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想不到形容詞來說明我們的關系,非要說明的話,就叫網友吧。
我們有一個看起來最合拍卻也最容易崩裂的名字,叫下路組合。
認真想想,我甚至記不起我們是哪年哪月在召喚師峽谷認識的。只是偶爾有一天,兩百多個好友裏的某人給我發小窗。
“玩嗎?”
那時候我在挂着游戲刷視頻,很閑,也很無聊,好像在等,又不知道在等什麽。
連接電腦的耳機發出會話提示音,我看了一眼陌生的ID,上下劃拉好友列表,最後回了一個字。
“1”
接着同意他的游戲邀請。
當時我一直都喜歡自己單排,那天可能是輸的多了,被隊友氣到自閉,也可能是想等一個大佬帶我飛。列表裏的很多人從加了以後就沒一起玩過,我也不是那種合群的人。一腔孤勇全撒在黃金段,最高只到鉑金吊車尾。
我承認,我菜。
也是知道自己菜,所以從不禍害別人。當然,主動邀請被我禍害的除外。
比如現在。
他很直接,選了位置就開始排隊。沒有跟我吐槽之前的“奇遇”,也沒有跟我套近乎,沒問我段位怎麽還是黃金。
我趁機看了他的段位,很好,沒我高,我應該不至于太坑。
自信這不就來了嗎?
選英雄界面他也很麻利,直接鎖了強勢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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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看這架勢,想着第一把總不好意思太坑,于是選了拿手法師輔助。
我倆配合肯定沒有,默契也接近于0。在游戲加載頁面看見對面下路的cp昵稱,我心裏咯噔一下。
果然,進游戲五分鐘,我們兩個牢底坐穿,不敢出塔。
打野刷完第一輪還在上半區找機會,一眼就看出下路不是他親生的。
這時候法師輔助的優點就體現出來了,完全不用管ad死活,丢完技能就後撤,中不中問題不大,只要注意不影響ad補塔刀,心情好給他墊一下平a就好。
至于能補到多少經濟,我覺得與我無關。
我承認,我其實不是個好輔助。
但我也在為勝利加油,比如我一直在注意血量和藍量,等我六級控住對面,一套随便大半血沒了。這時候只要ad不是煞筆,上去a兩下人頭就有了,甚至再兇一點可以0換2。
我眼看着還差一個小兵的經驗到6,手已經按在閃現上了,準備Q閃必中一套。
但事情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我剛準備操作,旁邊補刀的AD位移貼臉,掃死小兵瞬間到6,一套技能穿插平A無縫銜接大招,對方閃現他跟閃,順便躲了輔助的控制技能。
拉扯中我反應過來,扔個盾蹭一下助攻,把對面僅剩的輔助壓進塔裏。
前後不到兩秒的時間,人頭到手。
這個AD完全不給我機會,我捏着手裏的閃現點燃大招,腦子裏只剩一個字。
——真他媽莽。
其實說實話,第一局我們都處于互相試探的階段。但拿了這個人頭以後,我覺得他夠狠,有操作。于是我放心了,走位也靠前了,因為我知道他大概率肯定會跟上我制造的機會打傷害。
局面開始反轉,對面被我們壓在塔下。不一樣的是他們狗不住,雙雙被強殺越塔,叫野爹過來送了一波,我猜他們打野可能罵罵咧咧也放棄下路了。
這一局,我們打野從沒來過,我看着他送的對面上路6/0,我慶幸他沒來過。
到最後,下路成為大爹,這一把贏的很解氣。
有時候打游戲就是這樣,游戲下路雙人組,一個人慫兮兮,另一個人也變得不敢打,兩個人一起坐牢。
一旦有個人敢操作一波,氣勢出來了,局面就會瞬間反轉。說不清是吃AD還是吃輔助,反正這一把我沒秀起來,第二把開始時,我下決心一定要秀一次Q閃,給對面打穿。
半個小時後——
我秀了嗎?
秀了。
解氣了嗎?
沒解。
因為我秀完視角就飛速移動向對面的水晶,然後爆炸。
我亮的表情沒人看到,我秀哪兒了?
秀了沒秀。
後面玩了多少局我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天打累了擡頭,窗外的天已經黑透了。
他說他要去吃飯了,我說好,然後會話框就停下了,像卡殼一樣一動不動。
興奮了一下午的腦細胞忽然恢複死寂,游戲音效聽的久了竟然有點腦仁兒疼。
我回卧室摸出打火機開門去了樓梯間,聲控燈亮了,我坐在樓梯間的黑暗裏抽煙。
其實我很久不抽煙了,以前有人不喜歡煙味不喜歡酒味兒,我戒煙戒酒一天洗兩次澡。
結果呢?我今天又開始抽了。
我坐在樓梯間的臺階上,透過小窗看着外面高層大廈上的燈光,很規律,很精彩,也與我無關。
這是我失戀後第一次想起過去,我不計較我得到了什麽,失去什麽,我只有一個問題。
——我兜裏的鑰匙呢?
