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自打當上副隊長, 羅家楠深刻的感受到,每每當他違規違紀甚至違法取得案件進展之後, 陳飛沒掐死他絕對是看在他是自己師傅親孫子的份上。一天要是接三十個電話,有一半得是內務處、督查室或者法制辦打來的,偶爾還能接到局長大人的“親切”問候——

“羅家楠,是不是前幾天下暴雨給你腦子沖了?”

聽到這話,羅家楠收手摘下藍牙耳機,以免被局長大人接下來的慷慨激昂震傷耳膜:“方局?我這——”

“你少跟老子這個那個的!”果不其然,方局那內力深厚的獅吼功彷如魔音穿耳,連坐後座上的歐健都聽的清清楚楚, “你說你們, 啊!去肖俊荷辦公室取證, 搜查令上的範圍标的清清楚楚吧?實驗資料!實驗資料!誰他媽讓你們搬器材了!?你知不知道他們公司的董事長都告到廳裏去了,老家夥給于副廳長從辦公室追進廁所,聲淚俱下地控訴咱市局的強盜行為!”

頭回聽局長發這麽大的火,歐健緊張地盯着羅家楠, 只見那棱角分明的臉不屑一偏,嘴角随即勾起混不吝的笑意:“方局, 我還沒追究他們公司放任研究員制毒販毒、監管不利的責任呢, 把儀器都搬走了,不是防患于未然嘛,您說是吧?哦對, 請代我轉告于副廳長,讓那老小子少逼逼, 惹急了老子連廠都給他封了!”

他的話音未落,就聽方局的音量又高了三度:“你跟誰面前稱老子?”

“呦,錯了錯了, 我的錯,诶我開車呢,前頭有交警,別回頭再給我攔了,先挂了啊,您多受累。”

“咔”的挂斷通訊,羅家楠長籲一口氣。升官之後連投訴都跟着升級,直接越過局長告廳長那去了,保不齊待會給他打電話嗷嗷的就是部裏的領導了。不過呢,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大不了寫份檢讨哄長官高興呗。

要說從警這麽些年,他寫過的檢讨摞起來比自己高。小到警容不整,大到佩槍喝酒,出現頻率最高的關鍵詞是暴力抓捕,反正順着警務人員行為守則規範捋吧,能犯的幾乎犯了個遍。用陳飛的話來說,換個人早他媽給撸墓區派出所跟死人“對飲明月當空酒”去了,也就是上頭看他羅家楠立過大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羅副隊……你……你就這麽……把方局挂了?”

歐健本來想說的是“把方局電話挂了”,結果一緊張舌頭沒撸直,電話二字沒說出口。聽到這話,坐副駕的許傑打後視鏡瞪了徒弟一眼,警告他說:“羅副隊是立過一等功的主,他能跟領導那犯渾,你可別學,你還沒修煉出那道行。”

“嗨,許傑,你跟孩子說這幹嘛,好漢不提當年勇。”羅家楠笑呵呵的“自謙”,“不就挨了十幾刀麽,現在疤都長平了。”

“十幾刀?怎麽來的?”歐健瞠目結舌。他看羅家楠耳朵後面有道疤,之前悄悄問過許傑,聽說是執行任務時留下的頓覺仰望。沒想看不到的地方,還有那麽多隐藏的功勳。

“替一黑老大擋刀。”

“這麽刺激麽?副隊,給我講講當時的情況呗。”

“沒什麽好講的,跟電影裏演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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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裏陷入了沉默。許傑敲出煙分給羅家楠一支,按下車窗往出散煙。羅家楠愛吹牛逼全局有名,可一旦有人追問刀疤的來源,除了“替老鷹擋了十四刀”,他從不提及當時的任何細節。許傑在部隊的時候也執行過化妝偵察任務,他知道,有些事羅家楠不提不是因為紀律——本來就不是那遵守紀律的人,而是提了,心口裏的疤會被扯開。

偏頭朝窗外呼了口煙,羅家楠雲淡風輕地說:“反正沒你家老爺子壯烈,因公負傷的多了去了,致殘的也不少,有空你上緝毒處問去,比我的故事精彩的多的是。”

