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海清市到了深秋才有一點涼意。葉靜好穿一身寶藍色船領毛衫,同色系薄毛長裙,及踝的短靴,頸上繞着駝色格紋圍巾,挎一個大大的深棕色軟皮包,腳步輕快,乍一看就是明大校園中最常見的女大學生模樣。
但聞亮還是感覺到了不同。
究竟怎麽個不同法,他也說不好。
大概是她那種溫雅知性的氣息跟他之前認識的那個葉靜好不太一樣?
“坐吧。”
他請她坐下,倒了杯溫水給她,跟她之間始終隔着一張辦公桌的距離。
葉靜好知道他這方面特別謹慎,甚至很配合地往更遠端挪了挪。
偏偏最近辦公室的門出了點問題,拉開不一會兒就自己阖上,敞不住。聞亮弄了幾次,只差拿個凳子來抵着門了,有點尴尬地笑笑:“這個門老這樣……”
葉靜好就坐在門邊,取下自己的圍巾挂在把手上,一手輕輕拽住:“這樣就行了。”
聞亮看着她手中那條巴寶莉,微微一怔。
“聞老師,這回選專業方向,我想選新聞系。”
她開門見山,跳過寒暄,直接說明自己的意向。
“啊,新聞系?”聞亮回過神來,有些意外,“理論上,基地班的專業只能在文史哲三個學院裏選,新聞系已經從文學院分出去了……”
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以前也有過這樣的先例,基地班的學生選文史哲之外的專業,因為學生素質高,其他各個院系也都歡迎,但大多針對特別優秀的那一小撮,因為要進行加試,交出滿意答卷才能被錄取。
聞亮不好這樣直說,未免太打擊學生的積極性,只能拐着彎問:“不過,你之前就打算修新聞專業的嗎?将來打算做記者,還是進電視臺?其實我以為你會選擇就從基地班畢業的。”
通識教育也是一種方向,當然也有少數學生沒有明确想選的專業,幹脆就留在基地班,統歸文史學院管理,最後拿文學學位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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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适合不想學業負擔太重的學生。畢竟學年過半才插班讀其他專業,只能用一半的時間修完人家本專業一年的學分,就算是基地班的精英分子們也未必個個都願意接受。
他原本以為葉靜好就會這麽選。
事實是,上一世,她也的确就是在基地班混到了畢業。但重活一次,她不甘心這樣混,混到最後深造還要由自己的丈夫幫忙才能拿到推薦信去申請學位。
人生目标不同,選擇自然也就不同了。
選擇決定命運。
葉靜好笑了笑。
“聞老師,你本科跟碩士的專業好像不同,不是社會學吧?”
“噢,我本科念經濟學。”
“那後來考研是早就想好了要學社會學,然後留校當老師?”
“不……就是,讀經濟學的時候發現經濟學原理可以解釋很多社會現象,覺得挺有意思,明大社會學又很有名氣,所以就考了。”
他不好意思說明大經濟系更有名氣,他考不上……
“那就是因為興趣吧?”葉靜好依舊笑着,“我選新聞也是因為興趣,就當我一時興起吧。”
其實她才不是一時興起。
跟傅修雲遠在異國那幾年,坐困愁城,媒體是她接觸外面世界的眼睛。
她眼看着那些曾取代了傳統媒體的新媒體又接二連三被更新興的媒體形式所取代。明裏暗裏,還有許多記者與外交官的博弈,擺布文字的藝術,讓人心生向往甚至着迷。
傳播本身即藝術,大有可為。
難得看她有這樣的上進心,聞亮沒再多說什麽,拿出一份打印好的表格:“那你先把這個申請填一填,學院會針對選文史哲學院以外的同學做特別申報。系統裏你也照填,然後等電話通知,新聞系如果願意錄用,可能會安排加試。”
…
葉靜好從系辦出來,路過校園海報欄的時候,意外地看到齊星河站在那裏,雙肩書包慵懶地壓在他一側肩膀上,連影子都充滿清隽的少年感。
她差點忘了,他這時也正在明大讀書,機械工程,跟她的專業方向南轅北轍。
理論上,她沒嫁給傅修雲就不應認識他的表親,他倆擦肩而過,頂多算是校友關系。
她主動打招呼會被當成癡女搭讪吧?
她決定默默從他身後過去。
不知是她的腳步驚動了他,還是他也只是路過随便看看,當她走過他身後,他正好轉身要走,手裏剛買的一杯咖啡灑出一半,潑她身上。
那條巴寶莉圍巾今天算是遇到劫數,剛剛才在系辦幫忙拉門,這會兒搭在她胳膊上居然又灑上咖啡。
“啊,實在對不起,有沒有燙到你?”
靜好說沒事,咖啡灑出來就已經涼了大半。
齊星河拿出幹淨的紙巾給她:“你圍巾弄髒了,我幫你送去洗吧。”
“不要緊的,我自己拿去洗就行了。”
這麽貴的東西,她似乎不太在意?
