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黃魚小馄饨(2
空氣凝固了幾秒,鄭秋實捏了捏耳垂,扯開話題:“我、我會了,你、你去忙其他的吧,剩下的我來包!”
淩難收回手,在褲子上擦了擦,有些拘謹,咬着指腹的薄繭,點了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太尴尬、太緊張,沒了淩難的幫助,鄭秋實還是包不好……
淩難撈起幾條小黃魚,将其剖開取內髒、清洗一番,然後倒入一點黃酒去腥增香,微微腌制一會。
趁着這會,他很快就生起了火,燒紅了鍋頭,倒油燒熱,然後将腌制後的小黃魚放入鍋中。
魚皮和熱油接觸的那一瞬間,發出滋啦啦的聲音,在一個美食博主的耳朵裏,仿佛是世界音樂家所作的交響樂一般動聽,在耳邊不停反複吟唱。
魚肉激發出的香味讓人欲罷不能,焦香四溢,香氣撲鼻,只是煎個魚都能讓人口水直流。
小黃魚被煎至兩面金黃,接着倒入沸水,蓋上鍋蓋熬煮。
緊接着,淩難又将大黃魚撈出,去除內髒,對邊切開,脫骨洗淨,魚肉塗抹上胡椒粉和食鹽調味,加入姜末和酒腌制去腥。
趁着這個時候,淩難又另起爐竈,起鍋燒油,用相同的做法煎大黃魚。
大黃魚被煎的表皮酥香脆黃,魚皮邊緣微微發卷,金燦的魚皮焦香四溢,魚肉也被煎得黃金燦爛,魚肉緊致地連在一起,輕輕戳一下,好像都能聽到咔咔的脆聲,仿佛脆香的薯片在嘴裏被咬碎。
這時,小黃魚炖的湯已經咕嚕咕嚕地滾開了,鮮香味已經飄了出來。
淩難立即掀開鍋蓋,一陣鮮香味撲鼻而來,鮮、香、甜、津,用鍋勺攪了攪,魚湯如漿般濃稠、如奶般醇厚,然後撈出魚骨、撇去油脂,一鍋小黃魚湯便做好了,淩難立刻将大黃魚倒入小黃魚熬的鮮湯中,再次蓋上鍋蓋,減了幾根柴火,轉成小火熬煮。
淩難立馬将煎魚的鍋洗幹淨,放入清水,大火燒開,他走到桌邊,過來拿鄭秋實包好的馄饨。
鄭秋實盯着那幾個自己包的馄饨,對比了一下淩難包的,突然感覺好掉面子,自己包的馄饨,個頭都不均勻,一個大一個小,包的也不緊。
他有些不好意思,捏着耳垂,道歉說:“我、我不太擅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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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難擺擺手,微笑着示意沒事。他又對鄭秋實包的馄饨進行了加工,大小均勻的馄饨誕生于掌心,盡管如此,也不如淩難自己包的好。
淩難将馄饨下到沸水中,燙了十幾秒,原本就薄如宣紙的面皮更加透明,仿佛将少女的薄紗掀開,露出嬌嫩的肌膚,馄饨皮吹彈可破,潔白無瑕。
時候剛剛好,魚湯剛好滾開,掀開鍋蓋,脆香的大黃魚好像在如漿般鮮甜的魚湯中遨游,這樣的操作讓鄭秋實打心眼裏佩服淩難,可以中和掉了過于焦黃的外皮,留下帶着韌勁的緊致魚皮。
淩難立刻将馄饨打撈起來,全部倒入魚湯當中。
翻湧的魚湯如牛奶般醇厚,一個個圓圓胖胖的馄饨浮了上來,鼓得像錢包一般,大黃魚入湯後嫩得如雨後春蕊。
淩難将整鍋的黃魚小馄饨盛入一個大碗中,然後端到鄭秋實面前。
他不知從哪裏拔回來幾根小蔥,切碎撒到湯上,翠綠作點綴,讓人食欲更振。
鄭秋實連吹都沒吹,迫不及待先喝了一口魚湯。
湯頭濃郁、鹹鮮,細細一咂嘴,回蕩起輕盈的鮮甜,咕嚕咕嚕,魚湯流入空蕩的食道,仿佛炙熱的山泉水順着石縫流下,絲滑純淨,鮮甜不膩,鮮得讓人欲罷不能。
吃一口馄饨,燙痛舌尖,面皮輕薄細膩,肉餡甘鮮多汁,吃一口黃魚,微微燙嘴,魚肉脫骨細膩,柔軟輕薄,宛若雨後春竹般嬌嫩,夾一塊魚皮,皺皺巴巴,卻富有彈性,塞入嘴中,輕輕一嚼,吸足黃魚湯汁的魚皮Q|Q彈彈,酥滑柔密。
鄭秋實連吃了三口馄饨,口水還是吸溜個不停,大贊道:“好好吃!比外面賣的還好!”
說完,他擡眼看了一眼淩難,發現對方正笑意溫溫地看着自己。
自己那副貪吃的模樣豈不是被一覽無餘?
鄭秋實的臉瞬間發燙,耳尖發紅,他抿了抿嘴唇,把碗推到淩難面前,道:“你也吃!”
淩難猶豫了一下,突然跑到外面。鄭秋實滿臉疑惑,淩難回來時手上多了兩只小木棍,他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用木棍作筷子夾起一個小馄饨放入嘴中。
原來家裏連多餘的餐具都沒有……
鄭秋實有些不好意思,他将手中缺了一個角的勺子遞給淩難,道:“你喝湯。”
淩難立馬擺手,将碗推到鄭秋實面前,示意他吃。
兩人推來又推去,最後鄭秋實放棄了,道:“我們一起吃吧!”
