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拯救侯府世子

冷不丁被陸遠銘叫了自己的名字,  司馬沖還是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顫,等他反應過來,陸遠銘如今只是一個不能起身的瞎子已經遲了,  剛才的氣勢全無,再鬧下去,  只會平白添了笑話。

司馬沖只好忍住心頭的憋屈坐下,  若是在平常人面前他早就發作了,可今日畢竟周圍都是人看着。

當然司馬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對着陸遠銘,其實仍有些懼意在裏頭,  當年陸遠銘是怎麽整治他的,他還記憶猶新。

這邊既然無人打擾,李子秋便繼續問了下去。

之後的場景,  幾乎在陸遠銘口中再現。

當那些過去在他口中一點一點地被還原的時候,  即使是剛才憤憤不平的司馬沖也陷入了無言的沉默之中。

那片由萬千兒郎堆成的屍山血海,聞者驚心,  見者觸目,聽者亦覺悚然。

整個偌大的室內,忽然寂靜無比,無人敢發出任何聲音,就連呼吸也放輕了許多,只怕驚擾陸遠銘那含着一絲積憤和哀戚的講述聲。

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被世人稱為“功高無二,略不世出”,百戰百勝的大元帥陸通竟然是這麽死的,這哪裏是什麽誤入埋伏,分明是其餘幾人無視軍令,未曾出擊,陸通父子到最後都沒有等到援軍。

如果這麽一段匪夷所思、駭人聽聞的故事是真的,  那這絕不是普通的軍情,而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政治傾軋!

一旦洩露出去,整個朝堂都會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李子秋的臉色也肅穆到了極點,他終于明白了張相對他一再囑咐到底是為了什麽,此行怕是艱難無比。

而陸遠銘好像并未意識到自己的話語給在場的衆人帶來了多大的沖擊,他繼續往下講述,一字也未曾停頓過,直到将一切完整敘述完畢,尾音消逝前,仍然無顫抖之意。

只是說完之後,陸遠銘那面無表情的臉上帶着一絲難以掩蓋的凄楚和悲涼。

此刻沒有人敢直視他現在的樣子。

無論是性情堅韌于常人數倍的李子秋,見慣了魂飛湯火,慘毒難言的诏獄,也不免為之心恸。

還是一向與陸遠銘不和的裕王司馬沖也讷讷無語,他雖然已經從昨日蕭安遞給他的信封裏知道了一些內幕,但自始至終沒有想過真相竟然是這般慘然,而司馬沖也很難再像剛才那麽挑刺,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到自己在對方面前的渺小和不堪。

只有楚宵默默地注視着陸遠銘,在他講述的時候,楚宵輕輕地握住了他放在被邊的手,他的手心仍然和每天夜裏那般一樣冰涼,好像一塊永遠也融化不了的寒冰。

但楚宵握的很緊,他知道總會暖起來的。

陸遠銘說完之後,忽然靜靜地回握住了楚宵的手。

他經歷過永無止境的黑夜,未來,也是如此。

他也知道前方未必能夠有他想要的希望,可這個人給出的溫暖,讓他在茫茫寂靜中,看到了一點光,那點光在他心頭永遠不滅的燃燒着,像是指引他歸家的魂火,他想,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須臾之後,李子秋将一切湧動的情緒壓下,又繼續問道:“侯爺你最後看到的畫面便是大将軍林通身受萬箭而死嗎?”

見陸遠銘點頭,李子秋沉默片刻還是道:“那他的屍骨……”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誰都知道,在那場屍山血海中,屍骨必然也是殘缺的。

而陸遠銘一字一頓地回答道:“戰死沙場,天地為墓。”

這是自古以來,大半将領的歸宿,但這絕不應該是陸通的歸宿!