齊星河不由又多看她幾眼,然後盯着那條圍巾笑起來。
“你笑什麽?”
“噢,我想起我也有一條一模一樣的圍巾,買來就一直幫我守衣櫃,大概标簽都沒剪。如果你不願意讓我幫你送洗,我只好拿我那條來賠給你。”
靜好看到他脖子上松松垮垮繞着的同系列另一種顏色的格紋,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
原來她跟他有這樣相近的品味?
“那麻煩你。”
她不再堅持,将胳膊上的圍巾取下給他,其實已經不打算拿回來。
“哎,等一下,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哪個學院的,聯系方式也沒留,我洗好該上哪裏還給你?”
她就是不想有這樣一來二去的麻煩,才不願意多糾纏。
“我不是明大的。”她順勢扯謊。
“不是明大的?那是打算來聽講座?不會是航天局這個宣講吧?”
他大拇指朝後一指,葉靜好才看清他剛才在看的那張海報上竟然有傅修雲的照片。
不只是他,還有荊霄,兩人都穿筆挺的空軍制服出鏡。
他笑容內斂克制,淡到幾乎看不出在笑,荊霄卻是标志性地露出八顆牙齒。
照片下方有兩人的簡單履歷,大概因為恰好在大學生的年紀被召調進入航天局,如今雖然大了幾歲,仍作為同齡人受邀到高校演講,調動年輕人的愛國熱情,激勵他們為夢想努力。
最近航天科技是熱門話題,尤其向民間招募志願宇航員的計劃更成為年輕人關注的焦點。
新嬉皮士認為能到宇宙溜達一回很酷,投機主義者們——比如為前程奔忙的大學生們,會覺得簡歷上多這麽一筆,能博得眼球,面試時也是不錯的談資。
畢竟志願宇航員也要經歷層層選拔,萬千人中才選出最合适的一兩位,不能不說是佼佼者。
上一世,葉靜好在鬧騰留學不成之後,就是轉向了這個志願宇航員的選拔計劃。
她的反叛來得晚,而且特別。家裏人覺得出國太遠,她幹脆走出這個星球,好讓他們瞧瞧什麽才叫遠。
那時她還沒經歷過太大的挫折,滿腔蓬勃自信,以為自己說不定就是那千萬分之一。
即使最後不成也沒關系,姿态要先擺出來,讓家裏人知道她的決心。
後來在長輩的引薦下見到傅修雲,驚為天人,得知他是由空軍選調入航天局,正是宇航員招考計劃中的一分子,葉靜好為了貼近他才真的對這個事情認真起來,簡直成為志在必得的目标,那又是後話了。
她一開始也并不知道傅修雲到明大來宣講過,後來還是聽江瑩和荊霄說起才知道。
重活這一世,她根本就不關注那個志願宇航員計劃,本以為這樣就不可能再跟傅修雲有任何交集,哪想到居然在明大校園裏看到這份海報。
“你們女孩子啊,十個有九個都是制服控。這宣講我估計座無虛席,明大自己的師生就能把報告廳塞滿。你如果真想去,我倒可以幫忙,就當弄髒你的圍巾,給你賠罪。”
“我什麽時候說我要參加宣講?”
咦,難道不是?
齊星河感覺自己一向看人還挺準,這女孩子看似清清淡淡,幾千塊一條的圍巾被潑了咖啡也不嗔不怒,但剛才看到這海報的時候,眼裏的情緒明顯起了變化。
莫非是在陌生人面前不好意思表露?
“沒關系,萬一你想去就跟我說。這家夥是我表哥,我可以帶你進去,當面交流都沒問題。”
他指着傅修雲的照片,說完自己都吓一跳。
他跟傅修雲在一衆表兄弟姐妹中關系着實一般,平時都不太提起還有這麽一位表哥,今天居然不惜把他祭出來,有種烽火戲諸侯,只為博美人一笑的意思。
萍水相逢,竟然就讓他做了一回昏君,這女孩兒究竟有什麽樣的魔力?
“不用了,謝謝,我對這個領域沒什麽興趣。”
靜好的反應比剛才還要冷淡,目光很快從那幅海報上收回來,調整了一下從肩上滑落的背包就朝着校園林蔭道的深處走去,頭都沒回。
齊星河看着她走出一段才想起,她還是沒告訴他名字和聯系方式,再一看手裏,那條弄髒的圍巾也被她一并給收了回去,連送洗的機會也沒給他。
作者有話要說: 齊星河:啊,我這……
傅修雲:感謝助攻。
齊星河:o(TωT)o?
志願宇航員招募在載人航天領域不是空想,86年的美國”挑戰者號“的七位宇航員中就有一位業餘宇航員麥考利夫,她是一名中學教師,經過層層選拔才進入最後名單,很遺憾,”挑戰者號“航天飛機升空五秒即發生爆炸,七位宇航員全部罹難。
紅包繼續不限量,記得評論滿十字哈~
歡迎從葉斐然太太那邊以及微博過來的新童鞋們,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