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黑暗中的直升機發出刺耳的轟鳴。
“到底怎麽樣,能堅持住嗎?”小喬焦急地看着埋頭處理傷口的葉澹。
“斷了兩條肋骨,不知道別的地方有沒有淤血……現在昏迷的狀況很危險,必須馬上找個地方緊急治療。”葉澹手腳利索地将所有出血口給包紮上,可仔細看的話,手是在顫抖的。
老六看着地圖,有些猶豫:“前面五十公裏外有緊急避難所,可是……那是一級基地,光是降落就要全員檢查,我擔心陳文嘉和魏福……”
小喬死死盯着昏迷的兩個喪屍。
陳文嘉身上沒有一處傷口,蜷縮在那裏更像是睡着了。
而魏福脊椎中彈,為了不讓他因為疼痛而發狂,已經打了強效的鎮定劑,同樣在安睡。
然而此刻,宮墨的臉色卻是逐漸蒼白。比起那些已經接近死亡的喪屍,他們幾乎可以看到他的生命在迅速地流逝。
“……在避難所外十公裏的地方将他們倆放下。找個地方掩蔽起來。……我會給陳文嘉寫下留言。”小喬死死握着拳頭,說完以後忍不住看了眼另外兩個戰友。
幸好他們眼裏沒有苛責。可同樣也有着掙紮。
當宮墨被推上急救車從特殊通道火速地被推入治療室的時候,躺在一堆稻草上的陳文嘉,緩緩睜開了眼睛。
沒有習慣了的米白色天花板,也沒有柔軟的床褥,他從頭發上撩去幾根雜草,然後看到了就在旁邊昏迷的魏福。
陳文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茫然地看向四周,這是個破舊的茅草屋,所有門窗細縫都被人像是匆匆忙忙地用東西遮擋起來,房間內黑漆漆的。
昏迷前明明還聽到宮墨說“我們回家吃肉”,為什麽現在卻在一個破舊的地方醒來?
他掏出口袋想給其他人打電話,卻發現因為太偏僻,臨時搭建起來的通信信號已經無法覆蓋。
口袋裏飄出一張黃色的便簽紙,飄飄忽忽地落在了地上。陳文嘉撿起來,上面是小喬的字跡:“文嘉,宮墨傷得很重,我們必須先送他到前面的避難中心救治,因為怕你和魏福被發現,只能暫時把你們放在這裏,相信我,我們很快就會回來接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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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嘉低低地“嗷”了一聲。他心想,這沒什麽,又不是第一次被扔下了。
他扔掉便簽紙,蹲下身查看魏福的狀況。子彈剛好繞開防彈背心的保護,打在了距離他尾椎不到三厘米的地方。
稍有不慎,魏福可能就再也站不起來。
陳文嘉手足無措地比劃了半天,始終沒有找到能幫魏福取出子彈的方法。他不是自己,沒有愈合能力,稍不小心,就會傷到神經。
他微微地拉開擋住窗子的木板,外頭仍是一片漆黑。他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才是晚上的十一點。距離天亮還有五六個小時。
陳文嘉幹脆翻出屋子,走到戶外。
漫天的星野讓人難以想象這裏曾經是個以工業為主的城市。人類一旦從秩序的鏈子上脫落下來,地球就能大喘一口氣,恢複它本來驕傲的面貌。
他所在的地方像是個被荒廢的村落,零星幾個瓦房在一望無際的田埂上孤單的伫立着。也許是不遠處那個大城市的疫情太過厲害,就連以土地為生的農民都不得不丢下一切逃亡。
這樣的地方不可能有醫療診所。更不可能有什麽醫療器械。陳文嘉有些惱火,早知道就從那個男科醫院裏面帶些出來,一次性的總不會有問題吧。
而且魏福就算感染些男性難以啓齒的病症,也好過下半身殘廢。
他走了沒幾步,肚子開始叫起來。
餓。
他摸摸嘴角,還有宮墨喂自己吃壓縮幹糧留下的碎屑。天知道當時他為什麽會覺得好吃,明明他愛吃的是人肉。
陳文嘉幹脆繼續朝前走,去找有沒有農家散養的家禽,至少先弄幾只來填飽肚子。
然而當他還沒走遠,村公路上的一幕讓他頓時呆住了。
平日裏用作運輸的公路,現在搖搖晃晃地走着一群喪屍。這些喪屍秩序奇好,像是小學生春游一般,一個接一個地排隊前行。
走在最前頭的,是一個三人高的怪物。
陳文嘉打了個抖,心想,他捏捏個熊,如果不是喪屍橫行,大半夜的看到這一幕,還真會以為是趕屍人呢。
可這附近都是大片的農田,這些喪屍從何而來,又要走到哪裏去?
