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洲際酒店宴會廳。
距離方程式集團的記者會尚有二十分鐘,現場已經布置完畢，鋪着紅色絲絨臺布的長桌上架滿麥克風,各家媒體的麥标都十分搶眼，桌臺上擺有三張名卡，總經理居中，兩側分別是市場部與公關部總監。
程顏踩着細跟長靴小跑兩步，尾随大步流星的男人走向偏廳的休息室,她一頭霧水地問：“這種場合貌似我沒必要來吧？”
陸天皓沒吭聲,手裏拿着下了電梯才拿到的發言稿,他邊走邊看，正在做最後确認。推開休息室的大門時，他也恰好看完，順手将稿件遞給程顏：“你別那麽看不起自己，這校稿的工作只有你能完成，你看看稿件裏交待的情況是否完全屬實，等下記者會上我要澄清，不能讓姓周的信口雌黃。”
“嗯。”她應了一聲。
休息室裏空無一人，陸天皓在沙發上落了座，他揉了揉微緊的眉心，阖着眼睛假寐。
程顏的眸光落在新聞稿上，腦子裏卻開起了小差，姓周的一定想不到陸天皓會采取如此強硬的不妥協态度，只怕他這次偷雞不成蝕把米了，而對于正在伺機搞些小動作的方劍齊來說，也讨不到任何便宜了，陸天皓這招“不戰而退”不僅打得漂亮，而且避開了一切後患。這樣一想，她不禁有些佩服起這個男人的運籌帷幄來了。
不多一會，陸天皓擡眼看了看對面的古董座鐘，見發布會的時間差不多到了，他邊利索地站起身，邊對程顏說：“你要是不想參加發布會，就在這裏休息吧，等完了事，我們一起走。”說完，他擡腳走向門口。
這時，恰好從門外傳來一陣騷動。
陸天皓稍一駐足。
外面的人搶先一步推開大門——
他的步履微微僵住。
程顏狐疑地扭頭看去。
只見方曉恩推着個輪椅走進來，輪椅上坐着某位氣色欠佳的大叔級人物。兩人身後跟着幾張生面孔的男人，俱是西裝革履，不茍言笑。
雖然素未謀面，但看這威儀的陣仗，程顏極快地判斷出輪椅上的人就是方程式集團的董事長，她尚未來得及回神，兩道異常犀利的眼刀已徑直朝她射來，緊接着，方曉恩跋扈的聲音炸響：
“爸，就是這個賤女人害得天皓哥跟客戶起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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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意咬重的形容詞令氣氛一下子凝結，在場之人皆嘩然不已，瞬間，無數帶着審視與揣測的眼光齊刷刷地望向這位方家千金口中所謂的“賤女人”——程顏。
難堪，尴尬，無助……短短一秒鐘，各種情緒就這樣生生将程顏淹沒，仿佛她就是那位該被千刀萬剮的罪魁禍首。
她咬緊牙齒思索該如何應對的片刻，不自覺地瞅了瞅身旁的男人，這個時候，她對陸天皓終究是有所期待的，至少他總該為她說點什麽。
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
只是他剛動了動唇，方海山便先發制人：“天皓，經典廣告的案子必須拿下，否則——”不知是由于身體抱恙，抑或接下來的話很重要，方海山停頓稍許，側頭打量了一眼程顏，他才一字一頓地說道：“否則她就得滾出公司。”
聞言，程顏的臉色遽變，愈加失了幾分血色，這話無疑将她推向更窘迫的境地。然而，比欲加之罪更讓她難受的，還是方董的眼神——
那麽輕蔑，又那麽鄙夷。
“方程式對待員工一向公私分明，此事确實與程顏無關，我認為經典廣告的案子還有待商榷……”陸天皓說得斬釘截鐵，即使面對權高位重的董事長，他的言辭亦毫不委婉。
但方海山只是不耐地擺擺手：“不要說了。”他堅持一意孤行。
他給出兩個的選擇相當明确——要麽陸天皓委曲求全，要麽程顏打包走人。程顏忖度此道難以兩全的選擇題，心思瞬間糾結成一團亂麻。
“記者會馬上開始了。”
不知誰提醒了一句，僵持的氛圍才終于結束，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宴會廳走去。
與此同時，工作人員匆忙把主位的名卡換成董事長的，一衆記者也架好長槍短炮，紛紛将鏡頭對準宴會廳的入口，蓄勢待發。
方海山的突然露面，立刻引起一片側目，按動快門的“咔嚓”聲霎時不絕于耳。随行人員魚貫進入會場，均在前排落座，程顏本來是不準備旁聽的，但礙于那道艱難的選擇題，她不得不來。快速掃視會場，她低頭走向最後一排的空位。
記者們仿佛打了雞血，争先恐後地搶着發問，焦點自然集中在這位集團創始人身上：
