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喜悅啊。
鳳鸾卻有點淡淡傷感。
蕭铎騎馬到她的馬車旁邊,掀了窗簾,往裏笑道:“一會兒就到家了。”
家?鳳鸾一怔,那是你端王殿下的家,不是我的。
蕭铎見她臉色郁郁的,不由笑話她,“就那麽舍不得娘家啊?都是做娘的人了,怎麽還跟小姑娘似的,打算偷偷掉金豆子。”
“呸!”鳳鸾啐道:“你才掉金豆子呢。”
蕭铎笑道:“要不我到上馬車來陪你?”
“不用。”鳳鸾可不想在今天秀恩愛,滿大街的人都看着,回頭不定傳出什麽奇怪的流言,朝外喊了一句,“停車!我要過去和哥兒姐兒坐一起。”等馬車停穩,帶上天水碧的雙層绡紗帷帽,不理他,自己下車去了後面。
蕭铎笑笑,看着她上了馬車,方才調轉馬頭到前面去。
鳳鸾已經進了超寬大、超豪華的馬車。
說是馬車可能不太合适,因為幾乎和一張移動小房子沒分別,這是甄氏特意找人打造的。說是外孫外孫女才得剛剛滿月,金珠兒似的,怕尋常馬車委屈了他們。特意讓人打造又寬又大,鋪了整整三層褥子,四周還墊了鵝羽軟枕,然後一個奶娘抱一個,并排坐着,摟着一對小寶貝兒回王府。
馬車鋪得又厚又軟,車轱辘還用紅綢帶夾着棉花纏繞起來,行駛又是非常慢,盡量不讓龍鳳胎受到一丁點兒震動,兩個小家夥,正吃飽了奶乖乖睡着呢。
鳳鸾朝奶娘們擺手,“你們坐着,不用給我行禮。”在側面的細條凳上坐了,和氣的笑了笑,“我就是想哥兒姐兒了,過來看看。”
奶娘大朱氏将襁褓斜了斜,笑道:“側妃你瞧,昊哥兒正睡得香甜呢。”又看看妹妹懷裏的小主子,“婥姐兒也是,兄妹兩個連作息都差不多。”
兩個奶娘趕巧是親姐妹,大朱氏和小朱氏,都是端王府下屬官員家的女眷。
鳳鸾有個想頭,昊哥兒是兒子,婥姐兒是女兒,王府裏的下人難免看碟下菜,回頭都一窩蜂的對昊哥兒好,不免冷落了婥姐兒。特別是奶娘,哥兒的奶娘總是看不起姐兒的奶娘,奶娘也分出個三六九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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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特意選了兩姐妹,免得一個瞧不起另一個生出事端。
當然了,為免朱氏姐妹串通一氣蒙蔽自己,又各自多配了一個後備奶娘,平時幫着朱氏姐妹換尿布、打下手,同時也是監視的意思。
她對兒女寶貝着緊的很,事事細心。
這會兒孩子們都睡了,不能逗着玩兒,鳳鸾便掀了車簾子往外面看。繁華的街道依舊熱鬧,因為王府的車隊過路,不斷清道,小攤小販們都挪到了臺階上,一個個不急着做生意,而是切切嘈嘈議論起來。
偶爾有幾句閑言碎語傳來,“看見沒有,那是端王府的鳳側妃回王府了。”
“可不只是鳳側妃。”有人笑道:“人家還帶了一兒一女回去,哎喲喲,側妃做到這份兒上真是夠氣派的,回頭端王府就有的熱鬧了。”
“噓!找死啊,都少說幾句罷。”
馬車裏,朱氏姐妹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垂下眼簾。
鳳鸾淡笑道:“人的嘴是管不住的,別管了。”她姿态放松,讓車裏的氣氛跟着輕松一些,“大家不過圖個熱鬧有趣,說幾句,我又不會掉一斤肉。”繼而語氣一正,“但是流言可以不管,回了王府以後,你們都給我好好的精心照看孩子!”
