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早上好
許閑微張着嘴,呆愣愣看着他,“小,小夫君?”
“怎麽?世子殿下不願意?”
“不,不是的!”他有些激動,“我只是,沒想到……這跟我想象的不一樣……”
“那你想象中,我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他低咳了兩聲,腼腆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雪落亭想,這個時候他還真好騙,等他長大了,長成了一只狡猾的狐貍,那時就沒人能哄得到他了。又對他說:“既然你是我的小夫君,那你可就得跟我說實話。”
“你想知道什麽?”他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機警。
“你老實告訴我,你這病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得想辦法幫你治好它。”
“為什麽?我死了,你不就可以回去了嗎?”
“我一嫁過來你就死了,人家會說我克夫。”
他看了雪落亭好半晌,才喃喃地說:“小王爺,你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人不需要活在想象裏,”雪落亭說,“你生病之前,有沒有遇到什麽怪事,或者去什麽特殊的地方?”
他搖頭,“真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只知道大概三個月前的一個晚上,我突然得了離魂症,聽說我每晚都會拿着劍出去亂砍人。
“我母親也覺得此事蹊跷,就去城外的山青觀裏找了位高功法師替我做法,漸漸地魂就回來了。
“此事從不為外人道,畢竟這種怪力亂神之事若傳了出去,非但對我的病沒有幫助,還只會讓人有心之人看笑話。”
“既然做法有效,那就多做幾次法,不就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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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離魂症好了,但你也看到了,每晚我都會被噩夢驚醒。每隔七日那位道長就會來府上做一次法,做完之後會好一點,漸漸地又變得嚴重起來。”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大概是,只能吊着一口氣了吧。”
“沒想過換個道長?”
“這倒沒想過,畢竟山青觀是皇家觀宇,而且那位道長做法之後,也的确有效,如果他都治不好,又能找誰呢?這種事情又不可能張貼告示出去請能人異士。”
“那道長下次是哪天過來?”
他想了想,“我這腦子每天暈暈沉沉的,記不清了。明日,我問問母親。”
雪落亭摟着他,給他捂了那麽久,自己身上都變涼了,也沒感到他暖和起來。
他又說:“小王爺,要不還是委屈你回榻上睡吧,免得我把這病氣傳給了你。”
“也是,”雪落亭想了想,“萬一我也病了,那咱倆可都得完犢子。”
說着便坐起身,看向身邊的人。
許閑只是動了動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卻什麽都沒說。
雪落亭突然又躺了回去,緊摟着他說:“不行,我怕鬼,不敢一個人睡,小夫君你得保護我。”
許閑把臉埋在枕間,感受着身後溫暖的胸膛,臉有些發燙,心跳也漸漸地加快。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觸碰到橫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剛一碰到,又急急忙忙地收回手去。
雪落亭一把抓住他的手,輕揉着他的掌心,終于感受到他手心有了些暖意,才對他說:“我困了,咱們明天再聊好嗎?”
許閑握着那只溫暖的手,不像自己長年練劍,手上總布滿了繭子,那是一只保養得當,柔軟又纖長,骨節分明的手。
“嗯,”他輕輕地應了聲。只覺得有什麽東西鼓鼓囊囊地填滿了自己的心口,那是一種非常充實的感覺,既像是在做夢,又不像是在做夢。
雪落亭動了動被他握着的手,提醒他:“輕點,痛。”
——
次日醒來,窗外已天光大亮,有鳥兒落在庭院裏,叫聲清脆。
雪落亭一睜開眼就看到許閑躺在自己身邊,靜靜地凝視着自己。濃密的睫毛如蟬翼般輕輕地扇動,在觸碰到彼此的眼神時就迅速垂下眼簾。
他裝作什麽都沒看到,說了聲:“早上好。”
然後穿衣起床。
婢女進來伺候他倆洗漱,見許閑已經自己坐起身來,還打趣說:“今天世子殿下可真精神,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許閑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反駁,目光落在雪落亭的背影上。
婢女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雪落亭正背對着他們觀察着牆上挂着的兩幅畫,雙手背在身後,手上随意地搖晃着一把扇子。身形挺拔而修長,肩寬腰窄,氣宇軒昂,端的是副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模樣。
她收回目光,又看向自家世子,卻發現他那雙眼睛好似落在小王爺身上生了根一般,看得出了神兒。
她靜悄悄地退出去,心想,這小王爺長得倒是俊俏,只可惜傳聞他太過風流,也不知能在侯府住多久,世子還是別對他太上心的好。
兩人一起在房間裏用過早餐之後,雪落亭拿過他屋子裏的擺設的物件,一件一件仔細觀察着腴玺,那些書他也一頁一頁的翻,就連花瓶,也拿蠟燭照着觀察裏面。
許閑拿着本書,也沒看進去,就見他在自己房間裏翻箱倒櫃。他也沒有阻攔,直到實在熬不住,又暈暈沉沉地睡了過去。
就這麽過了大半天,雪落亭幾乎把他房間裏能翻開的地方都翻盡了,卻一無所獲,倒把屋子翻得像是遭了賊。
然後他又找去庭院裏一陣比劃,口中還念念有詞。
見到他的下人們都私下議論:莫不是才過一晚上,世子的怪病就傳給了小王爺吧。
一時間,整個侯府彌漫着一種不可說的詭異氛圍,許閑住的君蘭院裏,除了那幾個照顧他的仆人偶爾出現,幾乎無人走動,靜寂得毫無生氣。
傍晚時分,侯爺夫婦聽說了雪落亭的怪異行為,特地過來看他。見他正坐在庭院的石桌前,拿着紙筆正聚精會神地寫着什麽,邊寫帶邊念叨。
許侯爺夫婦對視一眼,臉色都非常凝重,無聲地走過去,侯爺小聲問道:“小王爺,你在這兒住得還習慣嗎?”
