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今天的課就到這裏結束,下課!”

程以歌伸了個懶腰,懶散地拖長着尾音說道。

相比于他一從上課狀态出來便東倒西歪的身形,溫時依然坐得筆直,點點頭說道:“好的,謝謝程老師,今天也麻煩你了。”

程以歌懶洋洋地揮揮手:“都說了多少次了,不用道謝,你每次都這麽客氣。随意點,放松點,我也不是那麽難相處的人吧?”

溫時笑了笑,沒說話。

看他這副樣子就知道他是有聽沒有進,程以歌也就不糾纏這個話題了,相處久了他也明白,溫時這孩子性子太淡泊,對誰都是這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他倒是不讨厭。

不過,他還是很好奇對方會為什麽熱衷呢?

這麽一想,他的眼珠子一轉,便有想法湧了上來。他開口道:“現在時間還早,我們來聊個天吧。”

溫時沒意見:“可以。但是,聊什麽?”

“随便聊嘛!就比如……”程以歌沉吟,“編曲的事情怎麽樣了?”

“這個……”溫時向自己面前的編曲界面看去,然後不好意思地搖搖頭,“還沒有編出來,抱歉。”

程以歌寬容地笑了笑:“道什麽歉啊,我又不是來檢查作業的——你可以和我說說卡在哪一步嗎?”

溫時垂下眼睛,這個樣子讓他看上去有些沮喪。他說:“我試着去編了一下,但是出來的效果……”

他停了下來,皺起眉頭,好像在糾結該怎麽來形容。

“有樣曲嗎?”程以歌看了他一會兒,問道。

溫時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有,但只有一小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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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出來給我聽聽。”

“……好。”

溫時操作起電腦,很快地便調出了自己編的曲子,點擊播放。

音樂聲在安靜的編曲室裏響起。

這段音樂不長,大概只有二十秒鐘,很快便播放完畢。

“唔——”

聽罷,程以歌托着下巴開始了漫長的思考,而溫時則靜靜地等待他的點評。

好半天,程以歌才思考完畢,開口評價:“首先誇你一句,質量很高,曲子裏面運用的元素很豐富,把我教你的技巧都用進去了。”

“謝謝。”溫時點點頭,但是表情并沒有放松下來,這番評價并不讓他感到開心。

“但是,”程以歌的聲音驀地一沉,“不知所雲。”

溫時抿起嘴唇。

“在我聽來,這段音樂只是音符的疊加,用技巧将它們關聯起來。”程以歌說得很慢,“我并不能從中捕捉到你想要表達的東西,是快樂嗎,還是悲傷?或者是熱戀中,還是被甩了?”

他聳聳肩,“我不知道。”

“我這麽說你能理解嗎?”程以歌說罷,表情開始糾結,“這需要用音樂的直覺去感受,或許會有些抽象,不太能用語言準确表達……”

溫時搖頭:“不,我能理解。”

他沉默片刻,再開口時語氣有些黯然,“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程以歌看着他,他的臉上有一絲茫然與失落,看上去為此頗為苦惱。

“你編曲時在想什麽?”程以歌輕聲問道。

溫時搖頭:“沒在想什麽。”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程以歌忽然提高音量叫了起來。

“嗯?”溫時困惑地看着他。

“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編曲就是表達自己內心所想嗎?”

溫時回憶了一下,點頭。

“既然要表達內心所想,那你不去想怎麽行呢?”程以歌笑看着他,“只要是讓你的內心有所觸動的事情,都可以拿來做文章。”

“有所觸動……”溫時呢喃着,擡起手在額頭上揉了揉。

程以歌沖他眨眨眼,說道:“對了,我教你一句口訣吧。”

“口訣?”

程以歌點頭,靠過來一些,神秘兮兮地說道:“編曲的口訣。”

聞言,溫時的神情驀然專注起來,全神貫注地看着他。

程以歌莞爾一笑,悠悠然說出一句話:“不要離生活太遠。”

“嗯?”

看到那雙漂亮通透的眼睛裏被不解所充滿,程以歌一手托在下巴上,一手搭在桌子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擊着桌面,笑着說:“創作這回事,無非就是來源于生活。你的大多數感觸都來源于你在生活中的經歷,就好比——”

“客廳裏的那枝玫瑰花。”

聽他突然提到這個,溫時驟然睜大眼睛:“玫瑰?”

“對,就是那枝玫瑰。”程以歌看到他的反應,暗笑在心。

他今天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擺放在大廳茶幾上的那枝玫瑰。

鮮紅的玫瑰對呈現冷色調的大廳對比是那樣明顯,讓人一眼便能發現。然而玫瑰的存在雖然突兀,卻給人一種驚喜的感覺,就好像沙漠中突然長出的花一樣。

這裏他來過很多次,從來沒有見過這枝玫瑰的存在,在問過王姨之後,對方告訴他是前幾天溫時出門一趟帶回來的,沒有說是怎麽來的,只是交給她讓她處置。王姨看扔掉怪可惜的,就找了個花瓶放着,擺在客廳裏,也給這個冰冷的空間增添一抹色彩。

“玫瑰是別人送你的吧?”程以歌笑着問。

溫時沉默,只是耳根莫名有些發紅。

程以歌見狀吹了聲口哨,不正經地說:“哎呀,都是成年人了,送個花示個愛有什麽好臉紅心跳的,真是個雛兒——不過話說,诶嘿,是誰呀?”

