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懵懂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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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茶入喉,沖刷了糕點的淤塞之感,小歸滿意地砸砸嘴,接過赫連恪手上的茶杯,自己喝了起來。
他并未留意赫連恪與圓圓的談話,一心專注窗外的街景,馬車兩側皆有小窗,撩開紗簾,便可窺見人間煙火一隅。
小歸記得主人提起過,人間的上代帝王勵精圖治,開辟盛世,澤被此任。
小歸不懂盛世該如何評判,但一路觀賞下來,他确實能感覺到不一般。
已入夜,街巷上仍舊燈火通明,兩側店鋪鱗次栉比,行人來往絡繹不絕,還時不時有不知從哪兒傳來的歌舞聲。
若非天色已晚,要趕着回宮,小歸真想下去逛一逛,不過好在他會多留幾日,總會有時間的。
他想起主人說過,五界風貌各有所異,原來這就是人間繁華的景象嗎?
簡直與他見識過的冥界和修仙界完全不同。
身處其間,小歸覺得自己好像懂得了“塵世”的意味,人來人往,數不勝數,大多數人不過是世間的一粒塵土。
塵土彙聚成山,人彙聚成世。
思索着,他看向身旁的赫連恪。
此時赫連恪正在閉目養神,眉眼舒展,更顯溫和,小歸的目光不自覺地劃過那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唇、瘦削的下颏,還有那喉結略顯、弧度完美的修長脖頸......
以致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赫連恪抱着他漫步叢林間,那顆滑過脖頸、隐入衣襟的晶瑩剔透的水珠。
小歸沒來由地想,若人皆為塵土,那赫連恪必是最不凡的。
赫連恪感受到小狐貍端詳的視線,忍不住睜開眼與之對視。
四目相對,小歸倒是絲毫沒有偷看被抓的窘迫感,反而迎着赫連恪的目光,笑了笑,如實說:“我覺得你和別的凡人不一樣。”
“哦?”赫連恪不由得挑眉,“哪裏不一樣?”
小歸擰起眉頭,只恨自己腦中的言辭貧瘠,怎麽也想不出該用什麽詞來形容,只得道:“就是不一樣......你長得又高又好看,但又不止于此......”
“噗嗤,”默默坐在一旁、早已被二人忽視的圓圓笑開了,“小郎君說話好生有意思,主子也是凡人啊,若跟別的凡人不一樣,豈不成怪物了......”
赫連恪瞥了一眼破壞氣氛的人:“出去。”
聽主子愠怒的聲量,圓圓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接的話有多麽不合時宜。
他急忙行禮告退,去同外面的馬車夫坐一起了。
小歸疑惑:“為何讓他出去?”
赫連恪答:“他眼睛不好也就罷了,悶在馬車裏,差點腦子也悶壞了,讓他出去透透氣。”
小歸聽得一知半解,呢喃道:“這樣啊......”
朦胧的氛圍到底被圓圓破壞得一幹二淨,赫連恪想找回些什麽,卻發現于事無補。
躊躇間,馬車已駛入皇宮,到達了赫連恪的寝殿。
圓圓安排的很好,他們回宮的動靜沒有驚動任何人。
小歸知曉一般宮殿會取有名稱,他有些好奇赫連恪的寝宮叫什麽,可一到目的地,還沒來得及看,便被圓圓風風火火地安排着去沐浴更衣了。
也是,畢竟他身上還穿着的是赫連恪的衣衫,布料舒适,但着實有點不合身。
湯泉池前,小歸無措地張開手臂,讓侍女脫下外袍,若有若無的觸碰引得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終于,他忍不住了,僵硬地逃開幾步:“我我......我自己來便可!”
侍女們猶豫地看向圓圓。
圓圓擺了擺手,侍女們領命退下。
“小郎君不喜沐浴時有人伺候?”
小歸雙手抱臂縮在一旁,點了點頭。
太奇怪了,之前赫連恪幫他洗頭發時,他無半分不适膈應之感,甚至還想赫連恪能順便幫忙沐浴,怎麽換成其他人,他就覺得很不舒服?
記得赫連恪那時用非禮勿視拒絕了他的請求,難不成赫連恪在宮裏其實是被侍女伺候着沐浴的?
思及此,小歸蹙眉問:“赫連恪他......也是被人這般伺候着沐浴的嗎?”
圓圓眼帶笑意看着小歸,答道:“自然不是,小郎君,你別看主子表面上溫溫和和的,其實內裏頗冷,他一慣不喜無關人員近身,沐浴這種事更是親力親為。”
小歸莫名松了口氣。
圓圓又道:“小郎君,你盡管将這當做自己的家,有什麽是只管吩咐奴才。”
“家?”小歸垂眸,他不過是來暫住幾日罷了,這怎麽可能會成為他的家呢?
雖然他有些貪玩,但哪裏才是真正的家還是分得清的。
小歸不願過多糾結,便扯開話題:“赫連恪呢?”
“這......”
圓圓猶豫了幾秒,才道:“主子本不許奴才說出來的,但奴才覺得這件事小郎君有必要知曉,其實主子在那深山老林裏受了傷,胳膊上好大一片,便宣了太醫照看醫治,讓奴才先将小郎君安頓好......”
