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不作聲可是在默認?”天帝喟嘆一聲,“你氣我,我不怪你,誠然也着實是我思量不周,棄你于不顧。其實那日我有趕回去救你,待得我把黛絲藏匿好再回去,你已不見影蹤。”
當日他并非不欲攜她一并離開,奈何黛絲那時身懷六甲,加之她的術法僅能自保,反觀鳳栾曦縱然負傷了尚能自救,權衡之下,他只得帶着她先行離開,待得确保她安然無事才敢返回營救。
“前塵往事何必耿耿于懷,當年天帝攜天嫔黛絲走了後玄水真君已覓得妾身。誠然,當年天族巫女乃是忙中有錯,天帝與妾身本就是不該和合的。”鳳栾曦強忍心中的難過,睜眼說着瞎話,就連這般舍命相救在他看來也不及黛絲的一絲不安來得重要。想來她鳳栾曦算是失敗,就連救人也落得被救者的極為厭惡。
“說謊,我知曉你仍舊跟我置氣。你有孕之事,我已悉數告知黛絲。她說,那時是你舍命相救,這個孩子便是報恩而來的。”黛絲能如此看開,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這前半輩子虧欠了黛絲太多,更虧欠了鳳栾曦更多。畢竟人心肉造,鳳栾曦不曾以此自居,并不代表着他就能心安理得地承了這救命之恩不去報答。
“既是如此,天帝合該放手,莫要過分執拗。”鳳栾曦嘴上揚着笑意,可一雙柔荑不自覺地化作拳頭緊握。報恩?很好的托辭,何不直接道她鳳栾曦霸王硬上弓。罷了,罷了,一切不過是她一廂情願。
“你我就非得這般,不能好生說話麽?”天帝不解為何她驀地翻臉。他伸手示意她該是時候上床歇息,奈何她卻是紋絲不動,他的手便是這般僵了在半空良久才頹然放下。
他安撫自己許是孕婦的情緒不穩罷了,見她徑自上床閉目養神,他也不好開口說些什麽,兩人躺在床上無言以對,天帝本是閉目養神卻聞得她所睡之處傳來細碎的聲響,不待她回答,天帝驀地把她拉到自己懷裏。
鳳栾曦第一次發現天帝的臉皮比案臺還要厚,她已明裏暗裏下了逐客令卻始終趕不走他。她只得硬着頭她全身繃緊得如待發的箭弦般躺在床褥,她知道天帝不喜歡被人忤逆,她今夜已是下了兩回逐客令。
對于鳳栾曦的執拗,天帝素來最為頭痛。元安陽說是固執,可也能徑自咀嚼通透,反倒是鳳栾曦一直認準了就不輕易改變。對于她的質疑,天帝并不覺得稀奇,她何曾仔細了解過他這個夫君。“你無需這般防備,你許是瞧不起我這般得隴望蜀。”
“齊人之福乃是世間男子趨之若鹜的福氣,何來瞧不起之說。”她雖是不曾張開雙眸,卻也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倒覺得有你才是世間男子之福氣,你覺得我貪圖你的精明能幹也好,貪圖你的花容月貌也罷,而我當真是得隴望蜀的貪婪之人。”天帝以完全占有的強勢姿态攬着她,“你當真不曾想過,我興許不曾讨厭過你,甚至很想得到你青睐?”