“是。”大朱氏忙道:“不消側妃交待,我們姐妹也是用性命護着主子的。”
她說得是實話,朱氏姐妹的丈夫都在端王府做事,敢讓小主子有麻煩,那全家老小的命也別要了。
小朱氏比姐姐怯懦一些,連連點頭,“是的,是的。”
鳳鸾又道:“我不是擔心你們。既然選了你們做哥兒姐兒的奶娘,就是要跟他們一輩子的,自然是信得過。”正要細說,“只不過……”
“嘶----!”馬兒尖叫嘶鳴,前面忽然傳來一片混亂的驚呼聲。
小朱氏吓了一跳,“怎麽了?”
大朱氏要稍微鎮定一點,低聲道:“別慌,抱好孩子,別把姐兒吵醒了。”
鳳鸾心中亦是吃驚不輕,不過她明白,自己這會兒不能慌亂。出于本能,當即朝外喊道:“趕緊把馬車給我圍起來!然後緩緩後退!”喝斥周圍的侍衛,“不管前面發生什麽事,都不許有人沖過來!”
她心下惶惶不安。
自己受傷不可怕,兩個才出月子的奶娃娃,別說受傷,就是驚吓都是大麻煩,萬一吓出個好歹來……?沒有工夫細思量,趕緊叫了外面的兩個奶娘進來,“趕緊的,拿棉花給哥兒姐兒塞住耳朵,都給我抱緊了。”
倉促之間,奶娘去哪裏找棉花?急了,趕緊把一件嶄新小襖給撕了。裏面的棉花都是今年的新棉,白生生,正在小心翼翼忙活,外面又吵鬧起來。
有人大喊,“王爺!趕緊護住王爺!”
蕭铎有危險?出事了?!“砰”的一下,鳳鸾的心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她無法克制的探頭出去,尋找那個讓她前世愛恨交織的男人。
街面上有點亂,人群都紛紛往後退散躲遠了。
只見蕭铎站在馬車踏板上面,他身量高大、神色猙獰,那沉穩有力的雙臂,正緊緊的拽住馬兒缰繩,拽得馬兒前提踏空高高舉起,掙紮嘶鳴不已!
他口中爆喝,“畜生!給本王老實一點兒!”
鳳鸾不明白,他原本是在前面騎馬的,怎麽跑到馬車上去了?瞧着狀況危險,不由驚呼,“王爺當心,快閃開!別管馬了。”
蕭铎扭回頭一怔,繼而喝斥,“你趕緊給本王躲遠點兒!”
旁邊的侍衛們早圍成了一團兒,有上踏板幫忙的,有在旁邊抓馬蹄子的,可是那馬兒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加上周圍刀光劍影的驚吓,已然瘋癫起來!嘴裏只是悲鳴不已,“嘶、嘶----!”,身子胡亂扭轉撲騰撒蹄兒。
忽然間一翻轉,整個馬身朝向想多,那對高高的前蹄似要往下狠狠砸去!
鳳鸾曾經為今生設想過很多結局,查出兇手是他,毀了他;查出兇手與他沒有任何幹系,原諒他;但還是要質問他,是不是真的只要孩子,不要自己?可是千百種設想裏面,沒有任何一種,是讓他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
“不!不可以!”電光火石之間,她心中複雜的情感背叛了理智,當即跳車沖了過去!不……,你不能死,我還沒有弄明白,你怎麽可以就這樣死去?要死,我也要找你問個清楚……
她沖上前,拼命的拽他,“快躲開……”
蕭铎對她的到來感到意外和震驚,這種時候,婦道人家不是應該吓壞了,躲得遠遠兒的嗎?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兒,酸酸的、又有一絲甜甜的,但憑着對危險的本能判斷,還是當即喝斥,“快離開!聽見沒有?!”
掙紮之間,鳳鸾成了背對馬兒擋在他面前!
小傻子……,蕭铎又氣又急又怒,又是驚惶,那一瞬間腦子似乎完全放空,當即反手将她一抓,狠狠的扔了出去!但就是這麽一頓的瞬間功夫,馬兒雙蹄落下,一蹄正正往他的身上落去!
