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十四阿哥醒了,可是還得在四貝勒府養幾日才能回宮,于是康熙并德妃都賜了好些東西給胤禵補身子。

帶着康熙賞賜來的照例是太子胤礽,待到謝恩之後胤礽在胤禵身邊坐了下來,“如今身子還有哪兒不爽利的地方?”

“謝二、呃,太子關心,如今都好的差不多了。”胤禵笑着道,“就是先進想下地走走,可是那些丫鬟侍從們卻像是我要做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似地,一個個兒地都攔着。”

胤礽眯眼笑問道,“怎麽又改口了?”

“诶?”胤禵沒反應過來。

胤礽用扇柄輕敲兩下床沿,“剛剛不是想叫二哥的麽?”

“啊……”胤禵被胤礽點了出來,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他們都說那麽叫是對太子不敬。”

“他們?哪些他們?”胤礽臉上帶着些假笑,問了一句,還沒等胤禵回答又說道,“這敬不敬的在乎心不在乎口,有些人倒是太子太子叫的親熱,可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神神鬼鬼的呢!”

胤禵沒想到胤礽會把話題轉到這上面來,雖然心裏也清楚胤礽說的是誰,但是也不好開口,于是只沉默地靠在床上沒說話。

胤礽餘光看到胤禵一副眼觀鼻鼻觀心心無旁鹜的樣子,輕笑一聲,搖搖頭,“罷了,我同你個病人說這個幹什麽,沒得讓你費神。你愛怎麽叫怎麽叫吧,管別人做什麽。我是太子,也是你哥哥,難道還當不起你叫我一聲二哥了?”

胤禵趕緊搖頭,“十四沒這個意思,咱們既為兄弟,那便是一生一世的兄弟。雖然我也覺着叫二哥親熱些,但是二哥畢竟還是太子,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的,沒得為了弟弟一時嘴裏舒服讓二哥為難。”前半段兒還說的挺正經,可說完了這一句話胤禵又神神秘秘地湊到胤礽面前,烏亮的眼睛看着胤礽眨了眨,“不過,私下裏我就叫太子二哥好不好呀?”

胤礽一時沒準備好就被胤禵湊到了跟前,下意識地往後仰了一下,目光觸到胤禵那小狗似地眼神的時候倒是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兒,“叫便叫吧,需要這樣神神秘秘的?”

胤禵小孩兒心性,日子長久了胤礽這個太子身份在胤禵心裏倒不是那樣的有所謂了,他捏着胤礽的扇墜兒玩了一會兒,笑眯眯道,“我這不是既不想被外頭人說我對太子不敬又想和二哥親近麽。二哥就讓我兩頭落好一回,成不成?”

胤礽有的時候也想過,自己如今怎麽就獨獨對胤禵這個弟弟格外的親近寬容了,甚至于,在某些時候還帶着疼寵,比如說,在他面前胤礽從不稱孤,只同胤禵一人你來我去的稱呼。但是在觸到胤禵的眼睛的時候胤礽才明白過來,這個弟弟的眼神太幹淨了。烏亮水潤的眼睛裏找不到一絲算計一絲做作,一眼望過去便能看穿他心裏在想些什麽。雖然胤礽兄弟衆多,可是那些人眼裏帶着不屑帶着嫉妒帶着畏懼帶着算計,林林種種,卻唯獨找不到一絲對着兄弟的親近。你也作戲我也扮相,兩相無真心,胤礽已經習慣了這兄弟不似兄弟父子不相父子的尊貴家庭的生活模式,可是如今的胤禵卻讓胤礽又體會到了別的一些陌生卻又難以放下的情感,無關乎利益,無關乎情愛,是陌生的,卻讓人上瘾的兄弟之情。胤禵叫二哥那就是真真切切地叫二哥,不是讨好也不是故作親近,只是因為他想這麽叫,只是因為他把胤礽當做他的哥哥。

“二哥想什麽呢?”手中的幾下拉扯感讓胤礽回過神,對上的是胤禵疑問的眼神。

胤礽抿唇一笑,逗胤禵道,“我在想,什麽便宜都給你占了,我有什麽好處呀?”

