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那時就想, 你大概是煩了,去外面找別的女人纾解了,不會再理我了, 說不定順勢就提出離婚。我就是不甘心啊, 難道年紀輕輕的就變成無/性/婚姻?所以才去學了些技巧, 就算跟你還是磨合不了也沒關系,還可以找小狼狗嘛!”

“沒有別的女人, 我也不會因為這個跟你離婚。”

他現在終于知道,靜好跟他在一起的那些歲月, 多麽缺乏安全感。

兩人之間的任何一點問題,在她看來, 都能讓婚姻大廈随時傾覆。

“可你就是睡客房呀!”

傅修雲沉默片刻, 才說:“靜好, 你……知道我跟一般人有點不一樣吧?”

“嗯……”

她也是學那些“技巧”的過程中才了解,原來自己的先生在某些方面“天賦異禀”。

部隊和選訓基地都是集體生活,男人們一起洗澡沖涼, 時常也會講段子、開玩笑。傅修雲不止一次地被其他人打趣, 說他這個尺寸, 有技巧和沒技巧都能讓伴侶“死去活來”,只不過一種是爽, 一種是痛。

顯然在新婚之初,他讓靜好感覺到的是痛。

他了解自己,絕不會去找什麽別的女人, 但跟妻子同床共枕就會産生沖動,為了不弄傷她,他大概只能到其他房間去睡。

他誤把這種冷處理當作體貼。

“對不起,我也會去學習‘技巧’來改進。”

“不, 不用了,後來就還挺好的……”靜好慶幸黑夜給予了很好的掩護,他看不到她臉上發燒的紅。

有些事憑借本能也能漸漸磨合得很好,傅修雲又是個觸類旁通的,等她那些技巧完全派上用場,他們已經有了很好的契合度。

“好嗎?”他似乎第一次對自己充滿了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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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什麽問題,難道還要證明給他看嗎?

靜好羞惱,轉身面朝牆壁不理他了。

“靜好。”

他在身後輕輕叫她。

不應。

“靜好。”

他又輕輕叫了好幾次。

她終于生硬地抛過來一句:“幹嘛?”

“手給我。”

“不要!”

不依不饒,她小指被纏住,拉勾似的輕輕搖了搖。

她只好轉回去,在黑暗中看着躺在不遠處的傅修雲,一只手給他拉住。

怪人。她仍當他是丈夫,提議給他半張床,他不要,卻只在黑暗中牽他的手。

但心頭還是悸動。

之前聽他們講什麽超越時間的穿梭,講重生,都仿佛在聽別人的故事,頂多覺得稀罕,好奇。直到此刻,才真切感覺到,她跟傅修雲都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究竟哪裏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

但掌心相融的溫度是真實的。

再親昵的事也做盡了,卻還是比不上這黑暗中相握的手。

這也将是新的回憶。

第二天,油站告訴他們可以給車子加油繼續上路,車的擋風玻璃也弄好了。

但傅修雲反而決定多留一天,在村子裏逛逛,順便打探一下有沒有人見過荊霄。

這裏東亞面孔很少見,假如他來過,一定會被人記住。

靜好看到村口挂着巨大的熊皮和馴鹿角,好奇昨晚竟然一點都沒留意到這麽有儀式感的吉祥物。

傅修雲跟男人們打聽消息的時候,她就在村中女人們擺的攤子上轉悠,有獸骨串成的項鏈和镯子,相當野性,也很別致。

“喜歡?”

傅修雲不知什麽時候湊過來的,看到她手中兩條項鏈,舉棋不定的樣子。

“我想買一點當禮物,雖然我不知道要送給誰。”

這個階段的葉靜好,沒有什麽朋友,但潛意識裏似乎又知道自己收獲過友情。

傅修雲于是告訴她,除了孟司晨,她在學校還有一位要好的女同學韋婉,有一起喝茶的忘年交寧荃教授,甚至還有齊星河這樣莫名其妙的仰慕者。

靜好突然羨慕重活一世的自己——原來她真的可以交到朋友。

那江瑩呢,重活一世,她跟江瑩又是什麽樣的關系?

傅修雲沒有提,不知是不是有意避開這個名字。

畢竟在他們的婚姻裏,只要提到她,就總是鬧的很不開心。

他們的确有很多争吵都跟江瑩有關。

其實要不是這時偶然想起,她也差點都不記得這個人是她和他之間的心結。

傅修雲看她的情緒過山車般突然滑落谷底,有些不明所以:“怎麽了,不舒服嗎?”

