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謝洵被發現的一瞬間,本來是想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的。

但是,他看着司星受傷的表情,仰着頭道:“你……先幫我開個門。”

這是直接承認了啊。

司星沉默着打開了門。

謝洵乖乖地站在門口,雙手緊貼褲縫,宛如小學生。

他剛想說話,司星已經轉頭進去了,于是只能一言不發地跟進去。

“你是不是生氣了?”

司星反問:“我不該生氣嗎?”

如果換成是一個不認識的人,每天出入在他家裏,擁有開啓他家所有門窗的權限,而這個人藏起了自己所有被發現的可能,僞裝成他所信任的月亮,對他心懷惡意。

這時候司星還能安然無恙站在這裏嗎?

他一向沒脾氣,不代表真的沒有脾氣了。

他以為他和謝洵已經是朋友,結果這麽重要的事情他根本沒有跟自己說。

更重要的是,謝洵究竟是怎麽看他的?

看他傻傻的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會覺得可笑嗎?

司星心裏的委屈都快溢出來了。

更多的是對兩個人關系的迷茫。

從年度盛典的晚會開始,他就感覺自己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該怎麽對待謝洵。

這段關系裏的不确定實在太多太多,他本以為就算只是他單戀,兩個人也能做朋友,但是現在他忽然發現,也許兩個人連朋友都沒法做了。

謝洵就坐在對面,看着他沉默的表情,心裏很慌張,下意識道:“對不起。”

最開始的三個字都說出口以後,剩下的話好像就順理成章了。

“我最開始出現在月亮身體裏的時候,是那次你摔下樓梯,我替你打了急救電話。”謝洵緩緩回憶,“後來有想過跟你說,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這種事情其實很難讓人接受,然後就拖着了。”

他擡頭看司星,見他依舊生氣的模樣,選擇将自己的心事說出來。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他朝司星靠近了一點:“就像現在這個動作一樣,我想離你近一點,這是我的私心。”

“最開始和你還不夠熟悉的時候,我就想離你近一點,這是我也抑制不住的本能。”

意識到自己的感情的時候,謝洵怕吓到他,嘗試過遠離他,然而只是一秒鐘,在看到司星穿着圍裙靠在門口朝他笑的時候。

他在心裏剛剛建立起的堡壘忽然就坍塌了。

在意識到什麽是喜歡的時候,他就先體會了什麽叫做暗戀的酸澀。

不過,确實是他的錯啊。

如果在月亮身體裏的不是他,司星确實會很危險。

他又重複了一遍:“我錯了,對不起。”

司星:“……”

他剛剛聽到什麽來着?

謝洵是不是說,想離他近一點?!

司星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他的嘴角想要瘋狂上揚,但是卻被他強行抑制住了。

他輕輕哼了一聲:“算啦,既然你道歉,我就原諒你了。”

謝洵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他說下一句話,卻見司星站起身上樓去了。

臨了,一句輕飄飄的話被丢下樓:“我累了,要休息了。”

謝洵:“……”

一向無所不能的謝總捏緊了拳頭。

他忍不住想,司星這到底還在沒在生氣啊。

可是他慫了,剛被發現做了錯事,才道完歉,他又摸不準司星這會兒到底什麽想法,根本不敢上樓繼續說話。

只能一步三回頭地回去了。

·

第二天,謝洵照舊到了司星家。

不知道是不是他敏感,總覺得司星對他不冷不熱的。

又好像只是他的錯覺。

畢竟早飯是正常的。

熬出了厚厚一層米油的小米粥,再配兩個橙黃流油的鹹鴨蛋,切的細細的,拌了香油的榨菜和煎得金黃焦脆的鍋貼。

甚至比以往還更好了一點,但是謝洵就是覺得有哪裏不太一樣了。

吃飯的時候,司星全程都沒有看他,低着頭吃飯好像能把盤子盯出花一樣。

之前還會跟他說一說今天一天要做什麽,但是今天從謝洵進門那一刻起,司星就只跟他說了一句話:吃飯吧。

謝洵整個人都悶悶的。

早知道就不惹他生氣了。

但是他又不想一直保持這麽僵持的狀态,于是主動問:“今天準備做什麽?還直播嗎?”