李子秋一筆一劃地記錄下來,他知道這些問題讓陸遠銘回答是一件多麽殘忍的事情,可是他不得不這樣做,唯有知曉所有的細節,他才能将這一切的真相重新徹查,方能對得起張相的賞識,侯爺的信任。

而旁邊的司馬沖則冷汗淋漓,神思恍惚,他現在怎麽可能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如果這件事那幾個将領全參與其中,那麽這背後的人只有蕭安嗎……

司馬沖簡直不敢深想下去,而他心知肚明的是,如果他的猜測為真,那麽此事只能爛在肚子裏。

他第一次遇到這麽難以做出決斷的事情……不過,司馬沖忽然平複了一些心情,現在這件事又不是落在他一人的頭上,誰都知道李子秋才是這次查案的主力。

但李子秋能查到什麽,又能查到多少,可不是京中說了算的,還得去趟邊境……

到時候,再見分曉也不遲,一切結果未定之前,萬事皆有可能,也不知道這李子秋是否真有那份本事。

如今自己糾結,無異于庸人自擾。

司馬沖幹脆閉口不言。

而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陸遠銘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幽深晦暗之色。

可曾經的陸遠銘分明是一個英姿飛揚,狷狂肆意的銀羽軍少帥,怎麽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呢?

陸嬌此刻坐在房中郁悶不已,無心做事。

今日得知裕王司馬沖還有大理寺的李大人會來侯府,陸嬌就想着若是能露一露臉便好了。

裕王司馬沖乃是皇帝唯一的弟弟,據說他和太子的關系也不錯……

可偏偏作為陸遠銘的夫人楚宵都不出來迎接,她這個未出閣的姑娘又怎麽好意思走到人前呢?

陸嬌對楚宵不由得更加不滿了。

楚宵,楚宵,陸嬌實在想不通這個只是一個小吏的庶子,怎麽來到了侯府能夠攪起那麽大的風浪,不僅将曾經一片祥和的侯府毀了,還不知道怎麽得了侯府真正的權力。

陸嬌甚至想跑到陸遠銘面前問問,她這個曾經誰也不給面子的堂哥為什麽會對楚宵聽之任之!

但陸嬌哪裏敢,其實她心裏也有所猜測。

陸遠銘如今目盲身殘,失去所有,很有可能因此意志消沉,便萬事不顧了。

因此陸嬌更覺得自己應該改變這一切,等到幾天後侯府舉辦她的及笄禮,将福慧公主邀請過來,那時候,陸遠銘就知道,還有人念着他,顧着他,陸嬌就不信陸遠銘不感動!

就在陸嬌思考的時候,她的一個奶娘走了進來,笑眯眯地說道:“小姐,你看老奴買到什麽了?”

陸嬌起身疑惑地看着奶娘手中拿的一個盒子,想到之前吩咐對方辦的事情,陸嬌高興起來,立刻将盒子接過去打開來看。

只見盒子裏正放着幾個花色不一,款式別致的荷包。

陸嬌将荷包翻來覆去地看着,越看越滿意。

雖說名門淑女各個說出去都是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就連繡工也要攀比一二,但總有人有短處。

而刺繡又偏偏是最勞累心神也最好糊弄的一樁事。

畢竟琴棋書畫還可以在婚後和夫君一起,算是陶冶情操,培養夫妻感情,可這刺繡,又有誰多關注?

因此便有了一些代針娘子,為些高門小姐做些繡品,又保守秘密,誰也不會說出去。

這在年輕一些的小姐之中是比比皆知的事情。

陸嬌現在沒心思放在刺繡上,可是又想拿精致的繡品送給張媛,讨好她,自然就想到了購買代工娘子的東西。

但未免張媛看出,陸嬌特地讓奶娘找那種新來代工娘子。

這時陸嬌看着荷包上栩栩如生,比她之前見過的都要生動多了的圖案,有些納罕道:“奶娘,你買的這個荷包怎麽繡的,我怎麽沒有見過這種繡樣?”

奶娘也啧啧稱奇道:“那繡娘是新來的,老奴問過了,她說這是加了什麽陰影的繡法,可以使圖案變得更加立體,老奴也不太懂,不過老奴特地打聽過了,那繡娘今天還是第一次賣繡品,她供職于一位主家,研發出了新花樣,讓她出來賣賣試試,看看效果,以後不一定還會賣。”

陸嬌皺了皺眉,也沒怎麽聽懂,不過這繡品針腳打的很好,花樣又別致,看着賞心悅目,拿來送給張媛最好不過。

想到這裏,陸嬌幹脆立刻動身。

此時張媛剛忙完上午的事情,如今她對楚宵早已是心服口服。

楚宵不僅手段厲害,心思果敢,在先前那樣不利的情況下,也能破釜沉舟,打出一場漂亮的翻身仗,連陸彥這樣的人都能輕松扳倒,怎麽會是一般人。

而且誰不知道在府內,下人都是看碟下菜,楚宵如今是侯府半個主人,竟然還信任她,讓她負責府內諸多事務,給她這份權力,這等心胸氣度,更讓張媛感念不已。

張媛也一心想把差事辦好,這樣平日裏有事情可做,更重要的是,有借口可以躲避她那時常板着一張老臉的丈夫,還有不懂事的“女兒”。

這時聽到陸嬌來找她,張媛意外之餘,也不像以前那般高興,反而多了一絲說不清的心煩。

陸嬌進門後,臉上便堆起了笑容,親親熱熱地叫道:“娘,女兒來看你了。”

