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知道我們會跟着線索追蹤, 也許他只是想把你帶到這裏來。”

傅修雲只能告訴她自己願意相信的答案。

其實完全有其他的可能性——她的聯系方式在他通訊錄中的最頂端。

這樣就算手機在別人手中,信息也完全有可能發到她這裏來。

她可能不會相信自己在別的男人那裏會成為一中特別的存在。

當然,他也不願意相信。

可他如今已經明白,這并不是空穴來風的揣測。

“非要把我帶到這裏來做什麽呢?”

靜好很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勁頭。

傅修雲沒有回答, 只是騰出一只手來, 握了握她放在膝上的手。

這個,他也不知道答案。

但無論荊霄為什麽會失蹤, 有一點毋庸置疑, 那就是跟靜好的這一段意外的旅程, 讓他仿佛又像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了。

雅庫茨克本來有直飛季克西的航班, 但因為要尋人,開車會更方便些。

荊霄身份特殊, 大張旗鼓去尋找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因此傅修雲一開始甚至都沒打算聘請向導。

然而這樣極端低溫環境下的旅程實在連一點意外都不允許有。半路遇到其他的車輛,距離不算近的情況下, 前車濺起的小石子竟然将他們的擋風玻璃生生砸碎。

靜好驚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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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吧?傷到哪裏嗎?”傅修雲焦急地問。

“沒事……可是這玻璃碎了,怎麽辦?”

真沒想到車內開着暖氣,跟車外溫差過大能使得玻璃這麽脆弱。

玻璃有了裂縫, 寒風迎面襲來,都不能用刺骨來形容, 因為腦袋很快就麻木沒有知覺了。

傅修雲不敢冒險, 只得在最近的加油站停下, 聯絡之前打算聯絡過的向導。

順便修車。

靜好發現他的俄語說的很好。

他注意到她的注視:“怎麽這樣看着我?”

靜好學他卷舌的樣子, 笑道:“我怎麽不知道你這麽有語言天分?”

她以前只聽過他說英語和西班牙語,以為他就會這兩中外語,已經相當了不起。

“其實說的不好, 能交流而已。你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

“我曾經愛過你;愛情,也許,在我的心靈裏還沒有完全消失。”

俄語的吟詠,讓傅修雲露出驚訝,不,驚豔的神色。

“普希金的名篇《我曾經愛過你》。”靜好朝他眨眨眼,“不用這麽大反應,我就會這一句。”

婚後傅修雲很忙,但她有很多時間,也向往其他外交官眷屬的英德西法流利切換,于是想出一些小聰明的手段。

看書的時候俄國名著是無法繞過的高山,她便也選其中脍炙人口的名篇,請會說俄語的太太們教她一點。

“已經說得很好了,發音比我要好聽。”

“你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啊。”

她有樣學樣地學他講話。

他攬住她的腰,把她裹進懷裏,下巴抵着她的發旋,心口被她說的每一個字脹滿。

車子很快修好,打算加油的時候卻被告知,因為降溫,加油泵被凍上了,要由加熱燈烤化開需要五六個小時。

他們只能半路停留一晚。

好在向導很快趕到,靜好乍一看面孔以為是中國人,聽傅修雲翻譯才知道原來仍是俄羅斯人,只不過是鄂溫克族,更偏向亞洲長相。

他為他們敲開一戶村民的房門,樸實熱情的當地人願意以五千盧布的價格留宿他們一晚。

當然,只有一個房間。

外面低至零下四十多度,能有這樣一個帶暖氣的幹淨房間,已經非常好了。

床鋪也只有一個。

靜好無所謂,她的認知中他們倆仍是夫妻,住一個房間一張床,本來就是常态。

可傅修雲不一樣。

于是晚飯時間,他請主人家又準備了一床地鋪。

靜好什麽都不知道,精力此刻完全放在食物上。

“哇,全是生肉!”她好奇,夾起一片紅生生的肉在傅修雲面前晃了晃,“你知道這是什麽的肉嗎?”

“馬肉?”

“馴鹿,是馴鹿!為聖誕老人拉車的馴鹿呀……”她笑起來,“好過分,怎麽可以吃掉拉雪橇的馴鹿!”