望着對方越發不懷好意的笑容,溫時窘迫地低聲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

溫時閉口不語。

程以歌撺掇了半天都沒從他嘴裏撬出一個字來,當即有些沮喪,不過他很快又振作了。

“算了,不想說就不說吧。”他聳聳肩,然後輕咳一聲,又嚴肅起來,“我也不是為了八卦你,就是舉個例子,你可以想一想你收到花時是什麽感覺。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不管怎麽說,不會毫無感覺吧。”

“只要你有所感觸,你都可以将它們編進曲子裏,這就是生活給你的寶貴經驗,要記住它哦。”

“嗯!”溫時紅着耳尖點點頭。

“乖。”程以歌伸手在他的頭上揉了揉,“我就喜歡你這種聽話又聰明的孩子。”

“那時間也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了。”程以歌看看時間,站起身來,“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你能編出讓你滿意的曲子。”

溫時跟着起身:“好的,我會努力的。”

“嗯,加油!拜拜。”

天氣陰沉沉的。

溫時往車窗外看了一眼,看樣子随時會下雨。

希望在回去之前下不來,他可沒帶雨傘。

他剛從音樂學院聽完課回來,今天只聽了兩節課,所以回來得還算早,現在正坐車回去。

收回視線,他繼續盯着前面的椅背,手指搭在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卻是雜亂無章的,看不出絲毫規律。

他敲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輕輕嘆了一聲,編曲的事情還是沒有頭緒。

雖然上次程以歌給了他一點提示,甚至明示他可以從玫瑰事件入手,但是溫時卻不願意拿這個做文章,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個烏龍,一場誤會,有的解開了,有的仍在被誤解着。

比如,他和商斯言的關系。

想到拿到玫瑰時的情況,溫時就一陣頭疼,他明知這是一場誤會,卻還是克制不住地在商斯言面前紅了臉。

明明對方仍鎮定自若,他卻慌了手腳不知所措,兩相對比,真是丢臉至極。

在那個人的面前,為什麽他總是這麽狼狽?在酒吧時是這樣,與父母争執的那次是這樣,在音樂學院迷路時是這樣,收到玫瑰時也是這樣。

自己還能更狼狽一點嗎?

公交車轉過一個彎,幅度過大,坐在最後一排的他身體不由自主地便晃動起來,他趕緊抓住扶手穩住身體。

記得那一次在車上也是,有貓突然蹿出來,車子急剎導致他撞進了商斯言的懷裏……

溫時搖搖頭,努力把這些雜念抛出腦外。

對了,貓!

眼前的景色變得熟悉,是到了前公司的宿舍附近,他還在的時候,喂養了一只叫小花的野貓。

不知道它怎麽樣了。

溫時起身向車門口走去。

下了車沒走多久,他來到宿舍附近,這個點其他人應該都在公司裏訓練,應該不會撞見。

在小花經常出沒的地方找了一圈,溫時始終沒有見到那抹熟悉的花色。

“小花——”

接連的呼喊都沒有回應,溫時皺起眉頭,以往他只要叫兩聲,那只乖巧的小貓就會甩着尾巴來到他的面前讨吃的,現在居然遍尋不着。

是他太久沒來,貓把他給忘了,還是出去找吃的了?

溫時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小花的蹤影,于是只能作罷。

他正要轉身離開,忽然,他聽到什麽。

“喵~”

是貓叫,但是很微弱。

溫時仔細聆聽,叫聲還在繼續,斷斷續續的,好像随時都會消失。

尋聲找過去,溫時走到一處綠化帶邊上,撥開茂密的草叢,看到眼前這一幕時,他的瞳孔驟然緊縮。

皮毛上髒兮兮的小貓努力仰着頭,發出虛弱的叫聲:“喵~”

“小花?”溫時艱難地喊出它的名字。

“喵~”

小貓擡起左前爪想要去夠他,然而那小小的前爪此刻卻不自然地垂下,仿佛作為支撐的骨骼已經消失。

溫時看到上面斑駁的血跡已經幹涸,猙獰的傷口看得人觸目驚心。

“喵~”

微弱的叫聲再次傳入耳中,溫時猛然一個激靈,不行,要救它!

遲遲未下的雨終于還是落了下來,屬于秋天的雨淋在身上,刺骨一般地寒冷。

溫時僅穿着單薄的T恤奔跑在路上,他的懷裏抱着一個紙箱,裏面是他的外套和花貓。

紙箱是他找認識的宿管要來的,宿管告訴他貓是被車軋斷了腿,已經有三天,但是一直沒人管,她給喂了點東西,不過貓的狀況還是日漸虛弱,撐不了多久。

知道他要救貓,宿管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最後也只是告訴他最近的寵物醫院的位置。

從這裏到寵物醫院大概三公裏,溫時本想打車,但是突如其來的大雨讓路上的車都擠滿乘客,即便是公交車也拒絕讓寵物上車。

望着呼吸越來越弱的小貓,溫時也只能決定跑過去。

路上打着傘的行人看着這個衣着單薄奔跑在大雨中的少年,面露詫異,然而溫時卻不管不顧,只是一心想要早點到達寵物醫院。

他必須快點,再快點!

雨淋在身上很冷,但是肺部很熱,窒息一般的火熱。

前面是一條路口,綠燈的倒數計時岌岌可危。

溫時加快速度,準備一口氣通過。

“叭叭——”

喇叭聲在很近的地方急促地響着。

溫時扭頭看去,一輛車正向他急速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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