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胤禛的目光從自己被抓住的手轉移到胤禵那因為發熱而紅的不正常的臉上，眼神有些複雜。

自己和這個親弟弟自小就不親近，長大了就更是關系緊張。在胤禛的記憶中，除了最初兩三歲的時候奶聲奶氣地跟在自己身後四哥叫個不停之外，其餘的時候，胤禵看到自己更像是貓見了耗子，避之不及。因着年齡的差距和老九老十湊在一塊兒玩之後，對自己就更加疏遠。

對此，胤禛自己也不太在乎就是了，比起好動又魯莽亂講義氣的胤禵，同樣也開朗外向卻懂事的胤祥更加讨胤禛喜歡。而十三阿哥胤祥也不像別的兄弟那樣因為胤禛的一張冷臉而保持距離，而是一貫笑眯眯地跟在自己的身後四哥長四哥短。

胤禵不耐煩聽胤禛訓，胤祥卻會乖乖地聽，以後也會記着胤禛說的那些話。胤禵只愛舞刀弄劍對念書卻不太感冒，胤祥騎射同樣出色，念書識字也在胤禛的要求下一樣不放松。胤禵遇上需要和胤禛共同處理的問題的時候，總是唱反調，胤祥卻自己四哥說什麽那就贊成什麽。胤禵遠遠地看到胤禛就會當做沒看到拐個彎避開，胤祥遠遠地看到了只會高聲叫句四哥然後快步走過來親親熱熱地說話。

時間長了，胤禛對胤祥倒比對自己的親弟弟更加親近。

但是就是這麽個一直不對盤的弟弟，卻在塞外墜了馬，事情也不記得了。

最初得到消息的時候胤禛還有些将信将疑，但是在裕王府，胤禛對上那從塞外歸來的胤禵的目光，卻也敏銳的發現和以前是有些不一樣了。

瞅着機會十三将塞外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胤禛，最後還說道，“十四弟這一摔，倒和以前兩個人似地。”

那個時候胤禛正忙着協理裕親王的喪事，忙的精神疲乏，對于胤祥的話也就是聽過就算，心裏想着就算是不記得事了，但是性子還是在那裏擺着，難道一夕之間還能從桀骜不馴的豹子變為綿羊不成？

但是接下來，胤禛發現自己真錯了，那幾日在靈堂，胤禵就像個可憐兮兮地小狗一般跟在胤祥後面一步不離，全然不見了往日的驕傲與張揚。而一貫與胤禵有些合不來的胤祥這個時候倒還真像一個體貼的兄長一般将胤禵照顧的妥妥帖帖。

就像現在，再度動身去塞外之前，胤祥還跑來找胤禛，說讓他好好照應胤禵，并說，“其實十四弟也沒咱們想的那麽不好接觸，現在看着倒更像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現今，這個胤祥口中還沒長的孩子般的十四弟正躺在床上一張臉燒得通紅緊抓着自己的手不放叫着自己哥說疼，這是胤禛第一次見胤禵這麽脆弱的樣子冷着臉的胤禛心裏騰地軟了一下，嘆口氣握着胤禵的手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低聲問道，“哪兒疼？”

燒迷糊了的胤禵只聽見自己哥哥問自己哪兒疼，原本生病了就脆弱的胤禵此刻更委屈，下意識地往聲音來源處靠了靠，哼哼道，“頭疼……渾身骨頭也疼……”

見胤禵那慘兮兮的樣子，胤禛伸手放到胤禵的額頭上給揉了起來，板着臉問道，“舒服點兒了沒有？”

那力道合适的按摩讓胤禵皺緊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哼唧了兩聲表示舒服。

胤禛也沒多說話，只繼續着手上的動作，由着胤禵像個孩子似地抓着自己馬甲的一角不松手。

在胤禛看來，生了病的胤禵顯然比自己之前平常見到的要乖順的多，讓喝藥就喝藥，讓擦汗就擦汗。

因為胤禵拽住了胤禛的馬甲一角沒放，所以上面這些活他也沒假手他人，自己全包圓了。等着看到胤禵熱度漸漸退了下去，睡顏也變得安穩起來，胤禛這才将手中的帕子放到一旁準備起身離開。

可是剛站到一半兒，胤禛的動作就被拉住了，低頭一看，胤禵手裏拽着的那塊兒布料還沒松手呢！

胤禛還沒動作，那邊胤禵就像是感應到了似地又往胤禛這邊蹭了蹭，眼睛沒睜開嘴裏卻咕囔道，“哥哥，別走。”後來又嫌光說還不夠似地，胤禵将另一只手也拽上了胤禛的馬甲。

看着胤禵這有些耍賴的動作，一貫冷着臉的胤禛臉上也禁不住浮現了絲笑意，又重新坐了回去。

胤禵迷迷糊糊中只覺得這一晚上折騰的夠嗆，一會兒發冷一會兒發熱，期間還被灌了一次苦的膽汁都要嘔出來的中藥，冰冰涼的帕子也沒斷了往自己頭上敷，這麽一通下來，到了後半夜自己果然舒服了許多，最後還抓着不知道是什麽卻莫名讓自己安心的東西安穩地睡了過去。

等胤禵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天才蒙蒙亮，一時間還鬧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的胤禵動了動，松開手揉了揉眼睛。

但是很快，房裏響起的聲音讓他的動作頓了一下，“醒了？”

胤禵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床邊上坐了個人，擡起脖子往上一看，眼睛忽然瞪大了些，“四哥？”

對于胤禵眼中的驚訝，胤禛沒在意，只伸手探了探胤禵額頭的溫度，然後嗓子有些沙啞地問道，“可還有哪裏覺得不舒服？”