“這個——”這倒是把胤禵問倒了,半天說不出話。

胤礽見胤禵真老老實實考慮起這個問題來,終于忍不住大笑出聲,“我也就随口說說,你倒是當了真。”

胤禵看着胤礽笑的開懷,也不惱,眼神四下掃了一圈兒,然後眼睛一亮,伸手端過剛剛丫鬟送來的茶水遞到胤礽嘴邊,“誰說沒好處了,金銀珠寶二哥自是不在乎的,但是人生在世便是圖一個樂呵也有說笑一笑十年少。我這就給二哥說上一段段子,讨二哥開懷一笑,那也算是好處了對不對?”

“哦?”胤礽被胤禵這精神的樣子逗得嘴邊的笑意止不住,擡手接過胤禵給遞過來的茶盅,“莫非十四弟這段子有什麽特殊之處?”

“那必須的!”胤禵腦袋昂的老高,得瑟不行,“保管二哥能笑的揉肚皮。”

“嗳嗳嗳,十四這話可不能說的太滿吶。”胤礽原本還有事兒,這會兒倒是不急着走了,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放松開懷一笑過,胤礽潛意識裏希望這樣的感覺再留的更長一些。

“我這是真金不怕火煉,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胤禵天天被拘在床上簡直悶得要長毛,這時候有個人陪着他練嘴仗簡直High到不知今夕是何年,“我若是逗得二哥笑的肚子疼腮幫子也疼,二哥給我什麽好處?”

胤礽樂得哄胤禵玩兒,動作豪爽地取下自己腰間的玉佩,“若是十四弟成了,那這玉佩就歸你了!”

“得嘞,您且聽好了啊!”胤禵入戲太深,伸手便抽過胤礽手中的玉佩,一點頭,把自己的手當成了醒木往床沿上一拍,做足了說書先生的範兒,“在那關中有一個鎮叫做七俠鎮,鎮裏有個客棧叫做尚儒客棧,這客棧呢屬于一名書生呂輕侯所有,咱們的故事就從這尚儒客棧開始了……”

胤禵表演系科班出身,雖然吧被盛明睿護的不知世間險惡但是嘴皮子那也是挺利索的,現代風靡萬千觀衆的武林外傳被他自我加工又把那些犯現在忌諱的東西給改改就這麽說給了胤礽聽。

這會兒胤禵拿出了良好的職業道德感,對着胤礽聲情并茂連說帶演,把個武林外傳是說的活靈活現,而胤礽也的确被胤禵逗得捂着肚子笑,腮幫子還一陣陣發酸地疼。

深谙說到高潮出就戛然而止精髓的胤禵也适時地再次讓自己的手客串了一把醒木,“諸位客官,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盡忠盡職地說完這最後一句,胤禵立馬換上一副得瑟的臉,“如何,二哥,我這故事講得還不賴吧?”

胤礽捂着肚子深吸好幾口氣才緩過來,伸手拭了拭自己眼角的淚花,看着樂颠颠在自己面前請功的胤禵,簡直不知道該作出什麽表情好,拾起床上的扇子敲敲胤禵的腦門兒,“我看你倒是比天橋底下說書的還強上三分了!”

胤禵趁機讨福利,“哎,這不是躺在床上閑的麽,都不讓下地,每天只好瞎琢磨了。”言罷用星星眼看着胤礽,以期對方能明白自己的潛臺詞。

當了三十年的太子,胤礽哪能看不出胤禵那點兒小心思,只是這會兒惡趣味發作,偏不想讓十四如意,輕咳了一聲道,“這段子是講的不錯,若真是在床上躺出來的,那十四弟可得再多趟兩天才好。”

!胤禵傻了眼,半天才期期艾艾苦着臉去抓胤礽的扇柄,“二哥,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

瞧着胤禵那癟嘴耷眉的受挫樣兒,胤礽最終還是沒忍住,放聲大笑。

在屋外守着的太子身邊的貼身太監聽着屋內傳來的笑聲,眼中難掩驚奇——這是刮的什麽風啊,自家主子多久沒這麽痛快笑過了?