“咔嚓!”脆響,接着是一聲凄慘痛呼,“啊……!”
鳳鸾被他推倒滾在旁邊,伏在地上趕緊擡頭,只見鮮血染紅了他的半個身子,一片血污!馬兒還沒有停下來,繼續瘋癫一般,因而失去制衡而拼命往旁邊沖去,好幾個侍衛給巨力撞飛!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翡色身影宛若閃電般沖了過來!
他拔出手中利劍,利落幹淨的切斷了馬兒咽喉,頓時鮮血噴射,有如一道鮮紅的血色水柱,朝着湛藍澄澈的天空飛射而去,瞬間過後,下起一片缤紛猩紅的血雨。
接着“轟隆”一聲巨響,馬兒倒在了地上血泊裏面,彈騰幾下不動了。
而蕭铎,也躺在地上紋絲不動。
鳳鸾覺得整個世界又嘈雜、又安靜,什麽都聽不清楚,腦子完全不能運轉,只是憑着本能飛快爬了過去。“六郎、六郎……”上前抓住他被鮮血染紅的手,放聲大哭,“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你死了,往後我還能去恨誰?還能……,不,你不可以死。
你今生到底是怎麽了?怎麽變得這麽傻?居然推開了我,為我擋在危險前面,----對于你來說,鳳家女再重要,那也比不過你的性命重要啊。
六郎……,你傻了麽?
她的眼淚一顆顆直往下掉,淚如雨下。
蕭铎靜靜躺在地上,臉上有一大半都是猩紅的鮮血,混着灰塵,勾勒出一幅凄慘可怖的場景。他倉促之間用一手擋了身體,被馬蹄踏斷,軟軟的搭在胸前,肩膀上也凹陷進去一塊,整個人看着來慘淡無比。
蕭湛快速走了過來,蹲身道:“六皇兄,你還能說話嗎?”
不用他吩咐,王府的侍衛早就飛快去找大夫了。
蕭铎睜開一雙血污眼睛,淚水混着鮮血和灰塵,不自控的往下.流,劃出一道清晰的淚痕,----他此刻痛得緊緊咬住牙關,說不出話,只能眨了眨眼。
“沒事的,馬兒已經被我殺了。”蕭湛一面安他的心,一面又道:“別的沒有什麽亂子,你躺着別動,等大夫來再商量怎麽擡你回去。”
蕭铎又眨了眨眼睛。
鳳鸾淚眼婆娑的望着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像是有點傻了。
“別怕。”蕭铎嗓音沙啞,似乎有鮮血嗆進了喉嚨裏面,他咳了咳,艱難的咬牙安慰她,朝她微笑,“沒事的……,本王……,還死不了。”
鳳鸾滿面淚水跪在他的面前,肩膀發抖,哭得泣不成聲。
眼淚“啪嗒、啪嗒”的,一滴滴落在他胸前被鮮血染紅的衣襟上,暗紅色沖淡,變成一團團洇開的淺紅,宛若殷紅之花綻放。
映襯之下,使得她那傾城容光有了一絲妖豔。
此刻的蕭铎躺在血泊裏面,痛得五官都有點扭曲了。但那烏黑的瞳仁裏,眼裏深處卻綻出一抹光芒,恍若繁星閃爍,“傻嬌嬌……,你就那麽怕我死啊。”
“六郎……”鳳鸾俯身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哭得擡不起頭。
成王蕭湛實在是呆不下去了。
“我去看看大夫來了沒有?”他心裏像是被砂紙揉搓一樣難受,轉身離去,修長宛若碧竹一樣的少年,身影裏透出幾分落寞。
錯過的人,永遠都不會再是自己的了。
******
“馬兒驚厥?王爺受傷?!”端王妃吓了一大跳,手上茶水灑出來也不自知,然而等她見到蕭铎以後,才知道情況比猜想還要嚴重,嚴重的多!
