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可不妙

柳栖谷心想, 這種事情還需要本座來教你?卻又聽洛向陽繼續說:“教我,修無情道。”

“啊?”

洛向陽仰着頭悶悶地看着他:“您修無情道之後,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我要修練以後, 會不會也不用再為感情的事煩惱, 更不會什麽……燥熱。”

柳栖谷蹲到他面前 ,直視着他的眼睛問他:“你真那麽喜歡華漣嗎?”

他緩緩地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我總共才見過他三四次。”

“那你當初為什麽喜歡他?”

“我就是覺得他跟我們魔宗的人感覺不一樣, 那個時候, 我又沒見過別的人。”他埋着頭,扣着地板說:“可今日我才發現,自從師尊你修了無情道之後, 也給我那種感覺了。”

“什麽感覺?”

“就是……”他緩緩地擡起頭,指着天邊的月亮說:“那種, 看似很近,卻又非常遙遠。”

柳栖谷和他一眼眺望着明月, 良久,問他:“你知道華漣以前喜歡過你娘嗎?”

洛向陽驚訝地看向他。

“這麽說你是不是就會覺得他其實也沒那麽高高在上, ”柳栖谷倒一口酒入喉,嘆息道:“我跟他都是失敗者, 但到頭來,我還敗給了他。所以,這根本不是什麽有情道無情道,這就是逃避,我只是不想輸得那麽難看。”

洛向陽坐在甲板上, 斜着身子抱着欄杆問他:“您以前為何不告訴我這些呢?”

柳栖谷也盤起腿, 和他相對而坐。左手撐着下巴, 右手提着酒壺放在自己的腿上。不知是喝太多酒,還是月色太溫柔 ,總之,他思緒翻湧:是啊,一起生活了近百年,有什麽不能說的。

但因為我要寫一個瘋批反派,所以得不停地在你們中間制造矛盾,越激烈越好,這是我寫作多年來總結出來的套路。

一開始我也是認認真真地對待着筆下的每一個人物,不記得從什麽時候變得敷衍,不光敷衍寫作,也敷衍自己的人生。十年過去,沒有理想,沒有事業,沒有朋友,沒有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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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語堂在後期瘋狂作死,其目的就是為了能讓你親手殺了他。又或許是,我希望有一個勇敢堅強的少年,能拿着刀透過他,把我殺掉。

但最終你沒有殺掉他,我也沒殺掉我。

“師尊?”洛向陽又叫了他一聲。

柳栖谷回過神,這才随口說道:“就算我告訴了你,又能怎麽樣呢?”

洛向陽卻說:“我從來都不知道,我爹當年對您做了什麽,您為何不能離開魔宗,又是為何那麽執着地想把我留在您身邊。如果您能早點告訴我,最起碼,我不會把您一個人扔在暗無天日的魔宗裏。”

柳栖谷微微一笑,不想再讨論這個話題,告訴他說:“沒關系,索性現在說,還不算太遲。”說完起身,想要離開。

洛向陽也起身,直面着他,口氣非常決絕肯定地說:“師尊你老實告訴我,你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在我身上尋找我爹的影子!”

柳栖谷心想,看破不說破啊兄弟,我要真是季語堂,我現在不得尴尬死。

又聽他說:“師尊你知道嗎?你每次看我的眼神就像瘋了一樣!瘋狂地想在我身後尋找着什麽,以前我只覺得很恐怖,現在又覺得你很可憐!”

“什麽鬼!我是師尊還你是師尊,怎麽教訓起我來了。我先走了,你解決好了來找我。”語畢,柳栖谷拿着酒壺提了口氣,腳尖在欄杆上輕輕一點,飛向了岸邊。

上了岸後,他找了根粗壯的大樹枝丫躺了上去,單手枕在腦後,透過樹叢的縫隙靜靜地看着月亮,時不時喝上一口。

這一躺就躺到了東方既白,他的酒早已喝完,又不好意思回去打擾他,不得不感嘆,年輕人的精力真是旺盛。

終于,洛向陽出現在岸邊時,天已經蒙蒙亮,早起的鳥兒也開始在枝頭叽叽喳喳。

見他在樹下找自己,柳栖谷摘了條樹枝扔他頭頂上。

&l觎灑t;br>  他擡頭,柳栖谷說:“一整晚,你都幹了些什麽,來跟師尊說說。”

卻見他擡起手臂,靜靜地舉起了一本書。

柳栖谷立馬跳下樹,去搶書,“給我!”