陳文嘉好奇死了。
雖然也怕死了。
眼看着喪屍們就要從視線裏消失,最終還是屈服于好奇心的少年迅速跟了上去,決定先找到謎題的答案,然後再見機行事。
因為他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必殺絕招——遇到危險,裝死呗。
喪屍隊伍很長,乍一眼看過去,少說有幾百號,陳文嘉混在裏面,左看看右看看,發現居然自己衣衫整齊得有些不入伍,幹脆就從旁邊的喪屍身上扯了幾塊腐肉貼在臉上。那名可憐的喪屍依舊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虔誠得就像朝聖地信徒。
走着走着沒多久,就在一片荒山林裏看到了幾架亮着車燈的大卡車。卡車非常長,像是平常拉貨櫃的車。貨車旁站着幾個人,然而幾百名喪屍卻像是沒看到他們,一如既往地跟随着領頭喪屍繼續前進。
陳文嘉好奇得很,走到靠近他們的地方,慢慢挪動自己的腳步。
那幾人中有男有女,站在改造成冷光燈的車燈前嬉笑打鬧。他們都穿着防護服,也許為了掩蓋自己的味道,甚至還在前面焚燒起喪屍,一股惡臭彌漫了整個林子。
“嘿,這麽走還有幾個小時才到基地?早知道就把他們卸得近點兒。”其中一個人隔着厚厚的面罩大聲問自己的同伴。
“不遠了,還有七公裏。我們的車不能靠太近,否則容易被雷達掃描到。”
“那這幫家夥就不會被掃描到?”
“會。問題是這幫家夥把避難基地建在半山腰,當初就以為借着這種地勢可以減少出來正面殲敵的幾率。可是這樣卻讓我們有足夠時間引開他們的注意力,從別的地方炸開一個入口。”說話的人即使穿着防護服,也能隐約看到她的曲線。
陳文嘉繞過車燈照射到的地方,從後面靠近他們,豎着耳朵繼續偷聽。
“老大真的在裏面?”另一個人問。
“阿偉在裏面傳出來的消息,絕對不可能錯。”女人聲音變冷。
“嘿,又是阿偉,他丫到底有什麽好?那裏比較大?……要不你就跟我吧,阿偉眼裏只有黑神,哪裏把你放在心上?”那人猥瑣地伸出手,準備摸上突出的地方,卻被女人擡腳猛地一踢,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陳文嘉瞪圓了眼。尼瑪,這身手跟宮墨有的一比!
“你是說你的眼裏就沒有黑神?”女人輕笑。
被踩在地上的男人罵罵咧咧:“臭婊子,裝什麽忠誠!這裏誰信那破玩意兒!特碼的不都是想趁亂撈一筆!這世界越不太平我們越高興!”
男人突然發出慘叫。
踩着他臉蛋的女人彎下腰,輕聲道:“我不信,但是我的男人信,他那裏比你的大,他的長相也比你帥,他還不會輸給我,你說,我幹嘛要換個LOSER?”
男人烏魯魯地罵着更加難聽的話。
陳文嘉下意識地摸摸自己還沒長開就沒有機會繼續長大的小弟弟,有些感慨。
幾個人又在那裏嘀嘀咕咕地計劃着怎麽攻入避難基地,陳文嘉坐在一旁的野地裏,一字不漏地全部聽進了耳朵裏。
黑霜老大被擒,他們怎麽不知道?
陳文嘉眨眨眼,心想特碼的不會又被政府那幫狗日的給騙了吧,手上早就抓到了王,卻還讓他們去掃蕩下面的蝦兵蟹将?
又過了一個小時,喪屍隊伍終于全部走到了前面,幾個人停住讨論,從貨車上取下幾臺重型機車,女人率先奔馳而去,剩下的人也跟在後面,慢慢消失在陳文嘉的視野裏。
少年從黑暗中溜出來,看看絕塵而去的機車,心想自己總不能走路跟上去吧,那多累多慢啊。于是他跳上大貨車,助人為樂地将貨車同樣開往那個即将大難臨頭的避難基地。
計劃得非常美好的六人組開着車,不緊不慢地穿梭在喪屍群中,卻絕對想不到後面會有一輛暴露目标的巨大的卡車,同樣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所以當喪屍潮還沒接近山腳的時候,避難基地的監控人員立刻發現了異狀。
世上目前除了陳文嘉,還真沒有第二個能開卡車的喪屍。
指揮官很快就想到了來客是誰,下令全員上牆,擊殺一切準備趁亂進入基地的可疑人員。
這邊,宮墨的手術剛剛完成,麻藥讓青年還在昏迷中,小喬等人則在忙着準備回去的糧油和武器。自從他們明着跟黑霜對着幹後,莫名的襲擊增多了不少。
開着貨車的少年遠遠地終于看到了避難基地的混凝土建築,很是高興。因為這意味着他的手機終于能有信號了。于是少年給自己自拍了一張駕車照,又給浩蕩的喪屍軍隊拍了張特寫,然後給小喬發了條彩信,留言:晚上好。
收到彩信的小喬差點瘋了。
他以為陳文嘉因為自己被抛下而生氣得要率兵攻打這個基地,于是連忙把電話打了過去,一開口就是連珠炮的:“文嘉你聽我解釋,不是我們要抛棄你!文嘉!你不要沖動!”