司星把粥面上的榨菜摁進碗裏,盯着飄上來的油絲道:“約了人見面談事兒,不直播。”

約了誰?

謝洵快速地把司星的交際圈梳理了一遍。

能跟他談事的,除了趙平生和他團隊裏的人,應該沒別人了吧?

他試探着問:“最近平臺有新活動?要不要打比賽?”

司星搖頭:“快過年了,不會有活動了。”

“那是有什麽新合作?”

司星還是搖頭:“我給他們放假了,最近不接合作。”

謝洵詫異:“為什麽?”

“沒心情。”他現在只想考慮怎麽談戀愛……他還沒有找到和謝洵最恰當的相處方式,嗚嗚嗚。

然而短短三個字聽在謝洵耳朵裏卻是他心情不佳的表現。

謝洵心情複雜。

·

吃完飯,大廚子李明就到了。

他這兩天對司星一直特別熱情,想讓司星收自己為徒,今天特意請了假過來想好好聊聊。

他知道,廚師收徒也是講究天賦的,而且講究底子。

他覺得這不是問題,自己都當了快二十年的廚子了!基本功那是妥妥的!

因此,他很是自信地上了門,還說讓司星随意考校自己,若是自己通過了基礎考校,希望司星能收自己為徒。

司星突然問:“要是通不過呢?”

大廚子哽住:“要是通不過,我就先把你提的問題研究透了再來!”

聽說古有那什麽三顧茅廬,他是想要繼承人家吃飯的手藝,不多來幾次怎麽行?!

司星倒也沒想着怎麽為難他,問了一些他之前學習的過程。

結果發現這大廚子雖然人沙雕了點,但是還挺努力的。

據說他從小就挺窮的,沒錢念書,一直混跡于貧窮城市,小小年紀就靠給人家□□工養活自己,後來到了酒店,從洗碗工開始做,将自己大部分的工資都交給了當時的大廚子當作拜師費,加上他自己又肯鑽研,後來果然考上了廚師協會,又花了好幾年進階成了三級廚師。

簡直勵志典範。

司星默默吐槽:“看起來你們廚師協會的技術都不咋樣。”

大廚子:“……”破防了。

他厚着臉皮笑:“那可不,跟師父比起來,我們那三級廚師都是渣渣!”

司星倒也沒拒絕他拜師的請求,反而讓他做了一道菜,然後從這道菜裏分析他的缺點,比如刀工不夠好,切出來的東西都是粗細不一的。烹饪手法太過單一,除了水煮就是炒,食材的處理方式也不對……

說到最後,大廚子撲通一下差點就跪下了。

自己努力了那麽多年,結果在別人看來處處都是缺點,太難受了。

司星倒也沒把他貶得一文不值:“不過呢,還是有優點的,至少你的食材搭配的還是不錯的。”

至少沒跟他看到的別人的菜那麽奇葩,什麽山椒炒西紅柿之類的……

末了,司星喝了他一杯敬師茶,這徒弟就算是收下了。

他對大廚子說:“對了,有個人還得叫你認識一下。”

大廚子眼見,已經瞟見了房子裏住着的謝洵,猜測道:“難不成是師爹?!”

司星:“……”你可真會想!

他耳根悄悄紅透了,又覺得要在徒弟面前保持威嚴,于是嚴肅臉:“并不是,是我另收的一個弟子,不過之前只是記名,但也要讓你見見的。”

正說着,光腦閃爍,大徒弟發消息說到了。

司星去接了沉默老實的金金進來。

這個就是之前他去範明寧那裏的時候認識的幫廚,他那天全程做飯的時候都有金金幫忙,駝蹄羹的做法也沒瞞着他,後面範老爺子特別滿意,也就導致了金金身份的水漲船高。

但是他一向不大愛說話,即使隐形地位提高了,那些個眼高手低的廚子依舊不喜歡他,甚至隐隐有傳言說他是走了狗屎運才會被司星看中當幫廚。

但是吧,這群廚子又想騙他說出駝蹄羹的做法好讓自己也能提高地位,表面上還是客氣的,直到金金特別固執地表示那是司老師獨家的制作方法,不願意交給他們,兩邊的人才撕破了臉。

金金一個人,人微言輕,就這麽被聯合趕出來了。

也幸好司星一直有跟他聯系,便讓金金到他這邊來,正好跟李明一起教了。

兩個人互相介紹了一下。

金金就見李明緊盯着他,有點不服氣的樣子。

李明:“你幾級廚師啊?”