洛向陽把書藏到身後說:“我已經看完了,從頭到尾。”

柳栖谷只好作罷,渾身不自在地抱着胳膊靠在樹上。清晨的河邊散發着泥土混合着青草的特殊氣息,露珠還挂在青草上。

兩人就這樣幹站着,柳栖谷在心裏默默召喚系統,叫了好幾聲它才匆匆趕來。

【什麽事!】

柳栖谷問它:“那書怎麽回事,誰給我的?”

【什麽書?】

“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你都出BUG了。”

【不可能!你等等!】

過了一陣,它說:【剛才我自檢了一遍,并沒有出什麽BUG。這位作者,你不能把你遇到的難題都怪到系統這邊,你要學會自己解決問題。】

柳柳谷:“我收到了一本寫我和主角的同人文,當時随手一翻,就發現裏面好多處都帶着顏色。可我還沒弄清楚是誰給我的,那人突然就不見了。”

【那多半是劫幹的!作者你多少號着?這是你的重要線索,你趕快去查呀!】

“問題是,這書不小心被主角看到了,你知道我現在的心情嗎?我現在尴尬得頭皮發麻!”

【呵呵呵呵呵……】

“你笑啥?”

【我受過專業訓練,無論多好笑都不會笑,除非忍不住。】

“現在怎麽解決!”

【對不起,1177號作者,系統沒辦法替你解決任務過程中産生的難題。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見柳栖谷一直沉默不語,洛向陽靠他旁邊的一棵樹上,紅着臉低着頭問:“師尊,這是您寫的嗎?”

“怎麽可能!”柳栖谷急忙和它撇清關系,“昨天你也看見了,是在書齋門口別人給我的。”

洛向陽結結巴巴:“那、那師尊您讀、讀過內容嗎?”

柳栖谷自打昨天拿到手後就随手番了幾頁,憑借他多年看文的經驗,一眼掃過去就發現內容不對勁兒。“還沒來得及仔細看,裏面寫什麽了?”他問。

洛向陽大松了口氣,擡起頭來,臉依舊紅得快燒起來了。“您沒看過真是太好了,既然這樣,我把它燒了吧。”

“燒了?別呀,”柳栖谷說:“你都看完了好歹也給我看看,吊着我胃口多難受。”

洛向陽把書藏在身後連連搖頭,非常緊張地看着他。柳栖谷猜想裏面的內容多半很那啥,但說不定還有劫留下的線索,怎麽說他也得硬着頭皮看一眼。

他伸手:“來吧,給我。”

洛向陽拿着書往後退,強咽了下口水,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了,“裏面、裏面全是些,污言穢語!簡直不、不、不、不堪入目!師尊您還是別……”

不知道為什麽,他越這樣說,柳栖谷就越感覺興趣,也不管什麽尴尬不尴尬了,告訴他說:“咱們抱着研究學術的心态來研究它,你想想,劫敢把這種東西給我,這是明目張膽的挑釁我,書裏多半有他留下的線索。”

洛向陽趕忙搖頭,“沒有!我都看完了,根本沒有線索!”

“不對,”柳栖谷說:“你看的時候,根本沒有帶着找線索的心态去看,所以就算有,你也發現不了。來,聽話,趕緊把它給師尊。”

洛向陽堅持不給。

柳栖谷說:“你再不給我,我就硬搶了。”

洛向陽指着他,像要被非禮似的又緊張又傲氣地說:“你休想!”說完,突然翻開書撕下一頁就想往自己嘴裏塞。

柳栖谷在他把紙塞進自己嘴裏之前用修為把他控制住了,對他說:“說實在的,你越是搞成這樣,我就越是想看。”從他手裏把書和那張紙都搶了過去,把他放開。然後随意地找了棵大樹樹幹靠上,率先拿起那張紙被撕下來的書頁看了起來。

字是用毛筆寫下的,字跡非常工整,他快速地一掃了眼,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口口。他不動聲色地把書頁夾了回去,又把書放進懷裏說:“先不看了,萬一它溜走了呢?咱們還是先回城裏去吧。”

洛向陽連連點頭。

柳栖谷隔岸把靈舫上的書笈取了過來,又将靈舫收起來。

洛向陽把書笈背在背上,拉着背帶低着頭,兩人安靜并排着安靜地往城裏走,一時誰都沒說話。

走了一段之後,柳栖谷思忖着,自言自語:“其實,那家夥文筆還是很有可取之處的。就畫面感而言,他描繪得隐晦,但不生澀;動情,但不色|情 ;香豔,但不下流。遣詞用句也非常考究。因此我猜測,他絕對是個具有一定文學素養的人。這樣的話……很多妖魔鬼怪都自然而然地被排隊在外了。”