當我穿着拖鞋在樓道裏順着牆面找開鎖電話的時候,那樣子一定狼狽極了。
開鎖師傅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可能是我耽誤他下班了。
他一言不發的掏出工具搗鼓,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職業原因,非要問我:“你的鑰匙呢?”
我說:“忘家裏了。”
“給家裏人打電話啊,你不是有手機嗎?”
我說:“我一個人住。”
他不信,白了我一眼。
“一個人住哪兒來兩雙拖鞋?”
我愣了一下,我記得我早就把他的東西都扔了,可門口這雙拖鞋确實存在。我只好瞎編一個理由,撓撓頭,露出老實憨厚的笑企圖蒙混過關。
開鎖師傅年紀大了,也并沒有問我太多。我以為他會因為我耽誤他下班而多要我錢,但他并沒有。
他個頭不高,路過樓梯間聲控燈的時候,腳下的影子又短又小。
他走了一半又停下來,老式的鴨舌帽遮住他的眼睛,然後我聽見他對我說:“年輕人,好好生活。”
我還是笑着點了點頭,拿着新鑰匙進屋,想着要把鑰匙藏在什麽位置比較好。
床頭櫃?衛生間?冰箱頂上?
最後我找累了在沙發裏坐下來,我承認,這個家只有我一個人了,鑰匙放在哪兒不都無所謂嗎?
我開始插上耳機聽歌,不開燈,我不明白某音樂的熱歌排行榜現在為什麽水分這麽大,沒有一首能讓我撐過開頭。我拔了耳機又坐回電腦前,之前停留的會話框還卡在那兒。
我不想打游戲,又開始那種不知道在等什麽的發呆。
打開電視臺看主播打游戲,我不看輔助,看AD。
我心裏還是有一股勁兒,我覺得我可以。
一局游戲看了一半,會話框亮了。
他來了。
“玩嗎?”
我關掉電視臺,回了一個字。
“1”
這次開始排隊以後他問了我一個問題。
“吃飯了嗎?”
我沒吃,但我也沒說。
我說:“今晚打兩把睡覺吧,頭疼。”
他問我:“感冒了?”
我說:“沒有啊,可能游戲玩太久了。”
他沒有再問。
今晚的游戲也跟白天的不一樣,仍舊是單方面虐/殺,但今晚被虐/殺的變成了我們。
別說Q閃,什麽閃都不管用,恨不得閃現無CD,被對面追着摁到泉水裏。一頭火的時候再看看隊友0/N的戰績,我站在泉水裏切着視角看他們操作,然後給他們按個兒點贊。
連着輸了兩把以後,他問我:“睡覺嗎?”
我把腳從凳子上放下去,說:“打不贏不睡。”
這是屬于菜雞的倔強。
——從不跪着下線。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其實很怕一晚上都贏不了然後打到天亮。
但事實并沒有,匹配機制對我還有一點仁慈,輸了幾局以後被上野帶飛,贏的沒滋沒味。
游戲結束以後他沒再開。
“我睡了,明天上班。”
我回了一個字。
“1”
他的在線狀态延時了一會兒才黑掉,而我在黑暗裏幹坐着,接着等。
我不困,我也不餓,我就這樣坐着,趴在電腦前睡着了,天亮以後被敲門聲震醒,好像外面架了個大錘,把樓板都拍的砰砰響。
我睡眼朦胧的打開門,門外的人讓我一瞬間清醒了。
我往她身後看了看,她眼睛很尖,擡起下巴趾高氣昂的雙手抱胸。
“看什麽?他沒來,你以為他還會想見你?”
這種人一看就屬于潑婦種子選手,我拉着門把手要關門,她伸手扯着門板不讓我關。
“你怕什麽?”
這話說的好像我幹了什麽見不到人的事,我笑了。
“請問你有什麽事嗎?”
她哼了一聲,從手提包裏掏出一樣東西。
我在看見那個顏色的時候,整個人從頭涼到腳。
她說:“我是奉命來送請帖的,到時候別忘了來喝喜酒啊,我和他。”
我沒有接,她就把帖子甩到我臉上,我看着帖子飄到地上。在她扭頭下樓的時候彎腰撿起放在門外的拖鞋,甩手扔了下去。橡膠拖鞋在樓梯間彈了兩下,我扶着門說:“勞煩幫我帶一下垃圾。”
她生氣了,我關上門還聽見她憤怒的尖叫聲。
可我卻開心不起來。
我開始思考,我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我和他雖然不是正大光明在一起,但當初也是他先追的我,在一起的時候住着我的房子花着我的錢,睡着我的床和我,怎麽現在分手了還要未婚妻打上門來耀武揚威?
我當初是喜歡了個什麽樣的垃圾?
我靠着門想笑,但我笑着笑着就覺得一陣幹嘔。
我打開門把請帖撿回來放在門口的鞋櫃上,用馬克筆在日歷上圈出那一天。
我想,我肯定要去,不是有句話嗎?
渣男賤女,天長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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