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七點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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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京市寒風呼嘯,街道路邊枝頭樹上最後一片黃葉都被卷落,空氣幹燥又冷。
舒意手裏拎着一袋生活用品,低頭悶聲往小區門口走,可外套口袋裏連連震動的手機,像是在不停戳着她後腦勺,擠壓她神經,讓她無力抗拒。
舒意停下腳步,站在一處避風口,慢吞吞接通,低聲喊:“媽”。
“舒意!你長本事了是吧!是不是故意不想接我電話?”,張雅莉的斥責聲劈頭蓋臉砸過來來,如鐵錘。
舒意沉默不語,她确實不想接她的電話,可她又沒有勇氣去反抗,只能無聲承受。
另一頭的張雅莉狠狠皺眉:“也不知道我怎麽生出你這個女兒,沒半點像我!半天放不出一個屁的悶性子和你爸倒是像了個十成十!”
她嗓音尖銳又激昂,拔高的語言中提起舒意父親,沒有絲毫溫情,反而像是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舒意眸底有淚光浮現,她手指緊攥手機:“媽,我爸他都已經去世了,我求你別,你別……”
末了的尾音,舒意到底是沒有繃住,她眼淚奪眶而出,淚珠砸落下來,被冷風一吹,臉頰都是刺骨的冷。
她擡起來手背用力地擦了擦,唇齒緊咬着,努力克制自己不哭出聲,不讓這懦弱的哭聲通過話筒,傳進張雅莉耳裏,被她聽見。
張雅莉面無表情:“你不想讓我提他行,那你聽不聽我話?”。
“我聽”,舒意鼻尖泛起了紅,她細細聲音中有啞意,“媽,我聽你的話”。
“好,這是你自己說的”。
張雅莉給她下最後通牒,擲地有聲:“別讓我接二連三的催你,也別逼我親自跑到京市把你揪回來,這個月你必須給我回來相親!”。
話音落地,張雅莉打一棍給一顆棗,她放緩語氣,苦口婆心:
“畢業後你不找男朋友不結婚,就在大城市飄着,和孤魂野鬼沒什麽兩樣。而且你在公司打工上班,一年到頭下來工資去掉房租和生活費也壓根攢不到錢,讓你回來找個人嫁了,組成家庭,也是為你好”。
街道邊的路燈亮了,在地面投出小片光影,暖暖的黃色。
舒意遲鈍的眨了眨眼睛,盯向暖色系的街邊燈光,想要去吸取一絲溫暖,可她的四肢百骸依舊冰凍。
在張雅莉一句句的“為你好”聲中,舒意疲憊地往牆壁上靠了靠,身形纖細又伶仃,如一支壓滿冰雪的稚竹。
末了,她輕聲回:“好,我會回去相親。”
如你所願。
挂斷電話,舒意拖着乏倦的身體,走進小區,爬樓梯回到租住的房子。
一個小單間,面積不過二十平,一張床一張桌一個簡易衣架就已塞滿屋子。
不過房間雖然狹小卻被舒意收拾的十分整潔幹淨,只是也有一處地方很淩亂,那就是她的電腦桌。
一張小木桌上,擺了筆記本,平板,還有手繪板。而除了電子産品,更有一張張的草稿紙,随意放着。舒意走過去,默默地收拾起了桌上的紙張。
電話裏,張雅莉說她“一年到頭下來工資去掉房租和生活費也壓根攢不到錢”不假,舒意畢業後這一年的時間內确實沒積攢到積蓄,儲蓄銀行卡裏只有一點微薄的存款。
但張雅莉上一句卻是說錯了,她沒有去公司朝九晚五的打卡上班,而是窩在這間小屋子,抱着筆記本電腦做線上設計師接單掙錢。
每月的工資不穩定,只能勉強糊口,維持基礎的生活标準。
可就算如此,當在每個深夜作圖的夜晚,舒意疲倦地躺在冰涼的瓷磚地面上,她偏頭透過小小的窗戶,去看向那一片幽幽安靜的夜色時。
舒意覺得自己是自由的,她不用去面對複雜的社交人際關系,她不用在飯桌上強顏歡笑地給領導客戶去敬酒,不用去聽他們并不好笑的下流葷段子。
所以就算工資不穩定,舒意也從未想過會踏出門離開這間屋子,去找一個朝九晚五的工作。
可就在舒意曾夢想着她會這間小小的出租屋,待到天荒地老時,強硬的母親揮舞着“為你好”的斧頭,劈開了她的房門。
門已四分五裂,舒意不知道門外會有什麽,她感到無盡茫然。
十二月下旬的某天,舒意拉着行李箱,前往機場,乘坐飛機離開京市返回她的故鄉南山市。
飛機略微晚點,降落抵達後已下午四點,舒意打開手機,微信裏是張雅莉發來的一條接一條的信息。
【到了嗎?】
【有沒有下飛機?飛機是晚點了?還是你又故意不回消息?】
【舒意,我不再大廳等你了,在外面的停車場,看見消息後就快來,別磨蹭!】
舒意默不作聲地看完消息,她抿了抿唇,把手機裝進棉服口袋,拉着行李箱朝着機場大廳外迅速走去。
南山市地理位置原因,一年四季氣溫偏高,冬季無雪。
而舒意剛寒冷的京市回來,身上還穿着羽絨服,再加上她是易流汗的體質,所以她現在感覺全身都熱了起來,有點悶。
舒意站在機場大廳外的停車場,擡手摸了摸熱騰騰的臉頰,四處梭巡去找張雅莉的車子。
張雅莉坐在車裏正在打電話,當看見不遠處的一個拉着行李箱的纖瘦身影後,她和對方道聲再見挂斷手機。
接着伸手“——嘟”的一下按響車喇叭,當瞧見舒意被陡然響起的喇叭聲瑟縮地吓了一跳後,張雅莉從車窗探出頭,皺眉喊:
“還傻愣着幹什麽?還不快過來!”