“怎會呢雖說你比我大三萬歲,奈何我一直覺得你很是幼稚。你在我處統共喝醉了三回,一回是因着與黛絲喜結良緣,一回是因着怡樂元君受了委屈,一回是我允諾許黛絲入宮,哪回不是酒壺摔碎了滿地。然則,招惹黛絲、牽扯私生女之人乃是你而非我,加之你若執意罷黜我也絕非難事,是以我素來想不通你為何要在我處潑撒。”
鳳栾曦失笑地搖頭,他的胡鬧于她而言不過形同猴戲。她不曾為此煩擾,不過是在內心深處很是瞧不起他不過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很是幼稚麽?興許吧你可知我喜歡你有六萬年之久,試問我又豈有放手之理?”聞得她說他“幼稚”,他的心難免哐當一聲墜入谷底。“這世間的男子無論多威武,若面對的乃是自己鐘情之人,難免也會手足無措些、幼稚些。”
“你這世間興許也僅是獨獨你一人吧?”她輕蔑一笑,惹得天帝的臉頰驀地一紅。
“此言差矣,玄水真君平日裏可是威風凜凜,而你卻不知其終日置辦些新奇且無用之物,還美其名曰‘每個男子皆是需要此物方是舒心。’,惹得其君後終日橫眉冷對。”天帝喟嘆一聲,“勾陳帝君缥缥缈缈甚是仙風道骨,可不也投其帝後之所好,甘願當頭圓毛靈寵任其抱着入眠 。試問你怎好嘲笑我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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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除卻幼稚原也是個愛嚼舌根之人,連遠在颢天之事也了如指掌。想必天帝沒少編排我的不是吧?”想必這些神皇聚在一起之時沒少閑話各自帝後、天後的不是。
“心高氣傲,這靈臺堪比頑石。”天帝也不去否認,只因他當真這般編排過,誠然大夥不過是編排幾句,畢竟婚姻是冷暖自知之事,若當真不合,各自自有處理的法子 ,無須旁人置喙的。
“縱然鳳某不堪,奈何也不及天帝弄個隐身咒鬼鬼祟祟細看神女仙子。”此事也算是天帝不甚湊巧,那日兩人在書房唇槍舌戰了一番,她被他氣得頭腦發昏只好站在一處偏僻地吹風,清淨靈臺卻無意間窺見他這般,那時的她頗為不屑其幼稚。
“選個自己喜歡的有何不可?”天帝挑眉,臉上除卻玩味不見一絲怒意,原是她也有留意他的動靜。這天地間男子素來便是這般調劑身心。
“敢問天帝瞧了六萬年,可是瞧上了哪位了不得的神女?啊,你此生最愛的黛絲。”她睜眼頗具譴責地睥了他一眼。
“鳳栾曦,你待我動了心麽?”那夜颢天的家宴乃是勾陳帝君有心替元安陽設下的賠禮,四個月前便是元安陽從中作梗才讓他遣派刺殺塗姮上神失敗,勾陳帝君讓他莫再跟元安陽因私下營救塗姮上神之事而置氣。
勾陳帝君不過一句“但可覓人随行。”,得知是“鴻門宴”般家宴,他二話不說便遣人去請了天後鳳栾曦前來,這後宮中也有鳳栾曦能與他共同進退。
“沄洌,我求你放過我吧。”成親以來,她不曾喚過他的名字,在她看來他不過是個有緣無分的夫君,而非她心中所思所想的人。“如你所見,我身手不錯 ,自保并非難事。我與你僅止于此,莫再揪着那些陳年舊事了。”
“蒼天碧霄宮坐視不理,炎天練霄宮、玄天玄霄宮、颢天黅霄宮、鈞天赤霄宮四宮聯手,如今也只有淩霄臺能保住你。”天帝不自覺地把她摟緊些,鳳凰需得泣血方能重生,然而把一個棄子逼得這般,着實太過了。“事已至此,我知曉如今多說也是枉然,奈何我只求你聽一聽我的解釋。”
“我,不曾想過傷害你,更是舍不得你棄我而去。”因着兩人很是貼近,是以他能感受到身前這個倩影微微抖動,“我嫉妒褚曉神君不錯,可也非執意要他死,因着我知曉他死了、你的心也會死。那夜你不欲細聽我與黛絲之事,今夜遑論你願意與否,我也希望你聽下去。我待你素來便是求而不得,唯有退而求次覓黛絲當個影子。此事,着實是我幼稚荒唐了!”
