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色已深,已經是大部分忙碌了一天的人休息的時間,然而此刻,練習室裏仍有人在揮灑汗水。

溫時跟着音樂的節拍反複練習新學的舞蹈,每一個動作都力求标準到位。不知重複多少遍之後,他停了下來。

關掉音樂播放器,他靠坐在牆邊輕輕喘息着。他閉着眼睛,回想剛才練習時的動作,即便此刻身體在休息,大腦也依然沒有絲毫放松。

額前的頭發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濕,黏在一起感覺很不舒服,但是他連擡手撥弄的力氣都沒有,任由汗水集結,再順着肌膚的紋理滾落下來。

待到胸口的起伏漸漸平息下來,他睜開眼睛,伸手去拿一邊的毛巾和水杯。

擦過汗水之後,他又去擰杯蓋,手上着實沒什麽力氣,手心又全是汗水,失敗了好幾次才把杯蓋擰開。

喉嚨裏異常幹渴,迫切需要水的滋潤,但是他仍然克制着,一小口一小口有節奏地汲取水分。

加了少許鹽的水喝起來口感算不上好,有些澀口,但這卻是快速補充水分的重要途徑,因此即使不喜歡,溫時也只把淡鹽水作為自己的日常飲品。

正喝着水,他忽然聽到有腳步聲正在接近,不大一會兒便來到練習室門口。

門被推開,巡邏的保安探頭進來,看到是他,也不意外,只是說道:“小鬼,很晚了,趕緊回去睡覺吧,明天再來練,這邊要鎖門了!”

“好的,我這就走。”

溫時扶着牆站起來,簡單收拾了一下,便關燈關門,和保安一起走了。

離開之前,他對保安說道:“麻煩你了,大叔。”

保安擺擺手,随口說道:“沒事,只要你以後發達了,還記得大叔就行。”

聞言,溫時點頭:“一定會的。那我就先走了,再見。”

“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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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距離公司所在的辦公樓只有十分鐘的路程,溫時回到宿舍後,管理員見怪不怪地對他說:“趕快去洗澡吧,熱水馬上要停了。”

“好的,謝謝。”

等到溫時洗完澡回到房間,餘安已經躺在床上玩手機了,見他回來,激動得立刻坐起身來:“溫時你終于回來了!”

對方的語氣急切,看樣子是有什麽事。于是溫時問道:“怎麽了?”

餘安指着下鋪他的床位,說道:“你手機響一晚上了,我又不好幫你接。”

溫時看過去,他的手機正靜靜地躺在床上,他點點頭:“嗯,我知道了。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餘安笑了笑:“客氣什麽,你趕緊看看,要是有要緊事就趕緊回過去。”

“好。”

溫時拿過手機,上面确實有很多未接來電,都來自一個人,關平。

關平是一個地下樂隊的隊長兼主唱,溫時在街頭表演的時候偶然和他們認識,關系算不上很好,但也算不上差,至少比其他的練習生聊得來。

除了電話之外,關平還給他發了消息,溫時點開,是讓他看到之後趕緊回電話過去。

于是溫時回撥過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邊就接了起來,非常急切的聲音在電話那頭呼喊:“喂喂,溫時嗎?你終于回電話了!”

“找我什麽事?”溫時把手機放到耳邊,向陽臺走去。

餘安趴在床上,好奇地看着他。

“明天?我明天是休息。”

餘安沒有能繼續聽下去,因為溫時已經走到了陽臺,并帶上了門。

但在夾縫間,他仍聽到了輕飄飄的一個詞:演出。

他躺了回去,盯着床頂發呆。

溫時站在陽臺上,安靜地聽着手機裏的聲音。

關平在請求他幫忙。明天他們樂隊有一場商演,但是就在這個關鍵時候,樂隊裏的吉他手受傷了,無法上臺,為了保證演出效果,他們只好尋求外援,而這個外援對象,就是溫時。

聽完關平的請求,溫時陷入沉默。

長久的沉默使得關平心中頗為忐忑,等不及回答便又徑自說道:“喂,溫時你在聽嗎?求求你,這次演出真的對我們很重要,是我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你也知道地下樂隊發展不容易,能有一次商演是多麽難得的事情,要是錯過這次機會,我們真的就走投無路了!”

對方話語裏的焦急摩擦着溫時的耳膜,他說:“我理解你的難處。”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嗯嗯!”關平非常期待。

溫時繼續說:“可是,我們公司有規定,禁止旗下藝人,包括練習生擅自外出表演,尤其是商業性質的演出。”

他的語氣依舊平靜,就只是在向對方訴說公司規定,可在關平聽來,這無異于拒絕。

關平急切說道:“你放心,這只是一場普通的商演,規模不大,不會那麽巧被你們公司發現的!”