蕭铎渾身血淋淋的被擡了回來,簡直慘不忍睹。
“王爺……”端王妃驚吓的,幾乎快要說不出囫囵話了。
鳳鸾顯然是才大哭了一場,眼圈兒紅紅,粉光融滑、淚痕斑斑,有點失魂落魄的跟在旁邊,一行人飛快進了葳蕤堂。
先是外面大夫已經止過血,沒多會兒,太醫們滿頭大汗的趕到了。
經過小半時辰緊張的會診以後,太醫們得出一致結論。
“端王殿下的左小臂骨折,肩胛骨也挫裂了,往後暫且躺在床上不能挪動,需要将養一段日子。”他們先報憂,再報喜,“萬幸的是,端王殿下還算躲避及時,運氣好,沒有傷及肺腑內髒,生命無礙。”
端王妃早就成了一個淚人兒,但她還得保持王妃的儀态端莊,擡手擦淚,強忍了擔心和驚惶,哽咽說道:“好……,沒事就好。”
鳳鸾坐在床邊,一臉茫茫然的看着蕭铎,不言語。
端王妃送走了太醫回來,一見她,頓時湧起一陣強烈的厭惡!要不是她非得回娘家生孩子,王爺就不會趕上今日這場橫禍!都怪她,真是……,掃把星!居然還有臉在屋裏呆着?恨不得馬上叫人把她拖出去!
☆、91 陰謀重重
外面響起争執的動靜,“王爺受傷了?”是蔣側妃嬌滴滴的聲音,還帶了幾分怒氣在裏頭,“狗奴才,為何攔着不讓我們進去?”
端王妃正有一腔火氣沒地方發,直接甩了簾子出去,喝斥道:“吵什麽吵?”對着蔣側妃,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訓,“王爺受傷正是需要安靜的時候,你還敢吵鬧?到底是何居心?眼裏還有沒有規矩?!”
蔣側妃臉色一僵,急道:“不是,我們聽說王爺受傷……”
端王妃冷冷道:“王爺沒事。”
魏氏和苗夫人眼裏皆是焦急不安,但因畏懼主母,不敢多嘴,只是也不肯就這樣離去。旁邊角落裏,還有從梧竹幽居趕過來的蒹葭,同樣站着,沒有吭聲兒。
端王妃心下冷笑,真快,都來齊了呢。
蔣側妃有點按捺不住,伸長了脖子,“王妃娘娘,王爺到底怎麽樣了?雖然知道沒事,但好歹讓我們看一眼才安心啊。”
你算個什麽東西?在主母面前也敢大呼小叫的?!
端王妃現在心情煩躁,看誰都不順眼,瞧着聒噪的蔣側妃更是厭惡不已,朝丫頭們喝斥,“你們是死人嗎?別叫她們在這兒吵吵鬧鬧的,全都給我攆出去。”
蔣側妃哪裏肯就這麽走啊?不甘心,急得高喊,“王爺!王爺我們在外面……”
端王妃的幾個心腹丫頭,桂蕊、木樨當即上來拉人,一面強行把她給架出去,一面替主母訓斥道:“蔣側妃別不懂事,難道連王妃娘娘的話都不聽嗎?”
蔣側妃掙紮道:“你們放開我!我要見王爺,我要……”
正在熱鬧,鳳鸾從裏面掀了珠簾走出來,淡淡道:“王爺讓大家都進去,有話要說。”她側身給端王妃讓路,該守的規矩,一絲不錯。
端王妃皺了皺眉,先進去了。
蔣側妃帶了三分得意,七分焦急飛快跟上,苗夫人和魏氏則不敢越過鳳鸾,都停在門口,等她先進去了,再進去。
蒹葭走到門口站立,最終只是神色複雜站了一會兒,緩緩退了出去。
寝閣內,蕭铎身上的傷口已經包紮,他蓋着錦緞被子,半躺半靠在軟枕上,身上還披了一件寬大輕便的煙灰鶴氅。單看外表,只剩下臉上幾道血色劃傷口子,不像剛進門血污遍身那麽驚心動魄,只是臉色微微發白。
蔣側妃見狀,撫了撫心口,一臉松了口氣的樣子。
魏氏挺着一個大肚子,小聲念佛,“多謝神天菩薩,保佑王爺平安無事。”
蔣側妃怕她怕情分都搶走了,不甘示弱,忙拿起帕子擦眼角,哽咽道:“方才聽說王爺受了傷,可是把我吓壞了。”她發狠要力壓魏氏一籌,“從今往後,妾身願意每日食素吃齋,每日抄寫佛經供奉佛龛之上,一直到王爺的傷痊愈。”
苗夫人一向是伶俐嘴快的人,今兒卻只福了福。
不是她突然變得木讷了,而是一進門,便敏感的察覺到氣氛略微詭異,再用腦子仔細想想,----王爺專門去接鳳側妃回來,還有一對龍鳳胎,結果半道出了事,連帶王爺都受了傷,那麽這其中該有多兇險?該有多少陰謀?