“什麽?他受傷了?他居然不告訴我?”小歸說着,就要往外走。
圓圓趕緊攔住人:“哎哎哎,小郎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主子不想讓你知曉必有他自己的考量,是奴才自作主張多嘴了。小郎君若去了,勢必會引起主子的顧慮,更不利治傷啊!”
小歸被勸住了,問:“那他怎麽樣?傷得重嗎?”
“小郎君放心,主子是手臂擦傷,傷得不算重。”
小歸稍稍放心:“傷得不重就好。”
“小郎君先沐浴吧,”圓圓道,“奴才這便下去了。”
小歸點點頭:“好,有勞你了。”
小歸沐浴完,換上了輕薄的寝衣,衣料柔軟順滑,穿在身上舒服極了。
圓圓領着人去就寝。
遲遲不見赫連恪的身影,小歸不放心,又問起:“赫連恪呢,他的傷怎麽樣了?還沒處理好嗎?”
圓圓安撫道:“小郎君放心,主子傷已處理好,現下去沐浴更衣了,過會兒便能來。”
“好吧......”
圓圓将人帶到殿內,朝暖閣的方向走,走着走着,他似想起什麽,轉而引人走入了內室——便是赫連恪的卧房。
圓圓請辭道:“舟車勞頓,小郎君早些休息吧,奴才告退。”
“有勞了。”
待圓圓離開後。
小歸才憋不住打了個哈欠,他确實累了,一個前撲,再一個翻身卷起被子,便裹成了一條蠶。
他本想等赫連恪回來問問傷勢再睡,可這床着實太舒服了,即便燭火還亮,也壓不下磅礴的睡意。
小歸不禁把被子扯過頭遮擋光亮,就這麽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赫連恪修整好回房,正想去暖閣看看小狐貍的情況,瞧見床榻上裹着人的錦被,沉了臉。
他對男女之事極為淡漠,更固執地認為需兩情相悅才能發生關系,近幾年,有些不明真相的官員皇親為讨好他,買通宮中人,私自送美人到他的床上,每次他都将人直接扔出去。
他禀告父皇,可父皇宅心仁厚,次次都只訓斥始作俑者幾句,并不加以處罰,以致情況變本加厲。
後來,赫連恪不厭其煩,大怒直接殺了一批私通前朝的宮人,才得了安生。
沒成想,不過幾個月,又卷土重來。
赫連恪對着床上的“巨蠶”,冷聲道:“誰派你來的?你是自己滾出去,還是本王命人将你扔出去?!”
斥責聲驚動了安睡的小歸,聽見赫連恪的聲音,他出手按下蓋過頭的被子,半睜起眼循聲望去:“把誰扔出去啊?”
“小歸?”赫連恪的冷臉頓時挂不住了,他輕咳一聲,柔聲問,“你不是在暖閣嗎?怎睡到這了?”
“圓圓安排我睡這的。”
一聽這話,赫連恪明白了圓圓的用意。他有些不滿屬下的自作主張,但也沒擺臉色。
小歸清醒了些,意識到赫連恪回來了,他坐起身:“你的傷好些了嗎?”
“圓圓那嘴何時這般不牢靠了,”赫連恪無奈地笑了笑,只得老實交代,“不必擔心,太醫說了并無大礙,不過是擦傷而已。”
“可你還又抱又背地帶着我走了那麽遠......”小歸有些自責,若狐貍耳朵沒藏,定會是耷拉下去的狀态。
赫連恪走近坐到床邊,撩起寬袖給小狐貍看包紮好的傷口:“你看,不嚴重的。”
小歸垂眸去看,想摸一摸又不敢:“這麽大一片......”
“好了,我沒事,莫要再糾結了,你不是最不喜扭扭捏捏的人。”
小歸這才笑了:“你怎麽知道?好,不糾結了。”
說完,他拍了拍自己身側的床榻:“趕了一天路,你也累了,早些安睡吧。”
赫連恪瞟見小歸身上輕薄的寝衣,還有那微開的領口,忙移開眼,他深吸氣道:“我去暖閣睡。”
說着,他就起身要離開,結果走出一步便再也走不動了——小狐貍拽住了他的衣袖。
“為何?”小歸不解,猜道,“你方才第一句話是對我說的嗎?那般嚴厲,是讨厭我了?”
“才不是,我不可能讨厭你,我......”赫連恪閉眼輕嘆了口氣,他到底該如何解釋啊?
小歸拉着人不放:“可......你若不在的話,我恐怕會睡不踏實......”
這句話讓赫連恪最終放棄了掙紮,他去熄了燭火,在小狐貍身旁躺下,不知在逃避誰,面向外側。
身後傳來小歸純淨懵懂的嗓音:“前兩日是你抱着我睡,才讓經歷化形之痛的我得了好眠,如今你受傷了,換我來抱你吧......”
“不......”
赫連恪拒絕的話語尚未完全說出口,他便感覺到一雙柔軟的手臂纏上了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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