“方董，您的身體情況如何？”
“您這次來B市視察分公司，是否因為公司運營出現問題？”
“聽說方程式的股價急挫是由于人為因素，是否确有其事？”
……
精明老練的商人面對攝影機向來從容不迫，只聽方海山作勢輕咳一聲，言簡意赅地說：“今天我親臨記者會，相信一切對方程式不利的謠言都會不攻自破……”
不知是這些場面話無法激起方曉恩的興致，還是她不給程顏找點麻煩就不舒心，她竟然悠哉地站起身，聘聘婷婷走到後排，換到程顏身旁坐下。
程顏的眼皮跳了跳，人卻坐着紋絲不動，全當那女人是空氣。方曉恩也出人意料地沒主動吱聲，仿佛只為給她某種無形的壓力。
“陸總監——”
現場冷不丁爆出的稱謂，令兩位各懷心思的女人俱是一驚，雙雙豎起耳朵，瞪圓眼睛，表情倒是出奇的一致。
年輕的女記者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請問您打傷周總是否另有隐情？有小道消息說周總當時曾非禮方程式的女員工……”
不合時宜的追問驟然響徹現場，極具敏感度的攝影記者即刻調整鏡頭，對準臺上的當事人，從各個角度捕捉陸天皓的一言一行。
該來的總會來，程顏登時冷了臉色，不由替他捏把汗，她生怕陸天皓一個忍不住便動了怒。視線盡頭，她隐約感覺到他的目光和自己有片刻的交彙，但距離太遠，對視又太短，以至于她懷疑一切只是自己的錯覺。
面對鎂光燈前各種興風作浪的揣測，陸天皓泰然處之，一張略顯疲憊的面龐始終保持着招牌式的淡然表情。
但他話一出口，分量卻極重：
“既然你們都說是小道消息了，可見可信性不足。其實，周總并沒有對我公司的員工不敬，我在此鄭重地向對方道歉，希望雙方能夠繼續合作。”
舉座皆驚。
素聞方程式集團的這位總監雷厲風行、倨傲有加，眼下他居然能夠放□段，出言道歉？記者們都頗有些吃驚。
程顏心中的某根弦忽地就被撥動了一下，她非常肯定陸天皓此番改口是為了——她。
難道為了能讓她留在方程式，他寧願咽下這口屈辱之氣？
百感交集不足以形容她此刻心中蕩起的波瀾。
**
記者會散場。
當程顏猶豫是該等陸天皓，還是先走一步時，方曉恩已經“噌——”地起身，快步迎向臺前的英俊男人。
算了，她還是別添亂了，程顏這麽想着，兀自擡腳走出宴會廳，進了電梯。
泛着金屬光澤的電梯門正欲合攏——
猛地頓了頓，又再次緩緩打開。
門外赫然晃進陸天皓立體而俊朗的臉。
他穩步走進電梯，乜斜着有些愣怔的程顏，他的語調輕悠，表情卻帶着一星半點的惱怒：“你怎麽不等我？不是說好一起……”喂飽兩張嘴。
電梯徐徐下行。
密閉空間，安靜至極，男人又貼得太近，以至于程顏忽然意識到氣氛有點……暧昧。
她必須說些什麽打破這詭異的沉默，哪怕是沒話找話：“你晚餐想吃什麽？”
“吃你——”陸天皓別有居心地一停頓。
“吃我煮的飯？”程顏順勢接話，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這招你玩過了，老梗。”
他倒是毫不在意被破局，意有所指地摸了摸額角的紗布，一天之內陸天皓在這個女人面前第二次做出相同的舉動，不外乎為了提醒她——他是因她而受傷的。
程顏一瞬心軟，但內心經過片刻激烈的掙紮，她終究狠下心選擇徹底無視：“我只是答應今晚陪你吃飯，可沒說要煮飯給你吃。”
陸天皓隐約看出端倪，狀似恍悟：“原來是程小姐的廚藝見不得人。”
“切，誰說的！”
“你敢不敢讓我親自品鑒一下？”
“當然敢！”
“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晚吧。”
“呃……姓陸的，你真是賤到骨子裏了！”
“叮——”一聲脆響，電梯停在大堂。
陸天皓頗有紳士風度地站着沒動，程顏自顧自“噠噠”走出電梯，兩步之後她一扭頭，卻發現沒人跟上來。
電梯門敞開着，男人在裏，女人在外，近在咫尺。
程顏心生警惕，一挑眉：“你又耍什麽花樣？”
“我得先送方董回醫院。”陸天皓從西褲口袋裏掏出串鑰匙，随手扔給程顏：“你先去我家煮飯吧。”又是理所當然的口吻。
她頓時氣結，正打算惡言相向，電梯門卻緩緩關上，透過那道逐漸縮小的門縫，程顏分明看到男人臉上展露出一絲悠然的笑意。
她暗呸一聲，自己這是……當保姆的節奏？
作者有話要說：嗷嗷，今天老零的傻媽過生日，本來想着陪她吃飯就不更文了，結果奴性作祟，還是提前把新章放進了存稿箱！
對于介麽有奴性的作者，姑娘們的花花快撒過來犒勞一下吧，嘎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