最後,一個人先喝湯,另一個先吃肉,然後再交換,就這樣吃完了一整鍋的黃魚小馄饨。
鄭秋實吃得很飽,摸摸微微鼓起的肚皮,一臉享受,癱在破椅上。
淩難似乎一刻都不得閑,吃飽後立馬收拾鍋碗瓢盆、清洗炤臺。
鄭秋實舒舒服服地攤着,看着淩難忙碌的身影,突然感覺好像回到了以前。
作為美食博主,做一道菜常常需要很多餐具,他經常因為不想多洗一個碗,然後幾種材料混合着弄,最後弄得很埋汰。
後來室友林楠看不過去,總是幫他收拾殘局,洗碗刷鍋、清洗廚房,和淩難現在一樣。
有時候命運真的很神奇,它給你關上一扇門,卻又給你打開一扇窗。它把鄭秋實帶到了一個不存在的朝代,同時也讓鄭秋實過上了還算不錯的日子。
蠟燭慢慢變短,燭光也在變暗,深夜已經到了,鄭秋實突然開始焦慮。
今晚睡哪、怎麽睡還是個問題。
雖說經過一天的相處,淩難似乎對他很好,在外人看來他們已經成親,睡在一張床上似乎很正常,但是……
但是鄭秋實還是不能接受他穿越後嫁給一個醜窮啞巴……
鄭秋實越想越焦慮,煩得直撓頭。
這時淩難已經收拾好了,他把鄭秋實扶回裏間的床上。
鄭秋實心裏揣摩着怎麽開口,卻發現淩難将跌打酒遞給鄭秋實後就出去了。
這是?……
鄭秋實火速擦藥,然後躺在床上,連被子都沒蓋。
堂屋的門吱呀關上,沒過多久蠟燭也被吹滅,破椅子發出吱吱的聲音,有人坐了上去,過了一會,一切都恢複了寂靜。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萬籁俱寂,屋裏只剩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
鄭秋實沒被雞鳴吵醒,是被光刺醒的,一睜眼就看到屋頂瀉出一道光束,正好不好打在他眼睛上。
他有些煩躁,扯過蓋在身上的被子蒙住臉,翻了個身,側躺了兩秒,猛然想起自己已經穿越了,他立刻從床上彈跳起來,堂屋的門虛掩着,破椅子上已經沒有人了。
看光束的傾斜程度,應該不早了。鄭秋實下床,從裏間蹭到堂屋,堂屋沒人,他掀開鍋蓋,鍋裏躺着兩個水煮蛋。
鄭秋實拿起一個雞蛋,剝殼,三兩口就吞完。
淩難不知道去哪了。
鄭秋實發現桌子上放着毛筆和墨汁,還有一張紙,他拿起一看,字體工整、有力,這字沒練過幾年還寫不出來。
上面寫道“我去田裏幹活鍋裏有雞蛋 午回淩難”
這是淩難的字,沒想到一個醜窮啞巴能寫出這麽漂亮的字。
鄭秋實又想起淩難的手,那麽漂亮白皙,一看就不是常年做農活的手,難道淩難以前是個讀書人?
之前鄭秋實在村裏瘋跑時,了解到淩難的一些情況,好像說他是個孤兒,無父無母,難道是因為家境原因讀書讀到一半辍學了?
鄭秋實心裏生出一絲憐憫,古代人會讀書寫字的人可不多,像淩難這樣勤勞老實的就更少了,就是不會說話,不然也不至于連個媳婦也讨不到,還要去撿。
難怪淩難對自己那麽彬彬有禮,原來是個讀書人。
鄭秋實把信放回去,估摸着也快到正午了,他推開堂屋大門,坐在門檻上,等着淩難回家。
淩難倒是沒等回來,卻是等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村婦。
那村婦穿得整潔,深紅色棉麻衣,盤着個頭發,偷偷摸摸地躲在籬笆外的草堆後面,眼珠子簡直要貼到鄭秋實身上去了。
深紅棉衣太顯眼,鄭秋實确實不好裝作沒看見,想來應該是村上人,于是主動打起招呼:“哎,那個嬸嬸,有事嗎?進來喝口水啊!”
村婦本以為淩難娶的哥兒瘋瘋傻傻,沒想到昨兒早的瘋哥兒今早說話卻有幾分樣子,她也不好意思裝糊塗,從草垛裏走出來。
她稍微拍了拍身上粘的草碎,摸了摸發髻,堆起一層假都不能再假的笑,扭扭地推開破爛竹門,她嗓門有着山野村婦特有的粗|大:“我來給淩難他阿李叔送豬肉,順道過來看看淩難!”
淩難住在村尾,周圍只有一家人,姓李,和淩難沒血緣關系,出于禮貌才叫叔。
“哦!”鄭秋實笑着點點頭,心裏想着,這村婦擺明就是來看笑話的,看一個醜啞巴和瘋哥兒搭夥過窮日子。
鄭秋實本來就是客氣一下,才請她進來喝口水,沒想到這村婦還真的推門進院,而且氣勢大得仿佛這是她家。
她像個巡查兵一樣,左看看院子裏的雞,右看看欄子裏的豬,嘴裏還時不時嘟囔幾句,臉上的表情不加掩飾的嫌棄。
村婦以為鄭秋實是個瘋子,肥碩的身體扭到鄭秋實面前,大膽地用她那細長吊梢眼打量着鄭秋實,毫不忌諱。
鄭秋實也不怕她,站起來,雙手環胸,俯視着村婦。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