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葉靜好在圖書館的書架間穿行。

明大的圖書館四季如春,內部設計開闊又別具巧思,得過大獎,被譽為最美高校圖書館。

文科基地班在圖書館裏有專用的自習教室。

上一世,她心思不在學業上,很少到這裏來,連環境都不太熟悉,等挑好了書,才發現自習教室幾乎已經沒有空位。

“對不起,這裏有人了。”

旁邊有位置的同學明确拒絕跟她共享。

大家看她的眼神都透着異樣,用意很明顯——期末考試疏通關系就能過的人何必來占用這麽好的資源呢?

聽說還打算報新聞專業?自不量力,噢,不對,怕是又要暗箱操作吧?

靜好也不生氣,頂着這樣的目光,就地坐在教室的臺階上,借來的書都放在手邊。

其他人都有些錯愕,尤其旁邊靠近臺階位置上的同學都從書本中扭過頭來看她。

可能有人覺得她是來擺拍或者作秀,沒想到她在那兒一坐就坐到中午,跟他們一樣看書。

終于有人坐不住了,走過來邀請她,“那個,葉靜好同學,你要不要過來跟我一起坐?”

長發在一側束成馬尾,黑色圓框眼鏡,葉靜好擡頭看着面前個子小小的女孩兒,竟然跟記憶中的形象對不起來。

“韋婉?”

好在她有個特別好記的名字。

韋婉點頭,大概沒想到獨來獨往都不住校的葉同學竟然知道她是誰,漲紅了臉,聲音比剛才還小:“我聽說你的專業方向也報了新聞系,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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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當競争對手?”

“不不,不是的。”她急得連連擺手,“我是聽說新聞系要求會很高,如果有同學一起報,一起查資料應付考核,說不定事半功倍。”

“原來你也沒信心能考上。”

葉靜好這句感慨,在別人看來可能會像是諷刺。

而韋婉的确是沒有信心,她甚至覺得自己能考進基地班都充滿了偶然和運氣。

她也聽過關于葉靜好的許多傳聞,知道她有很不一般的家世,眼高于頂,大小姐做派,要不是特別照顧早就挂課被淘汰了,說不定當初考進明大都是黑箱操作……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可她就是羨慕葉靜好身上那種自信,聽聞她也想去新聞系,不知怎麽,那種自信仿佛就燃燒到她身上。

沒想到在圖書館的自習室巧遇,葉靜好并不像是會流連圖書館的學生,之前她也的确一次都沒在這裏遇見她。

有的事情,可能就是緣分到了。她鼓起勇氣上前搭話,因她旁邊多一個位置,留給志同道合的同學一起翻找資料和學習,不是正好嗎?

葉靜好其實很想告訴她,她大可自信一些,将來她不僅會成為非常成都的駐外記者,而且會入新華社,電視媒體上也常常露面。

羨慕的人是她才對。

“你的位子在哪裏?”

韋婉喜出望外:“這邊這邊,我帶你去。”

她就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一心撲在學業上,每天打卡般到圖書館占位看書。

橡木長桌上擺着墨綠色複古臺燈,燈下一片暖黃光景。

兩個人分別找資料,從傳播學的基本理念開始惡補,又從對方那裏取長補短,交換資料和想法,約好第二天繼續圖書館見。

過了差不多一星期,新聞學院通知加試考核,可惜準備的理論知識似乎全用不上,因為考核要求寫一篇人物專訪,圖文并茂。

文字功底加基本的攝影技巧,也算是新聞學生的入門技巧。越是基礎,越是考驗功力,寫的不好,行家裏手一眼就能看出來。

韋婉非常緊張,在靜好面前繞了一圈又一圈:“怎麽辦,只給三天時間,寫什麽人的采訪好啊?”

