中流露出良好的教養,但我不喜歡他輕佻的語氣,像個花花公子。我從來沒在莊園附近見過他,所以我猜,他大概只是路過。我忽略了他。

「你是白石莊園的什麽人?」他端詳我,「我們以前見過嗎?我看你有些面熟。」

恐怕他在所有女孩面前都這麽說,我在心裏冷笑,想他這次可要自讨沒趣了。我還是不理他。

僵持之中,他瞟了一眼我手上的書本,「如果對手是華茲華斯,我甘拜下風。」他給自己找了個臺階,發動引擎,絕塵而去。

威廉的申請被批準了。他回來時很高興,還給我帶了小禮物。我們在田野上游蕩。山谷裏鋪滿了不知名的野花,色彩斑斓。我讓威廉給我編個花環。他表示那是女孩戴的。

「這就對了,難道我不是帕克小姐嗎?」我耍賴說。

他馬上編了一個給我戴上。

我把絲帶解開,讓頭發自然的披散在肩膀上,「好看嗎?」

「林中仙子。」他贊嘆的看着我,「愛上牧神的林中仙子。」

我都笑了起來,聽到後半句,不高興了。他怎麽能這樣貶低自己呢?

「你分明是阿多尼斯啊。」

威廉被我誇得不好意思,轉身走開了。

我們在遲暮時分回到屋裏。一進門,就覺得氣氛不對勁,好像有什麽東西打破了白石莊園的波瀾不驚。可能是我多心了吧,我自我開解,和威廉在樓梯上分手,回房換了身衣服,下樓吃晚餐。

當我出現在餐廳時,我找到了讓我心神不寧的原因。

菜肴早已布置妥當,爸爸媽媽也已經入座,就等我了。我走向座位,威廉站在我身後,幫我拉開椅子。突然我發現,桌上除了我們一家人之外,還有一個人。

開汽車的花花公子!

當我們視線相接時,他也吃了一驚,但他很快恢複鎮定,隔着桌子向我眨眨眼。

我回頭望了威廉一眼,他難以察覺的聳聳肩,顯然,他和我一樣不知道這家夥是何方神聖。

電壓有些不穩,燈光忽明忽暗。父親用叉子敲了敲酒杯,介紹道,「萊斯利,這是你的表兄。」

汽車男站起來,彬彬有禮的向我欠了欠身,「艾倫·希爾,樂意為您效勞。」

我趕緊起身回禮,匆忙之中撞到了桌沿,好痛啊。

這頓飯吃得一點也不自在。從希爾和父母的交談,我大致了解到,他的媽媽,也就是我姨媽,不幸病逝了。遺囑中,姨媽希望能夠落葉歸根。因此希爾帶着媽媽的骨灰回到了白石莊園。

姨媽出嫁後,幾乎完全斷了與爸爸的往來,但是他們兄妹小時候的感情十分親密。這個突然的噩耗使爸爸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晚餐時,我幾度看見他對着盤子發愣,眼裏晶瑩閃爍。他們商量了葬禮的事情。希爾說如果不出意外,他将在英國待一陣子,所以并不着急。這正合父親的心意,他想給亡妹一個周全的葬禮。

我內心強烈的抗拒希爾在莊園住下。我死死的盯着父親。可是不管我怎麽暗示也沒用,他似乎完全忘記,我有秘密需要保守。

晚餐過後,我和媽媽先行離開,為接下來的活動做準備。

「希爾不能留下。」餐廳的門剛關上,我就拉着媽媽低聲說,「他會發現的!」用餐時,我感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徘徊,像只惱人的蒼蠅。

媽媽覺得我多慮了,「別着急,親愛的,他只在這裏待一小段時間。再說,他是你的表兄,即使他發現了,揭發你對他又有何好處呢?」

「是十五年沒見的表兄。」我更正,「他對我來說就是個陌生人。」

看我氣鼓鼓的樣子,媽媽笑了,「你在眼紅嗎,寶貝?」

「他有什麽好眼紅的?」不就是有輛車嗎?

「我不知道。因為他是個迷人的小夥?」

白石莊園還缺少迷人的小夥?我簡直不能理解媽媽的思維。我加快腳步,把媽媽抛在身後。

不一會,父親和希爾也出現在娛樂室。他又用那種盤算的眼神看着我,「萊斯利應該有個哥哥,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小時候在一起玩過,他那時才五歲。」

沒想到他還記得,我慌了神。

「她曾有一個哥哥。」父親拔了口煙鬥,代我回答。嗯,這也是事實。

「太遺憾了。」希爾沉痛的說。

媽媽向我使了個眼色,「親愛的,你為什麽不去彈一支曲子呢?」

我松了口氣,走到鋼琴前坐下來。

我彈了《千裏之外的蒂伯雷利》、《我不想參軍》……都是威廉教我唱的。或許我更應該彈點舒緩的鄉村小調,但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他。要不是希爾,我們一定已經幸福依偎在一起了。這個晚上算是白白浪費了。

我拿鋼琴洩憤,彈得又快又狠,手指噼裏啪啦的砸在琴鍵上。我甚至可以感到鋼琴在瑟瑟發抖。

不知不覺中,希爾來到我身邊。

「千裏之外的蒂伯雷利,千裏之外的心愛姑娘……」他斜倚在琴蓋邊,輕輕哼唱,手指打着拍子。

「你是個軍迷?」

我瞪了他一眼,繼續彈下去。

「我又想起來一些關于你哥哥的事情。」他舊話重提,「他和你一樣,也叫萊斯利,對嗎?」

我彈漏了一個音,同時心髒漏跳了一拍。

「是的。但是他是男生,我是女生,所以沒人會把我們搞混。」

希爾點點頭,「我以前來的時候怎麽沒見過你?」

我努力模仿父親的鎮定自若,「可能你來的不巧,我在外婆家。」

「那就是了。」希爾笑起來,搓搓手。

他似乎還有話說,但我的耐心已經耗盡,「你在美國做什麽?你是警察嗎?」

「相當接近——我做石油買賣。」他的聲音中有一絲得意。

「真的嗎?」我冷笑,「你老問東問西,我還以為你是警察呢。」我停止彈奏,起身走了。

我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做困獸之鬥。有一會,我幾乎想沖出去,将真實性別昭告天下,我再也不想躲在家裏做縮頭烏龜,我要入伍,到前線去。但瞬間的沖動過後,我想我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媽媽是對的,我反應過度了。因為莊園已經閉門謝客太久,所以我才那麽排斥希爾的出現。雖然我們上次見面時鬧了點不愉快,我還記得,他把我最心愛的一副象棋裏的白皇後弄丢了,以至于在餘下的時間裏我一直想拿彈弓射他的屁股,但那都是過眼雲煙了,有理由相信,他已經成長了,是個成熟穩重的男子漢了。就算不是,視若無睹又有多難呢?我能堅持到他滾蛋的。

真正煩人的是,他的房間夾在我與威廉的房間當中,夜裏我要溜過去所冒的風險更大了。

我推開窗戶,希望風能夠吹散我的煩亂。

夜幕寥廓,月兒還是那麽皎潔,比昨天更圓了。望着天上明月,我構想的未來自心目中浮現,我不禁無聲傻笑。

微風輕撫,一股若有若無的煙草味鑽進我的鼻子裏。我收回視線,只見在窗口下方的不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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