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太子 我認識的難道另有其人?

連着趕了四日的路,人和馬都疲憊不堪,淑妃端坐在聖人的禦駕內,見他雙目微阖,身子随着馬車左右搖擺,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聖上的身體關系着天下蒼生,此番去揚州舟車勞頓,臣妾在旁邊瞧着您的辛苦,心裏難受的緊。”

聖人眼睛掀開一條小縫,瞥了一下滿臉憂慮的淑妃,又緩緩阖上,沉默半晌他輕嘆一口氣:“朕總想着到她生活過的地方看一看,總是忍不了好奇,怎樣的環境成就了那樣的才情。”

淑妃心裏一頓,知道他說的是二十一年前那個伴駕禦前,令整個後宮形同虛設的女子。“二十多年了,聖上還是放不下她。”

不知什麽時候,聖人已經睜開了雙眼,清澈如少年般未染塵埃:“朕再未見過那樣的女子,恣意灑脫,才氣斐然。”

淑妃聞言低下了頭,當年在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面前,自己也曾自慚過,與她相比,其她的女子當真只能算是庸脂俗粉了。“揚州真真是人傑地靈,聽說陸侍讀也是揚州人,這揚州當真出人才。”她不動聲色的轉變了話題。

“嗯。”聖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揚州不僅出文才,亦有大批商賈之才,這也是此次出巡帶着太子的原因,揚州富甲天下,是以後社稷穩定的關鍵所在。”

淑妃嬌嗔一聲:“聖上跟臣妾說這些做什麽,你們那些堂前政事,臣妾可不想聽,免得獲了女子幹政的罪名。”

此話一出,聖人臉色驟變,想到了那個曾經在禦書房和自己論政的女子,惱意不禁爬上了眉頭。淑妃自知說錯了話,翩然跪倒聖人膝頭,啜泣道:“臣妾不是故意的,也未有所指,請聖上饒恕臣妾失言。”

長嘆了一口氣,聖人臉色微微轉霁:“你說的沒錯,朕沒有怪你,起來吧。”

這時,太子在車窗外有事請奏道:“父皇,再有半個時辰可到徽州府,但現在天色尚早,請父皇定奪,是就此休頓還是繼續趕路?”

聖人擡眼看淑妃,見她宛然一笑,微微點頭,知她心意,他轉頭對太子說:“近幾日都疲于趕路,今日就在驿站整頓休息,待明日一早再出發。”

“是,父皇。”得令後,太子騎的馬立刻嘚嘚向前離去。

越往南行,天氣越熱,林靈兒把車上兩邊的窗簾俱都敞開,讓風兒穿堂而過,她俯在窗沿看風景,縷縷清風卷起她的墨發,帶來絲絲涼意。

忽聽,陸漸離在另一邊窗口喊她:“靈兒,馬上到徽州府驿站了,今天歇在那裏,你做好準備。”

林靈兒驟然回首,窗外是迤逦的南國風光,在疲勞的路途中,乍一入眼,竟有種“伊人回頭百媚生”的畫面。

“今日這麽早就歇了?”風兒卷着發絲,在她臉上繞啊繞,她用玉白小手胡亂的撥開,小臉生滿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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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被樂到,他會心一笑:“聖人體恤衆人連日趕路辛苦,今日不再趕路,驿站已備好午膳,用完餐就可以各自休息了。”略一沉吟,他又道:“驿站安頓後,我需到徽州府衙查閱一番本地史料,你且早點休息。”

“是。”林靈兒轉過身,把視線投入到無邊的風景裏,這彙報行蹤的行為,還真有恩愛小夫妻的感覺呢。

徽州府位于南北國交界,單看驿站的垂花門樓,抄手游廊俨然已是南國風格,匠心精致,玲珑剔透。

林靈兒正和祖母一起用晚膳,六公主歡快的跑了過來,言笑嫣嫣的和祖母打了個笑臉後,擠到靈兒身邊問:“姐姐,我和你們一道用餐好不好,父皇吃飯規矩太多,跟他在一桌我都快食不下咽了。”

林靈兒趕緊拉凳子讓她坐下:“快坐下,你算找對人了,祖母總說和我一起吃飯就吃的多呢。”幾天路程下來,六公主總喜歡待在靈兒身邊和她說話,說起來,兩人只差三歲,也難怪能說到一塊去。

沒吃幾口,祖母就回屋歇着去了,桌上一時只剩林靈兒和六公主,倆還在長身體的少女,比賽似的,誰都不想先停箸。

正吃着,六公主突然想起一件事,問她:“你和我大哥哥認識?”

正貪吃那盤翠玉色涼拌莴筍的林靈兒心下一驚,木箸停在半空:“什麽?”