坦白說,重活一世,葉靜好沒打算再跟什麽人真的做朋友。

上一世江瑩的教訓實在太刻骨銘心了。

假如兩個人中新聞系只錄一個人,韋婉就是她的競争對手,現在可能是來詐她。

雖然她也沒想好寫什麽好,但看在這麽多天共過患難的份兒上,她給韋婉指了一條好走但她肯定不會走的路。

她将航天局高校巡講的網頁鏈接發給韋婉:“新聞系副主任的兒子明大畢業後就去美國攻讀空間物理,她本人對這個領域投入了特別的關注。加上載人航天計劃現在是國民話題,志願宇航員說不定就從大學生裏選拔,假如采訪稿寫這個主題,應該正好投其所好。”

當然,也有可能讓對方認為是投機取巧,最後弄巧成拙。

全看寫稿的人怎麽發揮。

以韋記者将來進新華社的水平,應該不至于翻船。

“真的嗎?”韋婉如獲至寶,點開網頁就驚呼,“哇,好帥!宇航員現在都長這樣嗎,我可以!”

齊星河說的沒錯,女孩們還真是十有八、九都是制服控。

剩下就是葉靜好自己,采訪誰還真不知道。

她沒有什麽值得大書特書的朋友,為了低調行事,也不想把家人關系呈現在紙上,否則她哥哥那個纨绔如今事業也有小成,其實還蠻值得寫一寫。

傍晚,她還在圖書館找靈感,韋婉将她拉到另一個地方。

進了報告廳,看到已經座無虛席的盛況,葉靜好想起在海報欄看到的那張海報。

原來傅修雲和荊霄那場宣講是今天嗎?

她不解地看着韋婉:“這不是你的選題麽,拉我來做什麽?”

“不是我的選題,是我們的選題!這個采訪稿要咱們一塊兒完成的呀,靜好你怎麽能不來!”

“什麽意思?”

什麽叫要她們一塊兒完成?

韋婉打開手機給她看郵件:“吶,郵件通知裏寫了的,請韋婉和葉靜好兩位同學協作完成此次加試……”

“我不記得郵件裏有這句話。”

“有的,就在新聞系發的正式郵件之後,聞老師發了一個補充的郵件。”

靜好點開自己的郵箱,發現聞亮那封郵件安靜地躺在她的垃圾郵件裏,根本沒打開過。

大概因為基地班一共只有她倆“膽大妄為”報考新聞系,不知是不是聽聞葉靜好之前缺乏協作精神,這才特意要求兩人一起完成。

靜好不由閉了閉眼。

韋婉卻還興奮得握拳,“我覺得你太聰明了,這個題材太好了,簡直就是為咱們量身定制!”

“我們換個主題吧,這個我寫不了。”

“啊,什麽?”

兩人的對話被現場震耳欲聾的歡呼和掌聲給淹沒,完全聽不清對方在講什麽。

傅修雲此刻應該就在臺側的幕布後面。

靜好轉身想走。

然而這個時候已經不是她想走就能走了,從門口不斷湧入的師生把出路給封得死死的。

水洩不通四個字怎麽寫,她今日才得以領會。

跟傅修雲臺上臺下這場相遇看來避無可避,就算不寫采訪稿,也不得不把宣講聽完。

她們沒有預約座位,來得也不夠早,只能剛好在最後一排和牆壁中間找到一個位置站一站。

來得再晚些,恐怕連站都站得不那麽舒服,要被擠得動彈不了。

靜好拉了拉領口,覺得有些憋悶,喘不上氣。

重生一回,照理身體也應該是以前年輕時候的質素,不會延續她後來那種虛弱糟糕的狀态。

除了剛醒來那會兒的感冒還有些餘威,她并沒覺得有什麽特別不舒服。

可能是重生前最後那種擁擠的場景留下的陰影。

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明大這個報告廳新修繕不久,寬敞氣派,前後隔着相當遠的距離。聚光到臺前,觀衆席後排就隐沒在黑暗之中,因此就算打了照面,也只能算是人群中掠過一眼吧?