媽呀!現在是能撇清就趕緊撇清,站得遠遠兒的,才免得牽扯進去,哪裏還敢再像平常那樣多嘴?因而一直抿了嘴兒。
“都來了。”蕭铎聲音聽起來平平的,掠過姬妾們的關切之語,環顧了一圈兒,然後便開始做安排,“阿鸾,你先回去照看昊哥兒和婥姐兒,今兒路上喊打喊殺的,別再吓着他們小人家家,夜裏讓奶娘多上點兒心。”又指了魏氏,“你有孕,也先回去。”
鳳鸾和魏氏都福了福,告辭出去。
蕭铎的身上其實痛得很,只強忍住了,又對端王妃說道:“今兒回來路上原本好好的,馬兒突然受驚,就撒蹄兒往前橫沖直撞,這事兒……”他簡短的下命令,“馬兒和馬車都讓人看起來了,你下去好生查一查,究竟是何緣故?”
端王妃頓時心頭一跳。
先頭自己一直擔心丈夫的傷勢,憤怒表妹那個禍水,卻忘了,今兒王府派去鳳家的馬車,都是要經過自己拿對牌給馬房的啊!是誰,到底是誰?要借着陷害表妹來栽贓自己?更驚人的是,最後還讓王爺受傷了!
蕭铎瞧着妻子臉色剎那變白,便明白她所想什麽,不由眉頭一皺,沉色道:“本王讓你去查,不是讓你想東想西的!”因為當着姬妾要維護嫡妻的體面,不便多說,轉而看向苗夫人,“你素是一個伶俐的,王妃身子又不是太好,去幫王妃打打下手罷。”
苗夫人心中連聲叫苦。
這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自己躲都來不及,王爺還特意把自己推到前面去,說什麽幫王妃打打下手,這不是明擺着礙眼的嗎?等等,王爺這麽做,難道是已經在懷疑王妃了?至少說明……,不是百分之百信任王妃。
想到此處,苗夫人的頭更低了,小聲應道:“是,謹遵王爺之命。”
端王妃的臉色變了幾變,身子都要搖晃了,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算把自己王妃的體面給穩住,堅定回道:“妾身這就去查,一定給王爺一個合理的交待!”領着苗夫人,一前一後出去了。
蔣側妃見衆人都有了安排,自己落空,一雙杏核明眸不由滴溜溜飛轉,臉上清楚的寫着,“我呢?王爺,還有我呢?”
蕭铎掃了她一眼,“你留下來,給本王端茶倒水。”
留下來?蔣側妃頓時覺得喜從天降!
本來之前還滿心酸溜溜的,----鳳氏不過是個姬妾罷了,王爺為了她,竟然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甚至想想,當時要是自己坐在馬車上面,只怕……,王爺未必肯以命相搏,多半是讓侍衛營救罷了。
鳳氏到底給他灌了什麽*湯?!哄得王爺團團轉。
正在氣憤不已,單獨留下來的美事就砸在了自己頭上,真是要樂開花!蔣側妃趕忙笑盈盈的應了,“王爺有什麽吩咐,只管告訴妾身。”
心下琢磨着,為何……,為何王爺突然就對自己另眼相看了呢?哦,一定是鳳氏這個惹禍精,是她害得王爺受了傷,所以王爺惱了!王爺因她受傷,面上不好說,心裏肯定是遷怒上火的!哼,多半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暫且饒了她。
很好,就是要讓這份遷怒播下種子,生根、發芽,回頭自己再多灌溉灌溉,讓王爺一輩子都記着這件事,記住鳳氏是個禍害!
