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睡吧

早餐過後,雪落亭搬了把躺椅到院子裏曬得到太陽的地方,給椅子墊上被褥,扶着許閑到來屋外。讓他躺到椅子上,又蹲下去替他把被子蓋好。

陽光照在蒼白的臉上,連眼下的青色的黑眼圈都清晰可見,既有少年的英氣,又憔悴得讓人心憐。

“多久沒出來曬太陽了?”雪落亭問他。

“之前總覺得屋外冷,不敢出來,”他聞到院子裏的花香,對雪落亭說:“小王爺,幫我摘一支梅花好嗎?”

雪落亭只好去摘了支梅花給他,他捧着花枝深吸了一口臘梅濃郁的幽香,然後又拉了拉雪落亭的手。

雪落亭在他旁邊蹲下,看着他摘了一朵澄黃的小花放到自己的頭頂上,然後笑容恬恬地看着自己,眼中閃爍着欣喜的光,口中低喃:“小王爺,你真好看。”

雪落亭不動聲色地把花取下來,別到他耳朵上,對他說:“你就在這兒曬會太陽,等曬不到的時候就叫我。”

“你要去哪兒?”許閑拉住他。

“回屋裏。”

“你還沒有找到要找的東西?”

“沒有。”

“能不能告訴我你要找什麽,說不定我知道在哪裏。”

“我也不知道,找到了再告訴你,”雪落亭說,他擡起手想揉一揉他的頭頂,手指剛動了動,便又停下了。

回屋後,他提起牆角兩個大花瓶中的一個,觀賞了一陣,突然手一松,花瓶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在碎片中找了一陣,發現什麽都沒有之後,又把另一個花瓶也給摔了。

許閑曬着太陽,本已睡意昏沉,讓他這動靜給鬧醒了,叫了聲:“碧雲。”

守在不遠處的婢女走了過來,“世子殿下,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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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去看看,他在屋子裏幹什麽。”

碧雲來到房間門口,敲了敲門。

雪落亭拿着一個根雕拉開門,對她說:“你來得正好,去幫我找把斧頭。”

碧雲目瞪口呆地看着滿屋子裏的瓷器碎片,“小王爺,您這是在……”

雪落亭對她揮揮手,“別問那麽多,快去。”

碧雲三步扮作兩步跑到許閑身邊,對他說了說屋子裏的情景,許閑也有些吃驚,對她說:“你先扶我去看看。”

碧雲把許閑扶到門口時,正好看到雪落亭取下了一幅挂在牆上的畫,正準備燒掉。她小聲嘀咕了一句:“完了完了,這小王爺多半也得怪病了。”

許閑瞥了她一眼,她立刻閉上了嘴。

雪落亭想了想,還是沒有燒那副畫,他害怕失火把房子給燒了。于是把畫給扔地上,對碧雲說:“這樣吧,也不要什麽斧頭了,你去找幾個人來,把這些沒用的東西通通清理掉。”

然後去扶過許閑,對他說:“屋子裏太亂,你先別進來。”

許閑看着房間裏能摔的都被他摔了,能砸的也都被他給砸了,倒也不心疼,就指着案幾上的那幾本書說:“那些書我挺喜愛的,別扔了。”

“好,”雪落亭說。

“找到了嗎?”許閑又問他。

“還是沒有,”他說。

雪落亭又把他扶回椅子上,重新給他換了個有太陽的地兒。

這時,許夫人帶着幾個下人走了過來,她一眼就看到庭院裏曬太陽的許閑,耳朵上還別着朵梅花。

“閑兒!”她急忙走過去,拉着許閑的手問:“你怎麽出來了,外面不冷嗎?這手還是那麽涼,趕緊回屋去。”

“娘,我不冷,”許閑說:“小王爺帶我出來曬曬太陽,挺暖和的。”

她這才對站在旁邊的雪落亭客氣地笑了笑,問道:“我聽說小王爺在摔家裏的東西,小王爺你今日又是為何啊?”

雪落亭問她:“伯母,這屋子修繕之後,你可在這屋裏住過一晚?”

她先是一愣,随後說:“這倒沒有,這是閑兒的房間。孩子大了,也不跟娘住在一起呀。”

“那你可有聽過單為陽,雙為陰;日為陽,月為陰的說法?”

“倒是聽說過,可這跟你亂摔東西有何幹系?”

“我在這屋子裏住過兩晚,總覺得房間裏陰冷異常,想來是跟這些擺件有關。”

她問許閑:“閑兒,你也有這種感覺嗎?”

雪落亭說:“他白天整日昏睡,晚上又噩夢連連,他也分不清到底是什麽原因造成的。”

“這房子裏的擺件可都是那位高人特地安排的,”許夫人猶豫了一陣,說:“這樣吧,今晚就先把這些東西都移走,看看是不是真像你說的那樣,如果今晚閑兒的病情沒有好轉,必須得把東西原封不動地放回去。”

“行吧,”雪落亭只好先答應她,對幾個下人說:“你們跟我來,把裏面垃圾處理下。”

許閑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上翹着。

許夫人看了看雪落亭的背滪蹊影,又看向正在傻笑的許閑,突然意識到什麽,坐在下人為她準備的矮凳上,拉着許閑的手說:“閑兒,你老實告訴娘親,你對這小王爺……是什麽想法?”