葉靜好抱着胳膊靠在牆角,當所有燈光果然向臺前聚攏,周圍的嘈雜漸次安靜下去之後,她慢慢閉上眼睛。

少年意氣,被鮮花和掌聲簇擁,那個人早已習以為常。

上一世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甚至是穿過長輩們的贊許伸過手來與她相握。

她摸到他手心的薄繭,以及那種熨帖的暖意。

後來她覺得那一定是她的錯覺。

一見鐘情的濾鏡太厚,蒙蔽雙眼還不算,居然憑空生出許多想象。

一起生活多年,每次碰到他的手,都是冰冷的。

實際上,除了在床上跟她做那件事的時候,他的身體會像火一樣燃起熱度,燒得兩個人都汗水漣漣之外,他在她記憶中總是冰冷的,像一具沒有溫度的機器。

這樣一個人,怎麽會讓她在第一次握手時覺得他手心溫暖而幹燥?

掌聲雷動。

葉靜好還是被聲浪掀得睜開眼,正好看到傅修雲跟荊霄一起走到臺前來。

他們果然都穿制服,領花和胸前的勳章熠熠生輝,映得兩張年輕的面孔也格外深邃而生動。

荊霄上臺還沒開口說話就先笑,臺下又爆發出一陣掌聲。

傅修雲脊梁筆直,站在他身後半步的陰影之下。

他面上沒有太多表情,跟平時一樣,情緒始終淡淡的。

但他目光一直在臺下。飛行員的視力不是蓋的,這樣的報告廳,最後幾排他應該都看得清清楚楚。

葉靜好下意識避開跟他目光的方向,盡管這時候他還不認得她,就算看到她應該也不會怎樣。

人太多,胸口的憋悶又加重了些。

她只想盡快從報告廳離開。

荊霄幽默而健談,這樣的場合他即使毫無準備也不會冷場。

但他只開了個頭就把演講的重頭部分都交給了傅修雲。

“傅修雲是我最好的搭檔,也是最好的朋友。”他如是說。

如今腐文化盛行,兩個顏值爆表的年輕男人之間如果有兄弟情,比男女之情更易激起想象的波瀾。

底下觀衆一片沸騰,注意力紛紛聚焦到傅修雲身上。

他從陰影下走出來,整個人的所有棱角都展現給在座的年輕學子。

荊霄有時還讓人擔心鋒芒太盛,但傅修雲連這點都恰到好處地藏起來。

他講了些什麽,葉靜好其實沒有聽進去。

缺氧的感覺實在不舒服,她到後來眼前甚至有點昏眩。

臺前兩側有安全門,她只能冒着被人怨怼的風險盡量擠到那個位置,争取能推門出去透透氣。

側邊通道也站滿了人,她一路低聲抱歉走過去,好不容易擠到安全門門口的時候,感覺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臺上那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

他朝她的方向看過來,繼而引導臺下幾百號人也一齊看向她所在的位置。

這回不是她的錯覺。

葉靜好當然知道,無論她跟傅修雲有怎樣的恩怨,在這樣的場合中途離場都不太禮貌,可如果她真的當場暈倒了引起騷動,情況會更不妙吧?

負責組織活動的社團和學校領導都坐在前排,這時也都看到她了,甚至已經有社團成員起身要過來勸阻。

文科基地班的學生本來就有恃才傲物的名聲在外,這時要再出個風頭,選專業選新聞專業什麽的估計就不用指望了。

沒想到這時卻聽傅修雲在臺上說:“看來我的話題還是太沉悶了,不如大家休息一下,有什麽問題都讓我的搭檔來回答,他比我講得有趣。”

臺下立刻有聲音高喊:“你也很有趣!”

全場的笑聲化解一切,葉靜好趁機打開邊門溜出去,總算突出重圍。

作者有話要說:  荊霄:他們說我和你有兄弟情?

渣渣修:沒有。

荊霄:好冷淡T^T我要去找靜好來個愛的抱抱~

渣渣修: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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