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真醜

來到隔壁書房後,雪落亭只點了案桌上的一盞燈。

靜靜地磨好墨,左手撐着自己下巴,右手提着筆,久久沒有落下,直到筆尖的墨滴落到紙上。

他害怕侯爺夫婦被會許知之動搖,畢竟他才是他們真的孩子。以前一直把希望放在許閑身上,那是因為許知之是個傻子,如今已然清醒,萬一他們有了換人的想法,這對許閑将十分不利。

想好之後,他将在寒月寺的經過稍加修改,粗略地寫進信裏,又将今晚發生的一切和侯爺夫婦暧昧不清的态度也寫了上去。

信寫好之後,他來到屋外,将信放在梅樹下,又在上面疊了三塊石頭。

然後起身呼了口白氣,再擡頭,東方微白,月落參橫。

回到房間後,他在火爐邊坐靜着,慢慢地等自己的手腳都暖和起來,才重新躺回床上。

次日晌午,再起床時,梅樹下重疊的三塊石頭已經被并排放平。

剛吃過早飯不久,就有人來傳,寧王爺到訪。

在許侯爺的書房裏,他們拉了一陣家常,許閑出現時,他拉着許閑的手,靜靜地凝視了許閑片刻,嘆道:“閑兒啊,大賽的事岳父都聽說了,年輕人也要注意身子,不能這麽胡來。落亭也真是,怎麽能讓你去冒這麽大的險。岳父給你帶了些補品,讓下人們炖給你補補身子。”

“謝謝岳父,”許閑乖巧地回道。

寧王擺手,“咱們是一家人,還謝什麽謝。”

離開書房後,許閑非常肯定地對雪落亭說:“你把事情告訴他了,”他背着雙手,在走廊上面向他倒退着走,問他,“你跟我天天在一塊兒,怎麽告訴他的?”

“侯府有他安插的細作,但只負責傳消息,不做別的。”

許閑微微張着嘴,頓了片刻,才說道:“你其實可以事先告訴我一聲。”

“讓你跟我一起懷疑你父母嗎?”雪落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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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閑撇了下嘴,倒退到走廊接近拐角處,有兩步臺階,雪落亭拉着他的胳膊,“小心點。”

許閑問他:“你覺得他們真的會轉向支持二寶?”

“我覺不覺得無所謂,”雪落亭說:“關鍵我不能把選擇權交到他們手上,就必須得合縱連橫。對于寧王來說,支持你好過支持許知之。”

“他為什麽要在我們之間選,他不是一直想自己上去嗎?”

“他只想報仇,越痛快越好。我告訴他說,我會讓你親手殺掉那個人。”

許閑微微一笑。

“到了,”雪落亭說。

門口的兩名侍衛見到他們後行了個禮,雪落亭推開門,兩人一同走進房間。

許知之靠在矮榻上,邊嗑瓜子邊看書,身前的地上吐滿了瓜子殼。聽到開門聲時他擡了下頭,見是他倆也沒搭理 ,繼續嗑瓜子。

雪落亭和許閑走到榻前,在他旁邊隔案而坐。

“劫是吧,我只有一個問題,”雪落亭:“你到底是用什麽辦法套住了周金寶?”

他擡頭冷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你告訴我,我就放了薛蘭汀。”

他無所謂地說:“你難道認為,她還能把我從這戒備森嚴的侯府裏救出去?”

“我以為,你會想放她一條生路。畢竟她才十六歲,又從小被保護着長大,被你一頓忽悠,現在連命都快忽悠沒了。”

他翻了一頁書,把口中的瓜子殼随意地吐了出去說:“要殺她的是你們,又不是我。”

“開個條件吧,要怎樣你才肯說。”

“放我離開。”

“放你離開……”雪落亭冷然一笑,“我花了那麽大力氣抓才到你,轉頭把你給放了,你當你是孟獲?”

“反正你來這個世界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抓我,那麽快就把我抓到了,你活着多沒意思啊,”他趴到案幾上,湊近雪落亭,用之前扮傻子的語氣說:“其實我是個好人,給我機會吧小王爺,求求你了。”

就在他說這段話時,許閑的目光也落到雪落亭臉上,深邃而銳利的目光。

雪落亭抓起盤中的瓜子也嗑了起來,“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考慮考慮。”

“還有啥好考慮的呀……”

“考慮一下你的智商夠不夠跟我玩兒。”

許知之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點了點頭,“應該的。”

“說吧。”

許知之看着許閑說:“三個多月前,我剛來到這個世界,正愁找不到方法殺你。你武功高,幾十米外就能發現我靠近,再加上我穿成了個傻子,身邊随時随地跟着一大群人,唉——

“沒過多久,我就聽說寧王爺找侯爺提親,還送來了小郡主的八字希望他們去找人合一合,我想這事要成了,太子應該會很着急,我可以從他這邊入手。逾僖

“我花了好多心思才從許夫人那時搞到你的八字,又拿着你貼身衣服,接下來就是接近太子的忠實狗腿周金寶。

“其實很簡單,我裝睡,趁照顧我的下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去。我記得你書中有寫過,他每次出場都在同一間青樓,所以花了點錢雇了個人和我一起去周金寶當時正在喝酒的地方,在他面前扮演被拐騙的傻子。

“周金寶認出了我,畢竟我的名頭也不比他小,于是把我救了下來。

“我告訴他說我拿着那些東西要去山青觀給我哥哥祈福,希望哥哥這次比武大賽能拿第一名,但那個人卻把我帶到了青樓。

“周金寶說他認識我哥哥,願意幫我去,不光把我送到了家門口,還用一串糖葫蘆把東西騙走了,呵呵呵呵——

“我以為拿到東西後他們會趁機對你暗下殺手,沒想到他們僅僅只是讓你生病了,還要把周金寶嫁給你。這明顯就僅僅只是奔着拆散這樁婚事來的。”

“我想事情既然已經變成這樣了,不如将計就計,威脅周金寶換人。但……這是我做得最錯的決定。”

說到這兒,許知之看向雪落亭說:“換人的目的是要威脅他老老實實呆在侯府,不管用什麽辦法,只要能加快許閑病死的速度就好了!