金金:“我……我只是個幫工。”

李明立馬瞪大了眼:“幫工就當我師兄?!”

他大聲喊司星:“師父!!我不服!!為什麽他是師兄?!”

司星正忙,沒說話。

金金超級小聲:“那什麽,先來後到,懂不懂?”

李明叉腰:“不懂!”

金金縮了縮脖子。

司星看見了,立馬道:“诶,別欺負金金啊。”

金金縮回去的脖子又伸直了。

·

時間過的特別快,司星每天教教徒弟,摸索着該怎麽談戀愛,就悄悄到了過年的時候。

臘月二十□□的時候,司星讓回歸了正常的月亮把整個屋子都收拾了一遍。

那些不常用的鍋碗瓢盆都洗幹淨晾幹了放回去收着,院子裏謝洵最近送來種植的冬季的綠植都長勢喜人,司星全都澆過了水。

屋子打掃幹淨了,就到了擺裝飾的時候。

司星想了想,昨天上星網他粉絲還催他直播,這會兒開一會兒也不錯。

【司老師開播了?!!爺青回!!!】

【再不開播我以為司老師你被拐賣到哪個犄角旮旯裏去了。】

【司老師有樂子嗎?!】

司星把手裏買的紅紙展示給觀衆看:“馬上過年啦,房子已經打掃幹淨了,現在準備裝飾一下,讓你們看看以前的新年是怎麽過的。”

“古代最奢華的過年必定是在皇宮裏,聽說明清時期,過年期間皇宮裏都是各種各樣的大燈,個個都是高度十米以上的,每一盞燈都有八個挑頭用來挂燈聯。”

司星又說:“不過咱們沒這麽多講究,我就挂兩盞燈,當然,不同的燈有不同的材質,我這回挂的是琉璃燈,以後有時間給你們展示一下竹枝燈和傳統的紙燈籠怎麽糊。”

他把鏡頭挪到了門口的兩個燈籠上。

琉璃燈以木架為結構,紗和琉璃為器,上頭常常映着山水人物,最經典的就是美人琉璃燈,一共8面,每一面都是不同姿态的美人,司星倒也沒搞這麽花裏胡哨的,他門口挂的是普通的琉璃燈,亮着喜慶的紅色的光。

兩盞琉璃燈中間的門上貼了兩張毛筆書寫的“福”字。

【噫,這倆福字為啥不一樣?不應該一模一樣的嗎?】

【司老師手寫的吧?所以有差別。】

【==:本書法練習家來了,從筆觸看這倆字不是同一個人寫的。】

【嚯,司老師金屋藏嬌了?】

他這條彈幕飄過去,緊接着,謝洵那個賬號發光發亮的加粗加亮字體發言了:【水旬:我寫的。】

【????好家夥,有生之年居然看到謝總在直播間說話了?】

【我總覺得司老師和謝總emmm不簡單了,謝總最近星網動态停更很多天了,都沒有司老師了。】

【要不是謝總這句話,我都以為我磕的cp散夥了QAQ。】

彈幕有人起哄問司星怎麽不把謝總帶出來。

司星表面很是淡定:“謝總回家過年去了。”

他目光落在兩個福字上。

這是昨天他磨墨寫字的時候被謝洵看見了,也跟着寫了一張。

不過謝總應該沒怎麽練過毛筆字,寫的歪歪扭扭的,司星本來打算湊活一下的,結果謝洵愣是不願意,把那張福字給帶回去了,今天過來的時候送來了這張寫的還算不錯的。

也不知道他私下練了多久。

試圖讨好司星的謝洵:咳,也就是一晚上沒睡覺,廢了幾百張大字而已。

有眼尖的粉絲發現司星今天穿了一件特別喜慶的紅色的長衫。

【不知道的以為司老師今天要結婚了,穿這麽一身紅哈哈哈哈哈。】

【司老師腰上系的啥?!】

司星把腰間系着的小荷包摘下來,解開結,将裏面的東西東西倒出來,都是刻了吉祥話的金銀锞子,說:“這個叫壓歲包,又叫饋歲,用來裝壓歲錢的。”