舒意扭頭看到了坐在車裏的張雅莉,她抿唇點頭,拉着行李箱走過去。
張雅莉看向走過來的舒意,雖然不喜歡她半天憋不出一個屁的悶葫蘆性子,但對于她的這張臉,長得卻是很符合她的心意。
是很明豔的漂亮。
舒意從小就是美人胚子,學校裏的文藝演出老師是必定會讓她上。所以張雅莉本為舒意設想過的人生道路,就是考進電影藝術學院,進娛樂圈,拍戲當明星。
畢竟這般明豔漂亮的舒意活該生活在鏡頭下,被人仰慕注視才對。
但可惜,舒意的性格太過差勁,一點都不會來事。她沒有去按照她設想的人生道路前進,現在除了一張臉更是一無所有。
所以張雅莉就只能為她安排個好家庭,讓她嫁了,她這個當媽的也就省心了。
車子後備箱打開,舒意費力地擡起行李箱塞進去後,她拉開車門坐進後排。
張雅莉瞥了一眼舒意緋紅的臉,她問:“這個天氣都流汗了?”
舒意從小就是易汗體質,比別的小朋友容易出汗。夏天運動量稍微高點,就會汗津津,可她摸起來肌膚卻都還是涼的。
因為這事兒,張雅莉帶着小舒意去兒童醫院檢查過。醫生回複只是個人體質原因,身體是很健康,不用擔心後,她才放下心,也就沒在管。
只是讓小舒意夏天在校時多注意,少出去玩曬太陽。
舒意喃喃垂頭,手指頭攥在一起,低聲:“看到你的信息後,拉着行李箱走得急,就有點熱了。”
張雅莉點頭,啓動車子,開出停車場,上高速往南山市中心開。
車內恢複安靜,舒意心中下意識松了口氣,她偏頭看向窗外。
近幾年南山市在高速發展,已是一座二線城市,通往機場的這條高速公路修建的寬闊又氣派。
窗外景色接連閃過,舒意安靜地看着,臉上的表情有點恍惚,畢竟她實打實的好幾年沒有回來了。
張雅莉開着車,透過後視鏡當看見舒意發呆的樣子時,她蹙眉,心裏不高興。
年紀輕輕的一個姑娘,卻一點精氣神都沒有。就這樣,除了結婚還能幹成什麽事?
張雅莉出聲:“舒意,你給我打起精神!”
她厲聲話音響起,舒意呼吸一窒,條件反射地越發坐直身子,纖細的脊背挺着。
張雅莉滿意了,她說:“今天晚上七點,你去富華商業廣場的牛潮汕火鍋店和張子雷見一面,都是年輕人,多聊聊天,相處相處。”
張雅莉:“張子雷是我供應商的侄子,家境殷實,小夥子的照片我也看了,五官端正,身高也夠,你們今天晚上就見一面。”
舒意拖着行李,路上奔波一天,已是很累。卻沒想到,今天飛機剛落地就安排了相親。
“媽,能換個時間嗎?我想歇一下”,舒意抿唇,商量問。
張雅莉皺眉:“歇什麽?讓你回來就是相親的,你別想給我拖,時間就定了今天晚上,你給我準時到。”
舒意眉眼溫淡,似平靜死水,她側頭看窗外:“好”。
張雅莉把舒意送到百花裏小區門口,在她下車前,提醒:“去前換身衣服,化點妝,打扮的漂亮點。”
在張雅莉眼裏,舒意就這般素面朝天的模樣,都是撩眼的好看,但她當媽的才不會說。
舒意沒應好也沒應不好,只細聲道:“謝謝媽媽去機場接我,你也快回去吧,幫我向樂樂和王叔叔問好。”
舒意爸爸去世後,張雅莉組成新家庭,婚後生下一個小男孩,小名樂樂,算算年齡,今年五歲了。
張雅莉的車子開走了,舒意拉着行李箱回到她的家。
兩室一廳的房子落了一層灰,但等會還有相親,來不及仔細打掃。
舒意只好先用濕拖把粗略的拖了一遍地,回頭再細致清理。
陽臺外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時間已經六點半了。
舒意走進衛生間,洗洗手和臉,她沒化妝也沒換衣服的走出小區,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前往富華廣場。
在前往富華廣場的原定路線,有點堵車,而這個時間點堵起來可不得了。師傅當機立斷換了條線路走,出租車開進一條機動車地下隧道。
隧道看不見盡頭,光線是明暗的昏黃,宛如文藝電影中的色調。
舒意眼眸微亮起,拿起手機隔着擋風玻璃,朝着前方拍了張照片。
卻沒想到,一輛黑色悍馬誤入舒意手機鏡頭,車型流暢霸氣,宛如闖入城市中的強悍猛獸,帶有威猛撕裂感。
這輛龐然大物,瞬間就把舒意設想的文藝片氛圍,給摧毀碾壓的一幹二淨。
舒意心情本就不好,她抿唇,憋悶地把照片按了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