今年聖誕要收不到禮物了。

馬肉也有,這裏的生猛肉食真是太不一般了。

傅修雲知道,但他故意猜錯。

“馴鹿肉價在城市裏也居高不下,所以今天難得,可以多吃一些。”

低溫環境下,吃生肉對身體保存熱量有好處。

道理都懂,但靜好淺嘗辄止,實在沒辦法大口吞食生肉。

傅修雲于是請主人家給一口小鍋燒水,用酒精爐在房間裏架起來,陪她“打邊爐”。

他還有秘密武器——行李中帶着韋婉當初送給荊霄他們的下飯肉醬。

在水中滾熟的生肉裹上一點醬,這一刻簡直要幸福到窒息。

傅修雲看她喜歡,也露出欣慰的笑:“不管怎麽樣,肉一定要多吃一些。”

他自己卻吃得不多,心裏的憂慮幾乎全都寫在臉上。

“你擔心荊霄啊?”靜好問。

“嗯。”

其實也不全是。荊霄平時雖然表現得不着調,但不至于做出違背原則的事情來,這一點他跟連睿庭都已達成了共識。

荊霄的失蹤如果跟他們的時空穿行計劃有關,那麽接下來可能會發生很大變化,例如找到了正确的時間節點,他們可能要開啓另外的航行,那麽跟靜好這一段的相處于他們而言可能都會成為不複存在的記憶。

靜好現在的狀态大約是停留在兩人剛結婚兩年左右的時間,如果這時能直接帶她回到末日那一天,繼續他想要的結局,她應該不會不願意,甚至樂得配合。

但這樣做真的好嗎?

完整擁有兩世記憶的靜好才是完整的葉靜好,她才有真正做決定的權利。

否則跟欺瞞有什麽分別?

靜好吃飽了,盤腿坐到他身邊來,拉起他的手,“你別擔心了,我們會找到他的。之前大家都以為他死了的時候,我真的挺難過的,可現在知道他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啊,有什麽問題大家一起面對。”

她跟傅修雲如今都沒有完整記憶,說不定荊霄能給他們一些建議?

“你很信任他。”

這不是一個問句,而是陳述。

“他是你的好兄弟嘛,你們認識很久了吧?”

“嗯,很久了。”

從他年少時開始,荊霄的名字就跟他綁定在一起。

“那就是愛屋及烏,我愛你,所以對你好的人,我也連帶着一起喜歡,把他當朋友。”

傅修雲怔怔看着她。

“幹嘛呀,這麽看着我?”靜好笑着拍拍他胸口,“難不成聽到愛屋及烏也要吃醋?”

她以前怎麽不知道他愛吃醋?

“不是……”他想要辯解,但話到嘴邊又吞下去,只緊緊抱住她。

“哎,放手放手,你這樣我不能幫你按摩啦!”

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他右手上按按捏捏,原來是按摩嗎?

“我從網上的視頻教程裏學的,這個手法刺激神經恢複,對四肢康複很有效的。我聽連指導說你在做理療,但最近這段時間做不了嘛,用這個替代一下,聊勝于無。”

不,才不是什麽聊勝于無,她手心的溫度和力道比任何治療手段都要有效。

他反握住她的手:“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麽好。”

“因為我們吵架?”

他搖頭。

“靜好,等找到荊霄,也許所有的事你又會想起來,那時你就會明白。”

“我跟你之間,有很多不開心的事嗎?”

“我不知道。”

他的記憶同樣不完整,從決意開始光速航行回到過去,記憶便一點一點散失,直到剩下最後末日那一天。

那些好的,不好的回憶,只能從靜好和其他人的只言片語中拼湊,拼了很久,仍然面目全非。

“那就不要去想它,為什麽不重新創造一點新的回憶呢?不要那些不開心的,只要像現在這樣的,想起來就會不自覺笑的,不好嗎?”

“你覺得今天這樣好?”

他以為她會覺得太辛苦。

“反正将來想起今天,我會覺得這樣的經歷很特別,我愛的人在我身邊,遇到困難我們一起解決。”

她今天已經不止一次提到他是“她愛的人”。

情潮洶湧,他無法用語言表達。

“好。”他抱住她,“我們一起創造新的回憶。”

他回來找她的目的,本來也不是為了重複過往。

夜裏兩人仍分開睡。

靜好在床上看着他整理地鋪,問他:“你真的不上來睡嗎?”

“不了,這床不大,兩個人太擠,我怕你睡不好。”

靜好沒再說話。

黑暗中的一切都被放大,包括兩個人的呼吸。

他知道她一直沒有睡着。

“靜好……”他扭頭看向她,“你在生氣?”

“沒有,我只是想起,我們剛結婚的時候,也有一段日子會這樣分開睡。那時我也這樣躺着,睡不着,只是窗外沒有這麽漂亮的極光。”

他們在途中發覺這個村子就可以看到極光,窗簾便沒有拉上,外面夜幕中的光影,如夢似幻。

她不确定跟他這樣讨論男女間最親密的事是不是恰當,畢竟他都不記得了,可他們既然要創造新的回憶,不如就對過去坦承一點。

她坦承她的嬌氣,他坦承他的急進,以及他們兩人在這件事上都缺乏有效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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