雖說是被胤礽捉弄了一把,但是好歹太子臨走的時候還是發了話,“你一個大老爺們兒成天在床上窩着算怎麽回事兒,偶爾也要下地走動走動,那才會好得快。”

就這麽一句話,讓胤禵笑眯了眼。

同胤礽的會面挺高興,但是面對着帶着德妃的賞賜過來的人,胤禵就有些不自在了。

看着端端坐在自己面前卻難掩憔悴的完顏氏,胤禵表情有些內疚,“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再度看到自己的丈夫,第一句話聽到的便是這個,完顏氏陡然紅了眼眶,但是從小受的教導讓她忍住了淚,拿着帕子在眼角擦了擦,哽着嗓子道,“妾身不辛苦,只要爺您好,妾身就是做什麽都甘願。爺您是男子,想做什麽該做什麽自然不用妾身去說,可是妾身也想求求爺,偶爾也想想家裏的姐姐妹妹和孩子,您這一出事兒,家裏就像是塌了一半兒似地……”說到後來,完顏氏更覺委屈,眼淚終究還是沒忍住,掉了下來。

在這裏休養的這段日子,胤禵也多多少少知道自己這事兒讓多少人雞飛狗跳,這其中也包括十四阿哥的福晉完顏氏。一開始對完顏氏胤禵就是抱着敬而遠之的态度,如今這些日子發生的某些事情更是讓胤禵堅定了這個信念。

但饒是如此,見着哭成了個淚人的完顏氏,胤禵心裏還是有點兒不落忍,抿抿嘴,伸手去拍了拍完顏氏的手,“你……別哭了,會好的,以後都會好的。”

完顏氏垂着頭透過朦胧的淚眼看着胤禵的手覆在自己手上,眼淚卻掉的更急。胤禵從來都怕女人哭,這會兒更是不停的勸,并沒有注意到完顏氏眼中那好似做了某種決定似地眼神。

胤礽金口一開,自然也沒人把胤禵拘在床上不讓動,這會兒十四阿哥也是能下地溜達溜達了。

之前就聽說弘晖生病的事情,如今能下地走動了,胤禵便讓孫東喜扶着自己去了弘晖的院子。

剛走進院子,那從屋子裏溢出來的中藥味兒便讓胤禵皺起了眉頭,擡起頭眼神正好對上了聽到了通報迎出來的四福晉,胤禵趕緊站直了身子喚道,“四嫂。”

“十四弟怎麽來了?不是身子才剛大好麽?”四福晉對于胤禵的到來有些吃驚,“是有什麽事情找我?”

“不,不是。”胤禵搖搖頭,“我就是想來瞧瞧弘晖。一開始就聽說弘晖病了,但是身子不得力,也就沒法兒過來,這會兒身子好些了于是就過來瞧瞧。這會兒弘晖怎麽樣了?”

“勞十四弟費心了。”四福晉眼中閃過一絲憂色,但是語氣還是溫溫和和地,“也就是上回着了涼,小孩子大概身體虛些,所以好的慢些。不過終歸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那就好。”胤禵聽了也心裏放松了些,“現在弘晖可是醒着?我想去瞧瞧他。”

這麽一段日子接觸下來,四福晉對胤禵的印象還是挺好的,加之又救了自己兒子的命,自然更是一一依從,“可巧弘晖剛剛醒呢,這些日子弘晖也念叨着他十四叔,這會兒要知道你來了,弘晖肯定高興壞了。”

胤禵聽了自然是跟在四福晉後面進了弘晖的屋子,走到卧房胤禵看着蔫蔫地躺在床上的弘晖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過去握住弘晖的手,轉頭問四福晉,“怎麽瘦成了這樣兒呢?”

四福晉看着瘦脫了形的弘晖也是心疼,但是好歹這麽多日子過去心情已經平複,只笑的有些勉強,“灌了好些天藥便不愛吃飯了,這才一日比一日瘦了。”

胤禵聽了轉頭看向怔怔看着自己的弘晖,捏捏他的小鼻子,“怎麽吃了藥就不吃飯呢?”