“所以我讓周金寶換人的時候,一定要挑一個長得好看的!結果他在路邊給我挑了個江湖術士,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把戲,你說這頭豬在想什麽!”

“其實不管他挑的是誰,最後來的人都會是我,”雪落亭說:“幸好你在顏值上替他把了個關,我得謝謝你。”

許知之重重嘆了口氣:“後來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

雪落亭說:“按理說,許知之小孩心智不會存那麽多私房錢,所以你雇那麽多次殺手,用的都是周金寶的嫁妝。”

他點了點頭。

“你都已經讓人把薛蘭汀綁了,換擂臺上的對手又有什麽意義?”

“保險起見啊,”許知之無比懊惱地說:“如果第一次請殺手時能買個保險,你們哪裏逃得掉?再說了,我得讓他引人去救我,總不能自己跑回家吧。”

雪落亭起身,“好吧,你先安安心心呆在這兒,就算看在許夫人的面子上,你暫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他拉着雪落亭的衣擺,仰頭看着他說:“你沒打算放我走吧。”

雪落亭微微一笑:“你說呢?”

“其實我這兩天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說:“沒有主角的命,搶也搶不過來。”

“所以呢?”

他匆忙起身,也不穿鞋子,踩着瓜子殼跑到雪落亭面前,笑得有些谄媚地說:“哥,你帶着我一起玩吧,我不是什麽孟獲,不用七擒七縱,擒一次就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我考慮考慮,”雪落亭轉身對許閑說:“走吧。”

“別考慮了哥……”許知之又想去拉雪落亭。

許閑擡起胳膊搭在他肩上,把他拉到自己身邊說:“二寶,哥在這兒呢,再叫錯……”他想了想,直視着許知之的眼神,輕言細語地說:“哥就把你變成真正的傻子。”

許知緊抿着唇,連連點頭。

出了房間,他們并肩往回走,許閑低着頭,聲音低沉地問他:“什麽叫……你來這個世界的目的就是為了抓他?”

雪落亭握住他的手,“我來的目的是保護你。”

回到君蘭院時,許夫人正在書房裏等着他們。

見到許閑,笑容有些殷勤,許閑看着,心裏感覺很不是滋味,但卻依舊笑着問她:“娘您找我?”

拉着他倆坐下之後,許夫人才猶豫着開口問他:“閑兒啊,你覺得這些年,娘對你怎麽樣?”

許閑說:“當然是,不是親兒勝似親兒,娘,您不用擔心,無論發生什麽,閑兒永遠都是您和爹的孩子。”

許夫人拉着他的手,握得很緊,思忖道:“閑兒啊,娘就你和你弟弟兩個孩子,你能不能……別怪他。”

許閑看着她,平靜地說:“可是他想殺我呀。”

“他知道錯了!”她急忙說:“昨晚我們交談了很久,他說他前不久腦袋不小心在石頭磕了一下,腦子突然就清醒了。

“他當了那麽多年傻子,又無意間從我跟你爹口中得知了這個秘密,就打起了壞心眼,但現在他真的已經醒悟了!閑兒啊……你能不能看在娘親的份兒上,別責怪他。”

許閑依舊是乖巧地笑了笑,說:“娘您讓我再想想,我會很快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

“好!”許夫人也笑了,“娘相信你。”

離開時,她第一次客氣地向雪落亭颔首。

她離開後,許閑呆坐着,久久不語。

雪落亭從身後将他擁進懷裏,問他:“想什麽呢?”

他一直緊繃的身份慢慢放松下來,說:“她挺可憐的,唯一的孩子也沒了。”

“你要拆穿這個謊言嗎?”雪落亭問他。

“不,”他說:“她于我有養育之恩,我永遠感激她。”

“閑兒高風亮節,有君子之德。”

許閑轉頭了看他一眼,突然大笑出聲,笑了好一陣之後,又歸于沉默。

雪落亭輕撫着他的臉,“難過的話,可以哭出來。”

他将臉頰在雪落亭手裏蹭了蹭,抓着他另一只手,把自己的掌心和他貼一起比了比,感覺差不多大,但他的手指纖長,摸着還光滑細膩,忍不住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另一半臉上。

雪落亭雙手在他臉上揉了幾下,再往中間一擠,擠出個鬼臉,嘆道:“唉,真醜。”

許閑伸手去捧着他的臉,被迫嘟着嘴說:“你更醜。”

突然響起敲門聲,許五在門外說:“世子,侯爺請您單獨去他書房議事。”

雪落亭放開他,“去吧。”

他又多揉了雪落亭的臉幾下才起身,問雪落亭:“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雪落亭搖了搖頭。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兒們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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