胤禵搖搖頭，“就是身上有些乏力。”

“昨晚折騰的那麽厲害，身上沒力那也是正常的。”胤禛說了一句，然後低頭問道，“可想喝水？”

被這麽一問，胤禵這才覺出口裏的幹渴來，于是乖乖地點了點頭。

胤禛見胤禵點頭，便起了身去端了一杯清水來，胤禵被胤禛扶起身把一杯水喝了個精光這才覺得有些燒灼的嗓子舒服了許多。

胤禵偷眼看着胤禛将茶杯放回去的動作，小聲開口問道，“四哥……在這兒陪了我一夜？”

重新坐回來的胤禛看了胤禵一眼，“昨個兒你病得那麽厲害，弟妹都急哭了，我要不留下來，這兒可不得亂了套？”

胤禵一時間明白了昨日那安心感的來源，心裏有些高興，但是目光觸到胤禛那帶着些烏青的下眼皮，心裏又有些內疚，“昨個兒，麻煩四哥了。”

這還是頭一回兒一向跟自己梗着脖子鬥着來的十四弟在自己面前這麽乖，胤禛一時還有些習慣不過來，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是你哥哥，不麻煩我麻煩誰。倒是你，都是快要當阿瑪的人了，怎麽做事還這麽不靠譜呢？聽你這裏的奴才說，你昨個兒還就那麽在浴桶裏睡着了？等到水涼了才被人叫醒？”

胤禵發現胤禛訓起人來的氣勢和自己現代的哥哥是一樣兒一樣兒的，自知理虧的胤禵縮了縮脖子，“當時，太累了……”

胤禛沒好氣地瞪胤禵一眼，“太累了也不能就這麽在浴桶裏睡着了，再者，你這兒的奴才也是不上心的，主子沐浴也不在一旁伺候着，這是躲什麽懶呢？”

胤禵繼續縮脖子，“是我不耐煩他們在旁邊，所以把他們都轟出去了。”

胤禛瞪眼，“不在屋子裏伺候着就連門外也不守着了？聽到屋子裏都沒動靜了都不會問一句？”

胤禵幹脆不說話了。

胤禛顯然沒打算就這麽放過胤禵，繼續訓人，“你自己也不把你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莫不是覺得額娘還不夠擔心？”

“我沒……”胤禵小小聲毫無力度地反駁了一句。

“你沒有現在還病成這樣兒呢，要是有了還了得？”胤禛語氣淡淡，但是胤禵就是覺得他語氣裏帶着股濃濃地訓導主任的味兒，“你是覺得這些日子奔波勞累還沒折騰夠吧……”

胤禵被胤禛訓的一愣一愣的，等到胤禛說完，胤禵的表情都有些茫然。

胤禛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見胤禵那茫茫然的樣子，又挑起了眉，“我給你說的話你聽進去了沒有？”

回過神來的胤禵頭點的像小雞啄米，“聽明白了，我下次肯定再也不這樣兒了。”

胤禛看胤禵态度誠懇，終于滿意地嗯了一聲。

等到胤禵生病的消息傳到留京的衆阿哥耳中的時候，大家不免感嘆一回胤禵最近大概是流年不利，傷傷病病就沒斷過。

當然，為了表示兄弟友愛，大家夥兒還是輪流來看望了一下這位可憐的十四哥/弟，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八阿哥胤禩和九阿哥胤禟。

“這昨天白天看着還好好的呢，怎麽晚上就病倒了？”胤禩的表情很是憂慮，他有些擔憂平常都健健康康活力無限的十四阿哥如今怎麽脆弱成了紙片人？

“昨個兒着了涼。”胤禵有些不好意思道。

“着涼？”胤禟倒是被這答案弄得愣了一下，下意識轉頭就看外面的大太陽，表情有些不可思議，“就這熱死人的天氣，你着涼了？”

“嗯……”胤禟那表情讓胤禵有些難為情，“太醫說本身這段時間身體就弱，在加上昨個兒沐浴的時候在浴桶裏睡着了，所以……”

“在浴桶裏睡着了？”胤禩也跟着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十四弟，你說你，怎麽幹出這樣沒譜的事情呢？”

胤禵捂臉表示丢人，“之前四哥已經為這事兒訓過我一頓了，八哥九哥可別再訓我。”

“我才懶得訓你。”胤禵白了胤禵一眼，然後狀似不經意問道，“聽說四哥昨天在這兒守了你一晚上？”

“啊……”胤禵點點頭，又示意了一下屋外，“昨個兒折騰的太厲害了，我福晉她一時也沒了主意，還好這個時候四哥來了。”

“那你怎麽不去叫我啊，我不比四哥離你近吶？”胤禟聽了胤禵的解釋，半開玩笑道。

“我那時候都病糊塗了，連四哥什麽時候來的都不知道，我估摸着也就是四哥去給我額娘請安的時候聽到我病了就過來瞧瞧，趕巧了。”胤禵聳聳肩解釋道。

“總之，不管怎麽說，如今病好了就是好的，這回你可得好好地休養，可別再瞎折騰了。”胤禩笑眯眯地看着胤禵和胤禟說話，末了才開口道。

有了幾位阿哥的叮囑，先前就因為伺候不力被胤禛削了一頓的小喜子現在更是繃緊了皮，把自家主子盯得死死地，務必使胤禵早日完全康複。

這邊小喜子表現敬業，那邊胤禵因為他的緊盯戰術而叫苦不疊，幾次申訴失敗後只在心裏暗暗祈禱身體快點兒好，他實在是受夠了像坐月子似地吃喝在床上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