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的十四爺，您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被管事從八貝勒府叫到如意居來的胤禟看着胤禵明顯上了頭微紅的側臉，挑眉道。

胤禵用餘光看了看來人，不做聲，只專注于把小小地酒杯一個一個地壘起來。

被胤禵無視了的胤禟還沒開口說第二句話，旁邊的掌櫃就已經開始皺着臉訴苦了，“咱們酒樓裏的杯子都在這兒了，現在給客人送過去的酒杯還是讓跑堂的另外買的。”

“要什麽就給什麽，那他要讓廚子一溜兒地站在他面前展示刀工那爺這酒樓還要開不要開了？”胤禟白了那掌櫃一眼。

胖胖地掌櫃苦了臉，那可是阿哥，開了口咱敢拒絕麽？當然，這話也就在肚子裏說說，面兒上還是得恭恭敬敬，“是奴才愚鈍了。”

胤禟哼了一聲擡腳進了廂房，一揮手，“把這酒杯給爺撤下去，這也是要銀子買的，打碎了算你的還是算爺的？”

得，老板發話了，後面一直跟着的侍從趕緊進房把那壘的老高的酒杯給小心翼翼地一個個地拿了下來。

胤禟在一旁瞧着，胤禵見別人來收杯子了，也沒阻止，只停了手将臉轉向窗外，還是不說話。

胤禟轉眼看向在一旁戰戰兢兢的孫東喜，待侍從們帶着掌櫃退出了房間才昂起頭，“怎麽回事兒？”

“奴才……奴才不知道。”孫東喜咽了咽口水，遲疑道。

“不知道？”胤禟眉毛又挑了起來，“你伺候在十四阿哥身邊你不知道？那要你在一旁幹什麽？混吃等死吶？！”

“奴才……奴才……”孫東喜看了看不發一言的胤禵，又看了看眼裏明顯不滿意的胤禟，一咬牙，撲通一聲又跪在了地上，“是奴才失職，請九阿哥責罰！”

發作孫東喜的時候胤禟也沒忘注意胤禵的反應，可惜，還是那樣紋絲不動。

明面上孫東喜說着不知道說着失職，但是胤禟能從他眼裏看到并不是這樣，想了一下，胤禟揮了揮手，“到外面兒伺候着去吧，有事兒再叫你。”

“嗻。”孫東喜見一貫陰測測的九阿哥就這麽放過了自己，心裏一松，趕緊行了個禮退出了房間。

一時間，廂房內只剩下了胤禵與胤禟兩人。

“昨個兒還不高高興興去了四哥府上麽，怎麽今個兒就到這兒來借酒消愁了？挨——”胤禟一邊說着話一邊往胤禵那邊走去，但是剛剛走到胤禵面前，一看到他的臉，嘴裏的話就戛然而止，胤禟冷了臉，“這怎麽回事兒？”

胤禵只是側過了身子，沒說話。

“問你話呢！”胤禟語氣重了些，将胤禵扳着面對自己，眼睛盯着腫起來的地方，語氣裏帶着一絲火氣，“他打你了？”

“沒有。”胤禵又想轉身，但是這回被胤禟扶着沒能成功，于是扭過臉小聲道。

“沒有？”胤禟提高了音調，“沒有你這臉上這麽回事兒？別跟我說撞的啊，你倒是再撞出一個五指印來給我瞧瞧！”

見胤禵又不說話了，胤禟口氣越發不好，“咱們家裏可沒有大兄弟的習慣，這四貝勒他怎麽回事兒？對着弟弟都動手？他這是想幹嘛？”

“不怨四哥。”胤禵抿抿嘴半天半天又說了這麽一句。

“這個時候你還幫他說話？”胤禟更不滿意，“瞧瞧你被打的這樣兒，咱們兄弟裏面兒還沒有被打臉的呢，這有點兒過分了啊！”

“我嘴欠呗！”胤禵有些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然後扶着酒桌站起身，“時間也不早了，宮裏快下匙了，我得回宮了。今天其實也沒什麽事兒，那個時候我态度也不好，一個勁兒地說話氣四哥，話趕話就這樣兒了。”說着胤禵彎下腰将手放在胤禟的肩膀上，“他做哥哥的當然能教訓我，我不怨他，因為這事兒從頭到尾都是我錯。我知道九哥這是心疼我，但是今天弄成這樣，都是我活該，所以別着急上火，我走了。”

胤禵一通話說下來絲毫沒說胤禛半句不是，苦主都不生氣，胤禟也沒了脾氣，盡管心裏還是有些不痛快，但依舊站了起來趕上胤禵，“瞧你走路這一步三晃的樣兒，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胤禵本來想拒絕，但是看到胤禟眼中的堅持，也就感激笑笑，什麽都沒說。