他這一出聲,把雪落亭吓了一跳。
他趕緊站起身,“許世伯,伯母,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許侯爺拿起他的正在寫的東西一看,亂七八糟,又是格子,又是他看不懂的符號,問他:“這是在寫什麽呢?”
“哦,我排個流年風水,”他解釋說,“就閑得無聊,随便玩玩。”
“閑兒呢?”許夫人問。
“這會兒他應該是睡着了吧。”
幾人一起來到房間,見房間裏被他翻得亂作一團,“這……”許夫人說:“小王爺,你這是在幹什麽呀?”
雪落亭随口解釋說:“我覺得房間裏有些陰冷潮濕,就把這些物件翻出來通通風,免得它們發黴了。”
許夫人說:“可這屋子的所有物件都才放進去三個月……”
許閑突然咳嗽了一聲,叫了聲:“爹,娘,你們來了。”
他們趕緊過去扶住他,對他噓寒問暖。
“是我請小王爺幫我曬一曬屋子裏的物件,你們別責怪他。”許閑對他們說:“都說人病久了,連他用過的東西也跟着沾上了晦氣。”
“這樣啊,”許夫人明顯松了口氣,對雪落亭說:“小王爺,以後這種活就交給下人幹吧,不必勞煩你。”
“這怎麽能說是勞煩呢?我和世子都已經成親了,照顧好自己的夫君不是應該的嗎?”他說完這話,明顯看到侯爺夫婦倆神情變得有些尴尬,許閑卻露出一抹掩飾不住的微笑,但很快就用手裏的書擋住了。
“那……那既然這話的話,我們就回去了吧。”許侯爺說着,看了許夫人一眼,兩人一同離開了。
他們走後,許閑放下手中的書,嘴角還忍不住上翹着。
雪落亭要不是事先知道自己這個角色是無中生有的,他都懷疑這小子之前就暗戀自己。
婢女很快就來把屋子回歸了原樣,他也不再忙活,坐在窗前随便拿了一本許閑的書,安靜地看起來。
他看書,許閑看他。
天黑之後,兩人洗漱完畢,雪落亭依舊睡在榻上。
可剛上榻不久,還沒睡着,就聽見許閑又被噩夢驚醒了,他只好又去他身邊。
那兩支大紅燭已經收起來了,房間裏沒了燈光,月光就透過那兩片巨大的明瓦照射進屋子裏,讓屋中一切都顯得影影綽綽。
他把許閑抱在懷裏,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着他的後背,幫他順氣,目光落在月光照射的屋角的一對大花瓶上。
把許閑安撫睡着後,他就這麽觀察了半夜,發現月亮不光照在屋中的哪個方向,總能照在成雙成對的物件上。越看越覺得屋子顯得陰冷。
最後他呆呆地看着那兩片明瓦,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第二天,許閑又比他先睡醒,見他醒了,還主動叫了聲:“小王爺,早上好。”
他點了點頭,收回摟在他腰上的手臂,正想起身時發現他還緊抱着自己,又聽他說:“這兩晚,是三個月以來,我睡得最安穩的兩個晚上了。”
雪落亭揉了把他的發端,對他說:“起床了。”
他這才放開手臂。
雪落亭掀開被子正想起床時,許閑突然握住他的手,有些緊張地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問了出來:“小王爺,你真的覺得我是你的夫君嗎?”
雪落亭想了想,“其實反過來,讓我當你夫君也行。”
許閑抿嘴笑了笑,蒼白的臉上似乎有了些血色,很快又收起笑容說:“這樣的話,我要是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小王爺你豈不是一直都不能離開侯府。”
“你……介意嗎?”他小聲問。
雪落亭又揉了一把他的腦袋,起床後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告訴他:“我求之不得。”
然後看着頭頂兩片明瓦,問他:“小夫君,今天天氣不錯,你想去外面曬曬太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