弘晖沒答胤禵的話,只好半天才小聲開口道,“十四叔?”語氣裏有些不敢相信。

“哎,是我。”胤禵覺得弘晖這态度有點兒奇怪,但還是笑眯眯地道,“怎麽,才幾天不見弘晖就不認識十四叔了?”

“真的是十四叔?”弘晖反問了一句,然後伸出小手抓住胤禵的一根手指,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真的是十四叔!是十四叔!”

胤禵被弘晖這激烈的反應吓了一跳,趕緊把哇哇大哭地弘晖摟進懷裏輕輕地拍着他的背,“是十四叔,十四叔在這兒呢,弘晖這是怎麽啦?怎麽哭的這樣傷心?”

弘晖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終于見到了自己的家長似地兩只小手死死地拽住胤禵胸前的衣服不撒手,哭着說道,“他們,他們都說我害死了十四叔,說是因為我十四叔才醒不過來的,說因為我阿瑪才被瑪法罵,說我是個害人精。弘晖不是害人精,我不是有意還十四叔醒不過來的,真的不是……”

弘晖哭的傷心,胤禵卻冷了一張臉,殺人似地目光往旁邊站着的下人那裏掃了一眼,嘴裏卻還哄着弘晖,“弘晖乖,不哭了,弘晖當然不是害人精,這都是那起子閑着吃飽了沒事兒幹的人亂嚼舌根子呢。你瞧,十四叔不是好好兒地在弘晖面前嗎?哪有醒不過來呢?再說了,誰說瑪法罵了你阿瑪了,那些人就愛亂編,沒影的事兒還說的真真兒的,好似他們瞧見了似的……”

哄了好一會兒,弘晖才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眼淚流了滿臉,因為瘦得厲害而顯得特別大的眼睛裏還含着兩包淚,“弘呃弘晖知道呃,知道是因為自己,呃,才讓十四叔進了湖裏,可是,呃,弘晖真的不是故意的,呃,不是故意的。”

“咱們弘晖當然不是故意的了。”胤禵掏出帕子給弘晖輕輕地擦去臉上的淚,低頭與他額頭頂着額頭,“這事兒完全是意外,咱們誰都不知道它會發生對不對?既然不知道它會發生,那怎麽能怪到弘晖頭上呢?對不對?”

“可是,呃,是因為,呃,我偷偷跑出去玩兒才惹出來的禍,呃,所以……”弘晖一抽一抽地繼續說,但是半路被胤禵截住了話茬,“好孩子,十四叔說了,這是意外,意外是誰都無法預料到的。小孩子麽,誰不愛玩兒啊,十四叔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貪玩着呢,這個年紀的孩子哪裏能考慮到那麽多呀?說懂事兒懂事兒,可不是要年紀慢慢長才懂的事兒慢慢多嗎?所謂吃一塹長一智,通過這回的事兒弘晖你也吸取了教訓對不對?”

“嗯。”弘晖吸了吸鼻子使勁兒點點頭,“弘晖下回再也不偷跑出去了。”

“這就對了,咱們弘晖真是個好孩子。”胤禵獎勵般在弘晖的小腦門兒上親了一下,摟着他倒,“既然已經吸取了教訓咱們就把這事兒翻篇吧,別再去想了,好不好?”

感受着依偎在自己懷中的弘晖輕輕地點了點頭,胤禵無聲笑笑,“你看,現在十四叔也好了,弘晖你也要快點兒好,這樣這事兒才算是真正地過去了。所以,弘晖要乖乖吃藥好好吃飯,早日康複好不好?”

“嗯。”弘晖低低地應了一聲。

胤禵低下頭伸出一根小手指,“咱們拉個勾,若是弘晖快快地好起來了,十四叔帶你去郊外騎馬,怎麽樣?”

弘晖昂起頭看着笑眯眯望着自己的胤禵,覺得自己的鼻子又有點酸,他吸了吸鼻子也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好。”

站在一旁的四福晉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一大一小,心裏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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