張媛見狀,也露出了溫柔的笑意,她帶了陸嬌這麽四年的時間,雖不是親女,也差不多了。

見張媛果然心軟,陸嬌更為得意,将手中的荷包遞了出去:“娘,這是我特意為你繡的,女兒一片心意,還望娘不要推辭。”

看到手中的東西,張媛不免受寵若驚,這些年來,陸嬌從未送過她什麽禮物,張媛自然是越看越喜歡。

這時陸嬌趁熱打鐵,道明了來意:“娘,女兒求你一件事好不好,過幾日女兒及笄之禮想辦的更盛大一些~”

張媛原本熱切的心突然冷了冷,神色也淡了下去,但陸嬌卻并沒有注意到這個,張媛一向疼愛她,陸嬌早已習慣了:“娘,你現在管着好多東西,這點事有什麽,是不是?娘之前答應過我的,要給我辦的漂漂亮亮的……”

這場問話一直持續到了下午,這才罷休。

李子秋在他的簿冊上添了無數筆,負責記錄的官員更是寫滿了厚厚一摞本子。

臨走前,李子秋朝着陸遠銘深深作禮,卻因有旁人在,只能沉默。

當然,語言的力量在此刻也是蒼白的,不如用行動作為證明,将這一切的真相找出。

司馬沖則眼含憐憫地搖搖頭,陸遠銘也是可憐,曾經何等風光,如今只是一個廢人,怕是活不到見着結果的那天了,不過這樣也好,倒也不用傷心。

将這行人送走後,楚宵返回屋中,只見陸遠銘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正在囑咐陸一什麽話。

看到楚宵,陸一臉上不禁有幾分閃躲之色,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楚宵面前出現。

陸遠銘如今并不打算再避着楚宵,早晚有一天,對方也會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是有些東西,自己還不能向他說明,畢竟知道太多,對他并沒有好處。

但像這些事情,是不需要再瞞下去的。

這時察覺到楚宵回來後,陸遠銘忽然擡起掌心,朝他伸出手來。

楚宵雖然有些不解,不過還是快步跑過去,将手穩穩地放進陸遠銘有些寬大粗糙的手掌。

陸遠銘忍不住緊了緊包握住的手心,神色淡淡:“這是陸一,銀羽軍精衛。”

幾日前,陸一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他立刻跪下去,朝楚宵叫“夫人”,毫不含糊,反正遲早楚宵都會成為真正的主子夫人。

緊接着陸遠銘也寥寥數語介紹了一下陸一的身份,以及他曾經的銀羽軍。

之後,陸遠銘又說了一些讓陸一去辦的事情,大多都是和這次查案有關。

楚宵很快就聽明白了,這次查案,必定風險重重,尤其是李子秋……

這邊說完之後,陸一便匆匆離開了。

等人一走,陸遠銘似乎不願多提,楚宵看出了這點,也沒有再問。

他又不是沒有看出來,陸遠銘對他已經非常信任了,否則也不會讓陸一出來相見,看來接下來的任務會更加輕松了。

可是,楚宵看着陸遠銘緊閉的雙目,無聲地嘆口氣,等他眼睛好了,自己真的能夠放心離開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好像是那麽的顯而易見。

很快,楚宵不再煩惱,今天事情太多,他還沒來得及吃飯。

對了,楚宵看着陸遠銘臉上的妝容,他還忘了給他卸妝!

叫人打了一盆熱水後,楚宵将毛巾一點一點地擰幹,正準備給陸遠銘擦臉。

這時,陸遠銘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他輕輕捉住了楚宵的手腕,渾然不覺語氣帶了幾分罕見的小心:“給爺摸摸你的臉,怎麽樣?”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卿書  20瓶;莳蘿  10瓶;一貳三肆、嚕啦嚕啦嘞  5瓶;若曦晨露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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