而床上,蕭铎正在靜靜的出神。
過了最驚心動魄的那一瞬,熱血冷卻,他開始慢慢冷靜分析起來。
當時是自己失誤了,一見身後的馬兒瘋了似的亂跑,本能的怕她受傷出事,趕緊跳上馬車,打算把人給抱下來。掀開簾子,瞅着裏面空蕩蕩的,才想起她之前已經去了後面找兒女,并不在這輛馬車上面。
自己正要跳下馬車,那馬兒便忽然越發癫狂起來了。
因為馬車颠簸搖晃得站不穩,不得已,自己只得試圖抓住缰繩穩住身體,順帶降伏馬兒!後面的一系列變化,又快又驚險,----她沖了過來,拼命拉扯自己,嬌小的身軀擋在了自己前面,不明白自己那一瞬怎麽想的,就先把她給狠狠扔了出去。
但就是一瞬耽擱,讓自己來不及拔劍殺馬,換來差一點兒喪命的慘重傷勢!
要不是自己拼了胳膊斷裂,擋了一下,那馬蹄豈不是正正踏中自己心口?!要是自己就這麽死了,豈不是又冤枉又荒唐?幾十年後,人人說起端王蕭铎,都要笑話自己是個傻子,為了女人,竟然不惜賠上自己的性命!
蕭铎的心“咯噔”一下,警覺起來。
看來古人說紅顏禍水是沒錯的,任你百煉成鋼,也難敵過絲絲縷縷繞指柔,----自己竟然被她蠱惑到那種地步?生死之間,居然撇下自己選擇了她。
他輕嘆,看來以後不能太陷入柔情了。
寵愛她可以的,但是自己的腦子得始終保持清醒,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斷不能再像今天這樣稀裏糊塗的,差一點就丢了性命!
然後心裏忽地又是一頓,可是……,那個小傻瓜啊,看到危險不說躲避,反倒拼命上來保護自己。大概正是這一抹傻氣,讓自己剎那之間軟了心腸吧?哎,她是一個小傻瓜,自己是一個大傻瓜。
蕭铎的心左右搖擺不定。
既擔心自己沉迷女色陷了進去,又舍不得那份柔情,思來想去,他最後相處一個折中的辦法。首先,理智肯定還是要的,記得始終保持一份清醒的頭腦,凡事都為自己的未來大業打算,謀求利益的最大化。其次,自己的心可以騰出一小塊,把嬌嬌放進去,生活裏有一味甜蜜調劑,也是不錯的。
但是斷不能讓她出格,自己更不能失控!
蕭铎做了自覺正确滿意的決定,總算放下心來。
蔣側妃一直面含淺笑,細細調整了幾下,擺了一個感覺最美最溫柔的姿勢,然後嬌滴滴問道:“王爺現下覺得如何?需要什麽?只管告訴我。”
蕭铎半個身子都是疼痛有如火燒,他怕留下後遺症,又不肯用麻藥,就這麽咬牙硬挺着,----加上心緒煩亂不提,哪有心情多說話?看了看她,旋即閉上眼睛,意思是想自己清靜歇着了。
蔣側妃被輕輕噎了一下。
但又安慰自己,王爺身上疼痛,不想說話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怎麽說,王爺應該已經厭煩鳳氏了。他是想起自己的好處,所以才留自己單獨照顧他的,姬妾裏頭的頭一份兒,王妃娘娘都比不上呢。
蔣側妃心裏喜滋滋,只面上不敢流露,還是做出一副焦慮擔心的模樣。
******
暖香塢裏,鳳鸾靜坐在龍鳳胎的搖籃邊出神,心思漂浮不定。
那一幕幕驚險無比的駭人畫面,不停重放。
混亂驚慌之中,他的身形高大挺拔、有如高山,和前世那個神光熠耀的皇帝漸漸重合,但卻又完全不一樣。那一瞬間,年輕的端王殿下推開了自己,馬蹄高高踏下,差一點就會讓亡命!