溫時沉默。

“我知道你也很為難,但是現在我們也只能找你幫忙了,你要是都不幫忙的話,這次演出肯定要搞砸的!如果把這個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機會搞砸了,我們……”

他哽咽了一下,吸了吸鼻子,才繼續說:“我們說不定就要解散了……”

依舊沉默。

“溫時,就算這樣,你都不肯幫我們嗎?”關平語氣凄涼地問。

溫時站在陽臺邊上,一擡頭就能看到夜空,今晚無星無月,一眼看去,只有無邊的黑暗,似隐藏着無限的危機。

他握着手機的手指收緊了一些,半晌才開口:“明天……什麽時候?”

關平很驚喜:“你答應了?——明天中午你來我們基地,我們先磨合一下,這樣晚上也好演出!”

溫時抿了一下唇,“好。”

挂了電話,溫時再次擡頭看向夜空,那裏依舊黑暗,看不到一點星光。

他回到房裏,餘安的床簾已經拉上,裏面沒有動靜,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溫時關了燈,摸着黑上了床。

躺在床上,他閉上眼睛,身體很疲憊,卻沒有絲毫睡意。

第二天,溫時起得很早,他梳洗完畢,背上吉他正準備出門,餘安忽然拉起床簾一角,伸出頭來看着他。

“嗯?”溫時也看着他。

餘安的眼睛很亮,沒有剛睡醒的惺忪。他問:“你又要出門了?”

“嗯。”溫時點頭。

餘安欲言又止,最後說道:“你小心點,別被發現了。”

“嗯。”溫時又點了一下頭,然後背着吉他出門了。

來到關平所說的基地,這裏是他們的住處兼音樂工作室,實際上只是一個老舊小區裏的地下室,好在隔音夠好,這才沒有因為擾民被投訴。

按了門鈴,等了很久才有人來開門。

關平打着哈欠抱怨:“誰啊這麽早,擾人清夢——溫時?你怎麽來這麽早?”

溫時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關平抓抓頭發,面露尴尬:“沒想到你來這麽早,大家都還沒起來呢。你先進來坐,我去喊他們。”

溫時跟他進屋,屋裏很亂,樂器和曲譜散落在各處,溫時目不斜視地穿過這些。關平指着一把凳子讓他坐,又給他倒了杯水,之後便進去裏面喊人了。

溫時捧着水杯,坐在凳子上,靜靜地喝着水。

關平出來時,便看到在小口小口喝水的溫時。即使外面沒人,他也沒有到處亂看,更別提亂翻東西了。

雖然只是一個細節,但是一個人的教養如何,可見一斑。

關平和他認識差不多有半年時間,随着接觸的深入,他愈發覺得自己看不透這個少年。

溫時很有禮貌,雖然性格稍顯冷淡,但這種冷淡不會讓人不舒服,反而是拿捏得極好的分寸感。這種舉手投足間表現出來的教養,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出來的。

他的家世應該不錯。

讓關平想不通的是,這樣的人,為什麽會去當一個前途未知的練習生呢?

他沒有再想下去,因為溫時已經發現了他,轉頭過來,用幽深的眼眸安靜地看着他。

關平輕咳一聲,說道:“你再等一下,他們已經起來了,洗漱完就出來了!”

“嗯。”

“那個……”想了想,關平解釋道,“我們昨晚在酒吧表演到挺晚的,所以白天就多睡了會兒。讓你久等了,你不要介意哈。”

“沒關系。”

關平拎了把椅子坐到他對面,語氣真誠地說:“溫時,真的很感謝你能來,你真是幫了我們大忙了,要是沒有你,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溫時搖頭,輕聲說道:“沒關系。”

關平看着他,雖然臉上沒有笑容,但是他的眼神卻很柔軟,如水一般流轉。關平一時磕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正在他想話題的時候,溫時忽然開口:“今晚表演的節目是什麽?”

“啊?”關平聞言一怔,反應過來,連忙說道,“哦哦哦,對,我都忘了跟你說這個了!”

他報了幾個歌名,問道:“這些你都會吧?要是不會的話,我這裏有譜子,你可以先練練——我來找找……”

“不必了。”溫時出聲,制止了對方起身去找曲譜的動作。

他的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向來沒什麽情緒的語氣裏,流露出從容的自信來。

“這些我都會。”

關平幾乎要看呆了,他很少看到溫時流露這樣的表情,雖只是一個淺笑,卻似是黑暗中驀地照射進的明光,驅散心底的不安與彷徨,只能将目光聚焦于他的身上。關平此刻只覺得心髒跳得飛快,幾乎要從胸腔裏跳出來。

咽了口口水,關平努力壓抑着自己的心情,用力點頭:“那、那就好,今晚就靠你了!”

溫時卻看着他,輕輕搖頭:“我一個人不夠,要一起努力才是,對吧。”

唇邊的笑容深邃了幾分,關平看得呆了,好半晌才漲紅着臉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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