這裏無法提供很好的醫療服務,低溫又容易導致感冒發燒,他一直很擔心靜好的身體會受不了。

她卻只是搖頭,把挑好的手工藝品裝進盒子裏,默默地走回茫茫白雪中。

村子正中有圓蔥形屋頂的建築,美輪美奂。

想不到這麽小的地方居然也有東正教的教堂。

靜好受其中精美壁畫的吸引走進去,想起《聖經》中讀過的那些故事。

亞當和夏娃,以撒和利百加。

教堂中恰好有人舉行婚禮。

村子很小,人口更是少得數的出來,這個教堂一年到頭肯定也不會有太多場婚禮。

這樣也被他們遇到,大約就是緣分吧。

天氣也不錯,天公作美,外頭的雪都被陽光染成金色,教堂裏金碧輝煌的色彩也像是渾然天成了。

濃墨重彩的壁畫和聖母像下,新郎和新娘由神甫為他們戴上象征承諾的戒指,誓言很長,聽不懂,但被其中的莊重感染,靜好一直默默站在角落觀儀到結束。

教堂對外人開放,村子裏客人也不多,來者是客,伴娘把聖餅也分給她吃。

傅修雲就站在她身旁,一直默默注視着她。

婚儀結束以後,新人一大家子要合影,把相機遞給靜好幫忙。

大概是看她身上也背着相機。

新聞系有新聞攝影的專業課,從沒接觸過攝影的葉靜好同學打算從寒假開始惡補,于是趁着要出遠門的機會,買了新的萊卡相機帶着。

雖然她此刻都不記得了。

她欣然接受這份小小的任務,盡量表現得像個專業的攝影師一樣,連續按下好幾次快門。

新人臉上洋溢的全是幸福憧憬和淡淡的羞澀。

即使是萍水相逢,靜好也有一種參與了這種幸福的感覺。

時間已經不知不覺過去,因為靠近極圈,一天當中大部分時間都還是黑夜,靠天色分不清究竟是幾點。

但靜好總覺得像是過了很久,有什麽東西好像跟着時間一起悄悄溜走。

轉身發覺傅修雲不在身旁了,正跟神甫說話。

因為聽不懂俄語,她有些不明所以。

年邁的神甫視線越過他的肩頭看過來,很和藹地朝她笑笑。

傅修雲這時走過來輕輕拉住她的手,帶她一直走到神甫面前。

心髒砰砰加速,她看到神甫手中有一只精致的獸骨手镯,正是剛才她在女人們的攤位上看中的。

她只挑了一些做禮物,并沒有給自己挑。

婚後她很少佩戴首飾。

神甫卻偏偏将那只镯子交給了她,白花花的胡子微微顫動,說了一句:“願主保佑你。”

她能聽懂,因為剛才的婚儀上,也不止聽過一次。

然後他把她的手交到傅修雲手裏,才滿意地離開了。

這一定是傅修雲的請托,手镯也由他買好交到神甫手中。

“你……剛才跟他說了什麽?”

為什麽這個流程像是剛才新郎與新娘交換誓言時的過程?

“沒什麽,只是忏悔。”

“忏悔?”

他看向她:“當年婚禮上的誓言,我沒有做到。”

甚至差一點就不跟她結婚。

他剛才也特別留意了那對新人,雖然素昧平生,不知道他們怎麽相識相愛,但眼神中的默契和心甘情願共擔未來的神色是騙不了人的。

當初他就連這點心甘情願都沒能給到靜好吧?

“你不是不記得了嗎?”

“但你記得。”

他看着她,就能隐隐綽綽看到兩人曾經歷的種種,倒影一樣,都映在她的眼睛裏。

她記得嗎?

葉靜好很努力的在腦海中搜尋了一遍,卻沒有跟她自己的婚禮相關的記憶片段。

她似乎應該是記得的,可是現在又的确是想不起來。

傅修雲發覺了她眼神中的茫然,“怎麽了?”

“你說的婚禮,我也想不起來。”她自嘲地笑笑,“究竟是怎麽回事呢,我們不是夫妻嗎?”

為什麽記憶變得這樣支離破碎,而且越來越少?

傅修雲怔了一下。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記憶一點點消失的過程。

從他決意要以超光速航行回到過去開始,關于他跟靜好已然經歷過的那些事,就是這樣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消失掉。

沒有人提醒,你甚至根本意識不到又有一段記憶不見了蹤影。

它們像從來沒有發生過。

或許真的就沒有發生過。

連睿庭也曾說,他們回到過去某個節點,把之後的人生重走一遍,每個岔路都做不同的選擇,有很多事可能根本就不會再發生。

于是原本存在于他腦海中的相關記憶,在這個時間空間中也就像被橡皮抹去了蹤跡。

之前他與靜好的時間沒有完全重合,兩人的記憶也不同步。如今,他們的記憶開始越來越趨向于一致,也就意味着他終于找到了與靜好的時間相重合的節點。

原來這一趟的所有算法都是對的,問題是出在空間上。

只有在北極圈附近,這種重合才能實現。

荊霄大約也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才會寧可自己失蹤也要把他們引到這個地方來。

傅修雲明白了。

他明白他們繼續往北走,還會發生什麽。

沒有他的悔婚,沒有那個糟糕的婚禮,沒有婚後的争執和孤獨……她終究會變得與他毫無交集,所有的記憶都成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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