許閑這才看向她,說:“小王爺人挺好的,娘,他跟傳聞中不一樣。”

許夫人小聲說:“我也感覺他不一樣,哪有剛到別人家,就摔別人家裏東西的道理,這人比傳聞中更不像話!”

說着,她神情變得非常嚴肅:“閑兒,你放心,明日我就讓你爹去面見聖上,哪怕是豁出我跟你爹的命,也要把這門婚事給退了!這都是個什麽人吶這是!讓拜堂也不拜,家裏還搞得一團糟,這是娶了個媳婦嗎?這簡直是娶了個……娶了個笑話!”

許閑卻對她說:“娘,我喜歡他,這門親事已經成了,我是不會退的。”

“我的傻閑兒!”許夫人拉着他的手,一臉無奈地說:“你怎麽那麽傻!他這麽做,就是成心給我們家找不快,好讓我們盡快趕他走。”

“不是的,娘,你不明白。”

“你跟他才認識兩天,你是信他還是信你娘親?”

許閑看向許夫人,與之對視了幾秒,沉聲說:“娘,你別逼我。”

說完後又立馬露出個乖巧的笑容來,拉着她的手說:“咱們先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麽,再做其它打算也不遲,您說呢?”

許夫人驚詫于他剛才看自己的眼神,回味了片刻之後,才站起身來,對他說:“我們閑兒一向懂事,那就按你說的做吧。”

許閑笑道:“謝謝娘。”

許夫人離開後,他靠在椅子上,被臘梅的香氣包裹着,漸漸地又睡了過去。

房間打掃完,頓時空曠了許多,看上去既簡潔又明亮。

雪落亭來到許閑身上,發現他已經睡着了,也沒叫醒他,把椅子再往太陽下挪了挪,自己就坐在他身邊喝茶看書曬太陽。就這麽坐了一下午,直到院子裏曬不到太陽了才把他叫醒。

晚間洗漱好躺在床上時,他發現許閑身上暖和了不少,平時一慣冷冰的手腳也有些了溫度。

“早應該出去曬曬太陽的,”雪落亭說:“你家裏人就是太慣着你了,什麽都聽你的。”

許閑裹在被子裏,只露了張仍是蒼白的臉在外面,對他說:“那以後,我都聽小王爺的。”

雪落亭笑了笑,替他壓了壓被子,“睡吧。”

他急忙說:“你不跟我一起睡嗎?”

不等雪落亭回答,他從被窩裏伸出手來拉着雪落亭又說:“你要找的東西還沒找到,我還會做噩夢的!”

雪落亭坐在他床邊,思忖了片刻,叫了聲:“許閑。”

“嗯?”

“你還沒遇到你的女主角。”

“什麽是女主角?”

雪落亭又靜思了一陣。

許閑叫了聲:“小王爺?”

雪落亭然後嘆了口氣,笑了笑說:“算了,到時候再說吧,反正劇情都已經改變了,誰知道以後會怎麽樣。”說着,脫去自己的外衣,躺進被子裏。

許閑一回生二回熟地鑽進他懷裏,緊緊地抱着他,與之密不透風在貼在一起。

“小王爺,”許閑問他:“我是你的小夫君嗎?”

“當然。”

“我要是死了呢?還是嗎?”

雪落亭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肩窩處,告訴他:“我不會讓你死的。”

“其實我,很害怕夜晚,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許閑說:“我不敢睡着,但又控制不住會睡過去。我也不敢告訴任何人,害怕他們會笑話我。我都已經十八歲了,還害怕做噩夢。”

雪落亭在他耳邊輕聲說:“我陪着你。”

他又說:“他們告訴我的新娘不光變成了一個男人,還又胖又醜,行跡惡劣,臭名遠揚。我當時就恨不得自己立刻就死掉,可當我一覺醒來,發現老天爺給了我這麽一個玉樹臨風的小王爺,我突然就不想死了。”

雪落亭忍俊不禁:“你這是屬于顏狗,難怪你能對女主角一見鐘情,就因為人家長得好看。”

許閑擡頭看向他,“什麽狗?你在罵我嗎?”

雪落亭重新把他的腦袋按回自己肩上,“沒有,睡吧,我去夢裏保護你。”

他又擡起頭來,笑容滿面地問:“真的嗎?”

“當然,”雪落亭說。

“其實,我有個秘密,”他說,“但我不告訴你。”

然後快速地把頭埋了下去。

雪落亭嘴角噙着笑,暗想,對我來說,你能有什麽秘密?

随即又聽他在自己耳邊說:“是關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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