黛絲是頭地蛟小仙,六萬年前相遇不久,她便要歷天劫,一道天雷已讓她倒地不起,是以他替她生生受下餘下的兩道天雷。六萬年前他已渡了些修為于她,本以為她躲過一回天劫大限,如今方知一切皆有天命。
他替黛絲受了兩道天雷,黛絲終日追在他的身後說救命之恩自當湧泉相報,那時他只讓她折了幾朵花兒便作報了恩,奈何她執意不肯。他明言家中早有妻室,直到黛絲哭着說待他動了真情,梨花帶雨地撲進他的懷裏,說不計較他有家室,只求以身相許一夜。
誠然,黛絲說得不錯,他的心裏當真有鳳栾曦特別的一隅,黛絲顯露怯意之時在眉宇間與她有三分神韻。那時他會答應黛絲的報恩,便是因着這三分神韻,每每黛絲顯露怯意之時,他總會不自覺地把她當做新婚之夜的鳳栾曦,那雙清澈得集滿天地靈氣的桃花眼水汪汪得撩動着他欲要好生痛惜的軟肋。
“如今錯事既成事實,你合該好生待她。”聞得“影子”二字,她難免覺得黛絲甚是可憐,此事當真是天帝年少輕狂不懂事。
天帝把她的身子扳過來,擡手支起她的小臉,讓她真切地看着他。“鳳栾曦,如今你我乃是同修一船,為了你,我要挾了帝君。”
日前他雖與勾陳帝君同坐“淩霄臺”殺棋,奈何他卻一直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鈞天特有的五彩斑斓的霞光映照,說是殺棋,何嘗不是在殺迷局,勾陳帝君一直沉默以對地跟自己博弈,至于殘影仙官與慶諾神官則是在前廳各自忙着泡茶、燙杯,非傳而不徑自踏入內室打攪。
“帝君待安陽表妹當真是一往情深。”出口後回答他的不過是一室的寧靜,殘影仙官與慶諾神官像是驀地耳聾了般不曾擡眸,更遑論勾陳帝君一直沉醉于棋局之中。
天帝兀自笑了笑,比起如今聲名狼藉的三萬歲幼狐九尾玄狐仙塗姬,元安陽可謂在□□上通曉得極為遲緩,待到五萬歲方才開竅知曉何謂“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的情意綿綿,也虧得勾陳帝君能有這耐性待其完全成長。
待得一盞茶重新沏來,勾陳帝君終是停下手中的棋子。他擡起那雙本該是璀璨清澈的星眸卻散發着沉穩銳利的星眸,像是不懂天帝為何突然關心這位遠嫁颢天上萬年的真國色表妹,又像是咀嚼着天帝此話的真實含義。
元安陽不似旁仙那般過于崇拜他,是以對于他所決定之事皆會暗中思量可行之處與不可行之處,若是遇上不可行之處便會揣摩着如何不得罪他的情況之下巧妙辦事。加之,心安是她才能給他的靈丹妙藥,有她在,他的不安和陰霾也會随之而散。
“近日安陽表妹待太上老君的‘忘情之水’甚有興致,帝君素來知曉安陽表妹愛鬧,不知可會特意覓來一瓶?”天帝像是刻意挑釁般,驀地一句戲谑更讓本是清淨的氣氛遽然降到冰點,殘影仙官與慶諾神官的臉色變得凝重不安。
“天帝可是要下棋?”勾陳帝君揚起的嗓音仍是仙風道骨得讓人如沐春風般。
“誠然帝君除卻十個指頭,怕是無棋可下。”天帝意有所指地擡起下巴示意,勾陳帝君略略低頭,只見棋缽中的黑曜石棋子早已被他捏碎為粉末。
勾陳帝君幽幽冷惕,适才他為免自己情緒失控才把手放入缽中捏棋子。縱然他早就知曉元安陽與韓林神君并無男女私情,奈何他最是忌諱旁人觊觎他之擁有,對于此性情的纰漏,元安陽一直頗為不滿的。
“天帝欲要換個玩法?”勾陳帝君說得甚是坦然,天帝素來鮮少過問“琉璃宮”天後之事,誠然也絕非不聞不問,今日之反常乃是執意要為難他。
“禍不及妻兒,乃是南極真皇素來教導本天帝的玩法。”室內的氣流從緊張變得寧靜,再由寧靜變得難堪尴尬,惹得勾陳帝君的那雙星眸比适才更為深邃得如寒潭般。
“開弓沒有回頭箭,爾可是思量透徹?”