“剛才我聽大哥哥問父皇,給陸侍讀指婚的是不是安慶侯府嫡長女,林靈雲,說和你有過一面之緣。”說完又噘噘嘴道:“我之前怎麽沒有見過你呢,如果我早點認識你就好了,我定常邀你來宮裏玩。”

這廂林靈兒聽得心驚肉跳,太子見過長姐?什麽時候的事呢,在侯府的時候,因為三姑娘總怕她和長姐搶了自己侯府嫡女的風頭,故慫恿大夫人從來不帶她倆出門應酬,太子怎麽見到長姐的呢。

“太子還說什麽了麽?”林靈兒小心翼翼的問。

六公主歪着腦袋想了想:“好像再沒說什麽了,就是看他心情不太好,不過也沒什麽,他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嘲笑了一番太子,六公主仿佛很滿意似的,忍不住又多吃了幾口。

林靈兒卻停筷吃不下去了,暗自懊惱為什麽拿到和離書沒有決絕一點,立刻離開。如果說當初鑽進花轎那一刻,她對欺君之罪沒有任何概念,那麽這幾天相處下來,她真切的感覺到什麽是君威,什麽是伴君如伴虎。

心不在焉的陪六公主吃完飯,林靈兒一個人魂不守舍的往廂房走去,宮裏的人住在前院,她和祖母的廂房在最後。不然怎的說南邊人講究,就在這臨時的驿站,硬是弄了一方亭臺小榭,林靈兒慢慢的走着,突聽小榭內傳來一冰冷的聲音:“過來。”

正沉心思索的人兒,猛然聽到此話,驚的魂失一瞬,待定睛看過去,小榭內一個紫衣男子坐在陰影裏,面沉如無底深水,令人不寒而栗。

“民女見過太子殿下。”林靈兒向前走了兩步,不遠不近的跪了下來。

“你叫什麽名字?”他躬身向前探出了半邊身子,剛毅的面龐一覽無餘。

“回殿下,民女林...靈雲”絕望的情緒如初溶的冰水,劈頭蓋臉的澆了她一身,從內到外的寒。

“哦,是麽?那我認識的林靈雲是另有其人?”他頗玩味的勾了勾嘴角,漆黑的眸子裏卻依然冷若冰霜。

“想是太子認錯人了吧,民女并未見過太子。”

“那你擡起頭來,讓孤好好看看,是不是認錯了。”說完他立即起身,從小榭側面走出來,正對着林靈兒站着,居高臨下的睨睥跪在臺階下身形單薄的人兒。

林靈兒緩緩擡頭,瓷白帶粉的小臉在寂寂的黑夜剛一展顏,仿佛吸飽了這滿院的月輝,周遭的一切頓失芳華,滿眼只留下這玉面紅唇,娥眉星眼。

高高在上的人心神亂了幾許,收回目光,輕嗤一聲,又露出那不屑一顧的表情:“記好你的身份,千萬不要讓我發現這裏面有什麽不軌之舉。”說完,他拂袖而去。

待人走遠,林靈兒倏的一下癱坐到地上,貼身的衣物盡都濕透。

陸漸離回來的時候,已至半夜,他輕悄悄的推門,希望不要驚醒了屋內的人。誰知他剛推開門,一個小身影滾了半圈,從床上坐起,期期艾艾的看着他。

“怎麽了?”随手關上門,他大步走過來。

被他這麽一問,林靈兒才覺察自己剛才反應太過了,她讪讪的回過頭,晚半拍問了句:“你回來了?”

“嗯,翻完史集,府臺大人又留着用夜宵。”說着從袖中掏出一油紙包,遞給她:“宴上我見有芙蓉雪花糕,不知這南方地界的口味如何,故順了點讓你嘗嘗。”

林靈兒接過油紙包,沒有靈魂的掏出一塊,拿在手裏兀自出神,陸漸離猶疑的看了她一眼,感到床上的人今天有些不對勁。

怔想半晌,林靈兒望了眼正在漱洗的陸漸離,裝作若無其事的問了一句:“太子是怎樣的人?”

“嗯?怎麽突然問這個?”埋在銅盆裏的臉回轉向她,眉宇之間帶着疑問,清朗的面容綴滿水珠。

林靈兒輕輕的咬了手裏糕點一尖,嗯嗯的拖延着回話,找理由道:“今個聽六公主說起他的秉性,一時好奇就問了。”

“哦...”陸漸離轉回去繼續漱洗:“太子是國之儲君,豈能在背後妄加議論,玲珑是公主,她能說的話,你切不可随着她說。”擦幹面部,他把毛巾搭到盆架上,慢慢走過來,坐到床榻邊緣,看着她道:“你切記不要招惹太子就好,如若真的有事,我定會竭力護你。”

林靈兒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雙眼,之前的惶恐,不安瞬間化解在這一汪碧波清潭裏。

“睡吧。”收起她手裏的吃食,他輕輕拉上羅帳,一陣窸窣落枕的響動過後,聲音自耳邊幽幽傳來:“明日就到揚州了,還不知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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