他補充:“乾隆之前寫過一首詩,‘刺繡心驚添幾線,團團繡得荷包面。就中各盛金豆兒,開匣争看文采絢。’這荷包和之前栀子那件嫁衣一樣,是一針一線刺繡出來的。”

【好家夥,我差點以為是司老師自己繡的,尋思了半天司老師真牛逼。】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

【哈哈哈哈草,配着門框上貼的那個小童子,有畫面了。】

【==:叫啥小童子,人家是門神。】

司星附和:“就是,人家叫門神。”

【舉報司老師宣傳封建迷信,滑稽.jpg】

算了算了,司老師心情好,不跟他們計較。

他還是拿出了準備的那疊紅紙,又掏出了剪刀。

“今天主要是想給你們直播一下咱們大中華的剪紙文化。”司星摸了摸紅紙,感受着之間傳來的順滑,“剪紙曾經是咱們咱們大中華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後面也入選了國際化的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作。”

【卧槽,就這麽一張紅紙?這麽牛?我不信。】

【對啊,就這麽小小一張紅紙??非物質文化遺産?你逗我呢吧。】

司星很肯定地點頭。

他将紅紙折疊,用剪刀比劃着剪了幾刀,再展開的時候一個大大的福字就出現了。

“剪紙的歷史發展很悠久哦,最早的時候其實不是在紙上镂雕的,而是金箔樹葉之類的,一直到北朝時期,才有真正的剪紙出現。”司星想了想,“《木蘭辭》你們現在都背熟了吧?”

【背熟了背熟了,自從司老師駝蹄羹那一期提到了《木蘭辭》,我就全文背誦了。】

【樓上狠人,我到現在都背不出來,好長QAQ。】

司星笑笑:“《木蘭辭》有,‘當窗理雲鬓,對鏡貼花黃。’這句詩裏的花黃就是剪紙的前身,用金箔剪出細小的花钿,再貼在額頭上,是當時風靡女子之間的裝飾。”

到了唐朝時期,剪紙已經蓬勃發展了。

司星又換了張紅紙,剪了個小人像出來:“杜甫有詩句,‘暖湯濯我足,剪紙招我魂。’那會兒這種剪紙招魂的風俗賦予了它神學色彩。”

【……卧槽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啊啊啊大半夜不要吓我!!!招魂什麽的……】

司星無語:“你們膽子真小啊,我都沒說什麽。”

他又慢慢往後講了一些剪紙的發展歷史,同時,手上不斷動作着,小小的一張紅紙愣是讓他給玩出了花。

到最後,除了要貼的窗花,司星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小猴子、小兔子、大象等等等,都被他抽獎抽出去了。

【嗚嗚嗚教練我想學這個!】

【司老師剪的小兔子好可愛啊啊啊啊,一家五口整整齊齊!】

【對不起,我看上了司老師手裏那個新作品。】

【這是剪的啥?】

【呃……看起來像是司老師自己、小白和月亮??】

【我謝總不配擁有一個位置嗎QAQ。】

謝洵隔着屏幕也忍不住想問。

自己不配擁有位置嗎?

結果還沒問出口,他忽然想到,司星都知道月亮是他了呀,再把月亮剪進去,不就是把他也剪進去了嗎?

這種只有兩個人知道的秘密的感覺……

好美好啊。

謝洵伸出手,隔着屏幕輕輕地碰了一下司星的臉頰。

他默默想,其實司星沒有再拒絕他去他家裏,應該就是不排斥他吧,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是他,別人用噗噠的身份接近他,他絕對不會輕易原諒這個人的。

唉,他覺得司星還是太溫柔了點。

都不會拒絕人。

不過這種溫柔放他身上,他又不會去反駁了。

另一邊,司星摸着剪出來的“一家三口”的合照上的月亮,輕輕嘆了口氣。

為什麽自己面對謝洵就生不出氣呢?

明明應該生氣的,結果一面對他的時候,所有的脾氣都發不出來了。

算了算了,不想了!

他把剪好的窗花都收好,又把那張一家三口的剪紙放進盒子,塞進了床頭櫃裏。

明天就要過年啦!

明年自己要開開心心的。

謝洵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這章應該大年三十發的,但是我拖延症實在太嚴重了,就晚了好多天,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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