後座上傳來一聲嘆息,羅家楠擡眼掃了下後視鏡,見裏面映出歐健落寞的苦澀笑容:“其實我爸對我來說更像個陌生的先烈,和大廳的英烈牆上挂着的那些照片沒什麽區別……我從小就很少看見他,我媽在我五歲的時候就跟他離婚了,給我扔去了爺爺奶奶家,我在他身邊待的時間最長的……是遺體告別那天。”

這話說的羅家楠眼眶一熱,抹了把鼻子抱怨道:“許傑,你這煙可太次了啊,熏眼睛。”

許傑但笑不語,反手伸向座椅之間的空隙,揉了把徒弟的頭毛。歐健擡起頭,感激地說:“師傅我沒事,這麽多年都習慣了,用我媽的話來說,像我爸那種人就不該娶媳婦,除了貢獻顆精子之外一點用處沒有。”

羅家楠不悅皺眉:“诶,話可不能這麽說啊,沒像你爸那樣跟毒販豁出命去戰鬥的,毒品早都賣小學裏去了!”

歐健立馬點頭:“是,要不我不能來當警察,想着再聽到我媽抱怨的時候,能理直氣壯的跟她說‘不’。”

“別,那畢竟是你媽。”許傑善意地提醒他,“她也有她的難處,我這是沒孩子,要有了孩子還見天不着家,媳婦兒不定怎麽埋怨我呢。”

羅家楠接話道:“對啊許傑,你這都結婚多少年了,還不要孩子?”

許傑苦笑:“嗨,之前住宿舍,旁邊那間還有別人,不方便,現在是我忙,她更忙,見天跟天上飛來飛去,等我調任縣公安局之後,她也打算轉去地勤,要不連造孩子的功夫都沒。”

“嘿,瞧你說的,哪不能抓功夫來一發?”羅家楠糙慣了,這牛逼必須得吹,再說車裏又沒大姑娘,仨大老爺們還能有人嫌他話葷不成?“要我說,你啊,換輛車,照我這輛來,後座寬敞随便折騰。”

“——”

歐健聽了頭皮一緊,下意識地将按在車座上的手收到大腿上,還暗搓搓蹭了蹭——這……不會摸到什麽不該摸的東西吧……

“還多久能到周洵的公司?”感覺車裏憑空冒出股子腥氣,許傑及時岔開話題。對于羅家楠的口無遮攔他倒是習以為常,不過他也納悶,就沖羅家楠這張嘴,祈老師怎麽還沒給他縫上?

掃了眼車載導航,羅家楠估摸了下時間說:“再有十分鐘吧。”

“嗯,”許傑回憶了一番,“根據袁橋提供的資料,周洵是仙鶴藥業的副總,口碑不錯,女強人,離異多年,獨自撫養女兒……她和肖文恒是大學同學,都是學植物的,從專業層面來看,确有使用除草劑原料投毒的可能性。”

羅家楠點點頭:“是啊,不過資料上顯示她身高一米七五,三十五號的鞋絕對穿不進去……所以在羅漢嶺上割斷繩子的肯定不是她。”

“跟大麻有關的線不是莊羽他們那組在追麽,你就別操心了。”

許傑不提還好,提起這事兒羅家楠就來氣。他連夜突審肖俊荷,确認了肖文恒研究雜交野麻的事實,正打算順藤摸瓜往下查呢,嘿!就一頓中午飯的功夫,人讓緝毒處給提走了,連審訊記錄原件也給拿走了!等于他鏖戰一夜的成果,全他媽填了莊羽那無底洞似的消化系統。

本來想去掀桌的,後來想想自己現如今的身份,他只得勉為其難咽下口氣。不是怕被陳飛掀頭蓋骨,而是當領導得以身作則,要不讓底下人看了,有樣學樣,将來有他頭禿的時候。

——要是将來上歲數了變成老賈那樣的地中海,祈銘不得嫌棄我啊?

曾經他問過祈銘類似的問題,祈銘的回答是:“看伯父的發量,你家沒謝頂基因,所以,不用太過擔心。”

“那你家有麽?”

他不知死活的問了一句,結果差點被“小祈飛刀”釘成壁畫。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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