勾陳帝君捋了捋袖子站起來,他也該是時候回宮去了,元安陽雖是頭朱雀奈何習性上卻與夜枭無異。聞得他不在黅霄宮,她定必來個快活不知時日過的放縱,若是從前他尚且能睜一只閉一只,可如今她乃是個身懷六甲之人,自是由不得她這般恣意妄為。
“本天帝很是清楚。”天帝冷哼一聲,鳳栾曦之事,他已承下來,不勞諸位老人家操心,尤其是不勞東極真皇煩心。
“天帝可是瘋了?天帝可知勾陳帝君乃是‘四禦’真皇之一,乃是上古洪荒時期的神尊,豈容天帝這個小輩要挾?”素來與她勢同水火的天帝竟會開玩笑?自得知她有孕起他便是這般詭異難懂,不是病了便是中邪。也罷,既是有病,那就去請藥君給他治病吧。
“本天帝确實瘋了,誠然瘋得不輕才忘記了鈞天後宮中早已有你這顆明珠在。”此話雖說得輕,卻也是擲地有聲般在鳳栾曦的腦海裏炸開,她波瀾不驚的心湖被他的甜言蜜語哄得泛起陣陣漣漪。
“妾身拒絕,天帝與妾身素來不甚和睦,天帝又何必涉入此漩渦之中。”鳳栾曦急急打住他的話頭,“天帝之好意,妾身心領了。若要好生報答,煩請天帝好生待天嫔,畢竟你倆糾纏了六萬年——”
她餘下的話皆被天帝捂在掌下,就連人也順勢被他壓在身下,她蹙眉冷悌。即便他特意續了胡子也遮擋不住他本身的儒雅不凡,他這邊廂松開捂着她櫻唇的手,那邊廂就被他柔軟的兩片薄唇封住。
不知是他眼眸處過于溫柔抑或是她因着有孕而神緒變得纖細,她沒有推拒他欺壓過來的身子。她一雙柔荑情不自禁地攀上他的頸項,她的理智被他的熱情焚燒燃盡,待得她靈臺略微清明,兩人已是吻得糾纏不清,鳳栾曦不得不小聲嘀咕:“放開我,慶諾、青鸾尚在外頭,加之我腹中尚有孩兒在”
“放心,我不會傷到孩兒便是。”天帝的臉上映上氤氲之氣,兩人畢竟是夫妻多年,他與她都不知歷過多少回床笫之歡。
兩人早已對彼此的仙軀熟悉得很,對于彼此動情的神色自是更甚,他知曉她頸窩處最為敏感也知曉她最怕撓癢癢,而她則很是清楚他的脊背處有多少道疤痕。
廊道處的慶諾神官、青鸾與仙娥等不是不欲推門,奈何在天帝打發她們退出之際這室內已被他下了仙障。因着沒法打開,青鸾只得讓其他人退下,自己與慶諾神官則是杵在門前聽候差遣。
就在青鸾打了第三個盹兒之時,恍然大悟的慶諾神官這才想起讓青鸾僻出偏殿讓兩人稍作休息,雖說天帝此刻乃是膩在天後的閨房,可誰也不敢保證他是否如這兩個月餘那般,半夜驀地又擺駕去天嫔黛絲處呢?如今借着這一方小榻稍作打坐寧神也未嘗不可。
誠然,鳳栾曦、青鸾與慶諾神官皆是錯判了,鳳栾曦于卯時便醒來卻被枕邊的年青神君吓得靈臺遽然清醒了不少,天帝昨夜竟一夜睡到天明。她,又一時情迷意亂了!而他,似乎很是喜歡運用男色來誘惑她步步陷入迷魂障內。
鳳栾曦止不住地懊惱,興許她就跟那絕代妖姬姒昭并無異樣。她輕輕推搡天帝,天帝極不情願地睜開眼,一雙有力的手臂極為自然地把她抱着:“如今時候尚早,你何不繼續睡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