一路上胤禵都很安靜，胤禟幾次張口想說話但是看着胤禵那閉目養神的樣子又把話給咽了回去，只是目光每次觸及到胤禵那微腫的臉的時候，眼神就有點兒冒火。

不管怎麽說，緊趕慢趕好歹在下匙之前趕回了宮，胤禟看着胤禵那沒精神的樣子揮手讓孫東喜先回阿哥所去備好醒酒湯，自己則同着胤禵慢慢兒地走回去。

靜靜地陪着胤禵走了一段兒，胤禟還是沒忍住，“你今天究竟怎麽惹着四哥了？”見胤禵張口，胤禟又加上一句，“別找些沒有的話來敷衍我。盡管我和四哥不太親近，但是也知道他是能忍的人，今天你肯定說什麽過火的了才惹得他動手的。”

“九哥，你別問了，我頭疼。”胤禵避過這個話題。

“你——”胤禟想說什麽，但是看到胤禵不太好的臉色，還是沒接着說下去，只有些煩躁地擺擺手，“得得得，你愛說不說，反正那是你親哥，我這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兄弟倆又是沉默向前走，但是走着走着胤禟就發現胤禵的步子慢了下來，到最後已經是依着宮牆停了下來。

“你這又是怎麽了？”胤禟走到胤禵面前，發現他眉頭皺了起來。

“有些暈。”胤禵低聲道。

胤禟看着胤禵那一陣陣難受的樣子，半天嘆了口氣，“得，我再背你！”

“不用了九哥，我歇會兒就行。”胤禵擺擺手，拒絕道。

“怎麽，你跟我還生分呢？”胤禵越拒絕，胤禟就越拗上了，轉身拍拍自己的背，“趕緊的，趁爺現在心情好。”

胤禵靠在宮牆上看着胤禟的動作，忍不住抿嘴笑起來，過了一會兒在胤禟的再三催促下，慢慢地趴到了胤禟的背上。

胤禟等胤禵趴穩了這才直起身背着他一步一步朝阿哥所走。

相比于第一次背的時候愛答不理的态度，這一回胤禟明顯變身為話唠，“你吶，也別太傷心，四哥就是那暴脾氣，過一陣兒就好。再者，你也不只有他一個哥哥，你還有我們呢，八哥，我，十弟，不都是你的哥哥？要是湊不到一塊兒就別湊到一塊兒，幹嘛讓兩個人都覺得不痛快呢，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

胤禵聽着胤禟的絮絮叨叨，擡眼看了看這片四百年前的天空，又想了想盛明睿那張嚴肅卻在看向自己的時候帶着溫情的眼，心裏覺得一陣累，自己這究竟是在糾結些什麽呢？幹嘛要用盛明睿的标準來要求胤禛呢？這世上沒有誰能替代盛明睿在自己心中的那個大哥的地位，那又何必堅持着要讓胤禛補上這個位置呢？

穿越，真的一點兒都不好玩，為什麽不能按個Esc鍵讓自己退出呢？胤禵愣愣地想着，腦海裏也不斷翻滾着一幀幀和盛明睿一起生活的畫面，鼻子都有些發酸，摟進了胤禟的脖子，喃喃道，“我想回家……”

這邊胤禟嘴裏還沒停，但是聽到胤禵模模糊糊發出的聲音倒是頓住了，“十四你說什麽？”

胤禵沒有回答胤禟的話，只不斷地呢喃着那一句話，胤禟凝神靜氣一聽，發現胤禵說的是‘我要回家’。

胤禟以為胤禵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了，于是沒好氣道，“這不就在回阿哥所的路上麽，馬上就到了，別叨叨了！真是的，爺長這麽大就背過兩回人，第一回是你，第二回還是你，你知足吧，老十都沒這待遇……”

但是說着說着胤禟就停了口，因為他感覺到一顆灼熱的液體滴在了他的脖子裏，胤禵也沒停了說‘我要回家’這句話，“老十四你……”

張開嘴，才叫了一聲胤禵胤禟就說不下去了，只覺得胤禵那喃喃自語聲聽着讓人覺得鼻子發酸。就這麽背着胤禵在宮道站了好半天，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重新前進，“九哥這就帶你回家。”

那一天胤禟把胤禵背回宮之後，生活重新恢複了平靜，胤禵再也沒到處亂跑，只一心留在阿哥所裏看書練字，妻妾們看着胤禵的情緒不太對，也就識趣地沒有往跟前湊。胤禟倒是隔三差五地來看看他，但是卻再也沒有跟他提起那一天的事情，只尋些好玩的話題來逗胤禵。而胤禛，沒再出現在胤禵面前，對此前一陣兒還對自己的親哥哥依賴不已的胤禵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好像那一陣和胤禛的親近只不過是衆人的幻覺而已。偶爾在宮裏碰上了，胤禵也不過是淡淡一笑算是打招呼。最後，大家發現，胤禵變得安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