說話間,洛向陽已經加快了腳步,像陣風一般跑了出去,甩出他很長一段路。

柳栖谷看着他的背影,只覺得他身子非常僵硬,聳着肩,走起路來像只鴕鳥。

他忍不住又偷偷把那本書拿出來,從第一頁開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書裏的故事完美得像童話——

開篇就說随着洛向陽一天天長大,季語堂對他的感情也一慢慢地開始變質,但季語堂一直把感情深埋于心底。

這就樣直到徒弟一百一十歲行及冠禮那一天,季語堂才把深埋于心底的秘密告訴他,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徒弟其實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并且一直期待着這一天……

季語堂激動地把他抱在懷裏,像抱着世間最彌足珍貴的寶物。他們盡情地親吻和愛撫着彼此,抵死纏綿,将愛與汗揮灑在魔宗的每一寸角落。

……

一旦看起來,時間就過得很快。

正看到香豔部分,洛向陽突然在前方大喊了一聲:“師尊!”

柳栖谷擡頭,就見洛向陽站在清晨第一縷陽光下,身着藍色布衣,背着書笈,相貌還有些稚嫩,真像一個與自家公子一同去趕考的書童。

他一時間有些恍惚,眼前這個人既不像自己寫出來的他那麽傲氣,又不像手上這本書裏的他這麽魅惑,那他到底是誰呢?

柳栖谷就這麽呆呆地看着他,剎時間竟分不清自己在書裏,還是書裏人物突然跳到了自己的面前。

洛陽向見他站着不動,一臉不耐煩地催促了一句:“這都走了近半個時辰了,您能不能走快點!”

柳栖谷倏然回神,阖上書,無聲地笑了。

把書裝回懷裏後,他快步走到洛向陽身邊,兩人并肩而行。洛向陽走路時一直停着頭看向地面,過了一陣,他忍不住了才對柳栖谷說:“師尊,咱們得趕緊抓到那個可惡的劫!”

“是啊,”柳栖谷說:“要讓他把這種東西傳出去給別人看到了,大可不妙。”

又走了一會兒,他又說:“師尊,咱們會不會跟錯了,它一直在城裏吃喝玩樂,看上去不像要殺人的樣子。”

“要殺人的人表面可看不出來,再說,咱們目前也沒有別的線索。我說徒弟……”

“嗯?”

“你那個……毒,怎麽樣了?”

洛向陽臉發燙:“您能不能別、別提那回事了……”

柳栖俗挑了下眉,從他背後的書笈中取出一壺酒。

兩廂無言,靜默之後,洛向陽又低着頭,別別扭扭地問:“師尊,您昨夜與那蛇妖交手,修為定有損耗吧?”

“問題不大,”柳栖谷甩開扇子,仰頭往喉嚨裏倒了口酒,轉頭看向洛向陽,卻見他也正好将目光投了過來。在空中微微一碰觸,旋即他便就将視線移開。

“區區蛇妖,能奈我何?”柳栖谷補充道。

終于磨磨蹭蹭地進了城門,天光已大亮,在黑暗中沉睡的朝歌城開始熙熙攘攘,充滿了煙火氣息。沒有人知道昨夜東城的一處偏遠荒宅裏,發生過什麽。

進了城,洛向陽又問:“師尊,我們接下來該去哪裏?”

“敵不動,我不動,”柳栖谷說:“我們先去食個早,然後,師尊我帶去你去個好地方。”

兩人在一家馄饨鋪子門口坐下。

馄饨店不大,人卻不少,吵吵鬧鬧,洛向陽瞪着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柳栖谷告訴他說:“以後你在人間行走,要記得,吃東西就要挑這種地勢偏僻人卻很多的地方。看似不起眼,卻隐藏着全城最地道的美食。”

洛向陽下意識說:“我跟着師尊您不就……”還沒說完,就意識到好像不對,便努了努嘴,讪讪地停了下來。

馄饨店掌櫃端上了兩碗熱氣蒸騰的大馄饨,洛向陽第一次吃人間的食物,拿起筷子戳了一個馄饨就往嘴裏塞,剛放進去就拿出來,滿臉通紅。

柳栖谷問他:“燙嗎?”

他連連點頭,不停用手掌扇着風。

“呵,”柳栖谷順手給他扇了幾扇子,笑道:“你可真有意思。”

馄饨還沒吃完,一個白衣修士抱着劍走到了他們跟前,一動不動地看着柳栖谷。

洛向陽也擡頭,一雙斜飛入鬓的眉下,目光冷峻地盯着他。

柳栖谷用勺子喝着碗裏的燙,視若無睹。

卻聽那白衣修士突然說道:“我有故人執劍去,斬盡春風不肯歸。師兄,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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