還沒說完,整個基地就響起了警鳴聲。
小喬手中的電話沒拿穩,掉在了地上。
三人都丢下手頭的工作,朝監控室跑去。
由于白鷹的特殊證件,總指揮還是批準了他們在隔離室觀戰。
幾百個喪屍冒着激烈的槍林彈雨,踩着同類的屍體,像是聖徒一般努力地朝基地沖來。為首的還有好幾個身手矯健得多,更難擊斃的屍怪。
小喬手都抖了。
“他在哪裏?他在哪裏!”小喬趴在玻璃上,死死盯着屏幕。
“那輛貨車!”葉澹指着屏幕遠處的一個小黑點。
貨車安靜地停在山腳下,顯然車主已經抛棄了他,正在朝山上來。
小喬握緊拳頭,嘴唇發白。“宮墨果然沒有說錯,他是喪屍,我們再多的感情,也沒法保證這個炸彈不會在我們身邊爆炸。”
屏幕上,戰事顯然很緊張。因為抓住了黑霜的幹部,所以有一部分兵力被調去了守衛,其他的人還要分一波去巡視城牆不被人破壞,剩下只有不到三分之二的人才能參與作戰。偏偏黑夜中,即使打開了強光燈,依舊無法準确地瞄準所有的喪屍。
陳文嘉穿梭在槍林彈雨中,并不害怕。他本身就不會死,加上穿了防彈背心,腦袋又有車上的鋼盔保護着,因此即使幾次中彈,對他來說都不痛不癢。
找了半天,終于在靠近城牆的地方找到幾個身穿迷彩服的人。這些人的僞裝非常成功,身上又挂着一個死喪屍,混在衆多喪屍群中,在上面的人還真是沒法分辨得出來。
陳文嘉靠過去,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一個子彈都沒帶出來。那可怎麽辦?
那些人裝好炸藥,就立刻撤離,似乎準備引爆。
陳文嘉在他們背對着自己向外跑的時候,迅速沖過去,一腳将炸藥包朝他們的方向踢飛。
山坡有些陡峭,炸藥包滾得很快,因此當那些人興高采烈地轉過身準備按下爆炸鍵的時候,看到朝自己滾來的炸藥包,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陳文嘉笑嘻嘻地看着這群傻帽,心想回去要怎麽跟宮墨炫耀自己的豐功偉績,這時候手機突然響了。小喬冷漠的聲音從裏面傳來:“馬上停止你的愚蠢的進攻!”
陳文嘉一愣。他有些無辜地“嗷”了一聲,可聽在小喬耳朵裏卻是冷笑。
“馬上住手,再不停下來,我就會引爆你身上的炸彈。雖然我們很信任你,但你最終還是做出這種選擇,陳文嘉,你讓我很失望。”小喬的聲音帶着憤怒和失望,“當初宮墨讓我裝上這個東西的時候,我總覺得你不會站在我們的對立面,可是現在,你居然帶着喪屍殺過來,陳文嘉,難道你心裏已經沒有最後的人性了嗎!”
陳文嘉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炸彈?哪裏?
“我數十下,如果你不讓這場攻擊停止,我就馬上引爆這個炸彈。陳文嘉,不,喪屍王,看在這麽多場生死任務的份上,只要你回到我們這邊來,我們還是會承諾治好你,還是說你覺得做一個喪屍終于飄蕩在一個沒人能跟你溝通的世界上,會更幸福?”
陳文嘉看了看手機。突然覺得電話裏的小喬是不是黑霜扮的,怎麽這麽殘酷?
他回頭看了眼被射殺的六人組,又看看逐漸處于弱勢的喪屍軍團,突然摸上自己的後背。
他漠然地把手插入自己的肉體內,摸了一會,終于在靠近腰部的皮下摸到了一個小小的異物。
他掏出來,電話裏的倒數已經顫抖着接近了三。
陳文嘉遠遠地丢了出去,當數到零的時候,那東西并沒有馬上爆炸。
他慢慢地走回山下。那東西仍舊沒有爆炸。
小喬抖着聲音正要再問一次,這時候指揮使傳來歡呼聲:“黑霜的家夥死了!”
三人一愣。
葉澹沖過去揪着其中一個士兵的領子問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士兵猶豫了一會,看到他肩上的勳章,才讷讷地答:“黑霜的家夥企圖趁亂炸開我們的圍牆闖進來救人,至于救誰,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不是什麽好人。”
小喬愣了。
隔了好久他才小心翼翼地想跟那邊的人繼續對話,卻發現已經挂機。下一秒,手機裏傳來兩張照片,一張是血淋淋的追蹤器,一張是陳文嘉的中指。
“……FXCK。”小喬癱坐在地上,手機已經被捏爛。
第八話 孤獨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