他甚至忘了自己不在馬車裏,出于本能關心,結果被迫陷入一連串的危險之中。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清楚的。
他的心中若是沒有對自己的情意,又怎麽會腦子發熱?可以想象,當時要是別的姬妾在馬上,他肯定會選擇讓侍衛營救,而不是親身上陣。
情意?她閉上了眼睛,繼而睜開輕笑起來。
他讓自己先回暖香塢,說是讓照顧孩子,其實他是想冷靜一下吧?此時此刻,他是不是在後悔,當時做了錯誤的選擇?呵,情愛是蒙蔽理智的迷霧,想來很快,端王殿下就會撥開重重迷霧。
鳳鸾這樣想着,心裏似乎感覺好受了一些。
嗯,這樣就對了。
一個為了名利,一個為了複仇,彼此假情假意的相處好了。別再牽扯什麽感情,黏乎乎的,沾上了就甩不開手,免得叫自己心裏煩躁。
“哇……”一聲嬰兒啼哭,打斷了她的思路。
朱氏姐妹趕忙進來,瞧了瞧,是婥姐兒睡醒了。小朱氏先打開襁褓檢查尿布,給她換了新的,然後抱起來搖晃,“乖乖,小乖乖……”
大朱氏在旁邊說道:“還好今兒側妃早有準備,先讓侍衛團團圍住馬車退後,又讓人塞住哥兒姐兒的耳朵,好歹沒有吓着哥兒姐兒。”撫了撫胸口,一臉後怕,“當時可把我吓壞了。”
小朱氏也道:“是啊,要不是今兒運氣好呢。”
她們姐妹倆一直坐在車裏,沒敢出去。
只知道蕭铎受了傷,并沒有親眼看到當時的慘烈景況,自然不覺得驚心,反而覺得端王殿下能在馬蹄下留下性命,已經是上上大吉了。
“運氣好這種話,往後不要再說了。”鳳鸾擺了擺手,親自橫抱了女兒,滿心柔軟的細細打量,----小家夥長着烏油油的頭發,瞳仁烏黑,且水汪汪的,除了剛才尿濕哭了幾聲以外,一直瞧着都還正常。
将女兒遞給小朱氏,又看了看昊哥兒,乖寶寶正閉着眼睛睡得香甜呢。
----這還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當時情況那麽危險,兩個才出月子的小家夥,不說受傷,就算受到驚吓也是經不起啊。沒想到居然是兩個小憨貨,吃飽了睡,睡醒了吃,完全不知道外面有多驚心動魄,還和平常一樣乖乖的,沒有讓自己擔心。
“好乖乖……”看着兒女,鳳鸾的臉色溫柔了許多。
不過這只是在寝閣裏,等出去了,她單獨找到姜媽媽說話的時候,則是一派淩厲之色,冷冷道:“有人要置我于死地!置哥兒姐兒于死地!”當時要不是自己反應快,吓壞了一雙兒女,留下病症怎麽辦?更甚至……,忍不住要咬牙切齒,“太陰毒了。”
姜媽媽也是一臉憤怒,“側妃,可猜到是誰?”
眼下九月裏,正是金桂飄香、秋菊遍地的時節,鳳鸾面前的花瓶裏,插着幾只銀背紫花的點绛唇,她伸手揪了一片菊花瓣,靜默不語。
王妃?這是第一懷疑的人。
當時如果自己在馬車上的話,萬一死了,她不僅除掉一個有力對手,而且龍鳳胎還會失去母親。她作為嫡母,還不是想怎麽養就怎麽養,養死養殘養廢全憑她高興,說不定搓磨搓磨,還能當個樂子呢。
可是她怎知自己一定會死?萬一自己沒死,帶傷回去,豈不是結下血海深仇?真的想要斬草除根的話,還不如找一夥‘強盜’打劫,趁亂砍死砍傷豈不更快一些?就算她自損一千,好歹也傷敵八百了啊。
而且以自己對王妃的了解來說,這不太像她的手段。
那麽,是王府其他的姬妾?
有人故意讓馬車出事,借機然後王妃脫不了幹系,一石二鳥!這倒的确是一個好法子,那人躲在後面,只消找人給馬兒喂點東西,就能看着自己和王妃拼個你死我活,然後坐收漁翁之利了。
是誰?鳳鸾暫時猜不出來。
但是不管是誰,既然犯到了自己和兒女們頭上,那就不能放過!不管是端王妃,還是蔣氏、苗氏、魏氏,自己一個都不會放過!
******
次日一早,按照規矩得過去給主母請安。
卻被桂蕊給攔在外面,“鳳側妃請先到偏廳喝茶,蔣側妃她們都在,眼下王妃有要緊話會王爺,且等一會兒。”
鳳鸾心中猜疑,但還是點點頭去了偏廳。
寝閣內,端王妃筆直地跪在蕭铎的床前,頭上已經卸了釵環,竟是一副脫簪待罪的姿态,她聲音發抖,“請王爺責罰。”
“責罰?”蕭铎臉色陰沉沉的,似要下雨。
端王妃臉色素白如紙,顫聲回道:“昨兒讓馬醫把那匹死馬檢查了一遍,外表沒有發現不妥,後來又把馬胃給取出來。”想起這個,忍不住一陣難抑的惡心,“馬醫說,馬兒的胃裏有糖,糖液裏面混了紫霄石粉,吃多了會刺激馬的胃,火燒火燎……”
蕭铎身體受傷,腦子沒有受傷,飛快問道:“喂馬小厮死了?!”
☆、92 誰是黑手?
端王妃的牙齒在打架,強忍了,回道:“跑了。”
蕭铎氣極反笑,“大活人,就這麽自個兒從王府跑了?”
端王妃聲音顫抖,“是的。”忍不住辯解了下,“昨兒一聽說王爺從馬上摔下,妾身就把馬房的人都看了起來,就怕死了、跑了,但……”咬了咬唇,背後黑手是早早盤算的,實在是太毒辣了。
“哦?”蕭铎的聲音有着風暴來臨前的危險,譏诮道:“那人是怎麽跑的?自己長翅膀飛了不成?”
“不不。”端王妃趕忙解釋,“早上王爺的馬車隊伍出門不就,那小厮家便有人來送信,說是他娘病重,讓他趕緊回去看最後一眼,所以……”
“所以你就讓他走了?!”
端王妃心裏也委屈啊,咬唇道:“下面太瑣碎的事,我都分給管事趙媽媽,她來回的時候,說是那小厮的娘有病好些日子了,六月裏,曾經告假回去過一次,說是人家母子一場,沒有不讓見最後一面的道理。”
蕭铎不想聽她為自己分辨,推卸責任,只問:“人呢?現在找回來了沒有?”
端王妃搖了搖頭,“不見了。”
“什麽叫不見?”
端王妃身子伏得更低,不敢擡頭,“就是人出了王府的門,但是卻沒回家,家裏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兒?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一群蠢貨!”蕭铎一聲斷喝,震得肩頭和手臂一陣劇烈疼痛,他閉上眼睛,聲音幽幽涼涼道:“王妃,本王先且不把你往壞處想,說這一切都是你幕後操縱,殺人滅口之類。”他冷笑,“可就憑你做為王府主母,卻屢屢抓不到母後黑手,不是讓人死了,就是讓人跑了,你一樣難逃失職之責!”
端王妃的一顆心墜落谷底。
是誰陷害自己?是她……,魏氏嗎?
那個小厮,是她暗香齋裏丫頭沉香的兄弟。
端王妃幾經猶豫,還是委婉說道:“王爺,馬房小厮有個姐姐在暗香齋,或許問問她,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