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車開到仙鶴藥業廠區門口, 羅家楠降下車窗,掏出證件朝門衛一晃——
“市局經偵處的, 找你們領導。”
他動作太快,門衛只看到個一閃而過的警徽,反應了一下轉身回崗亭打電話。看清了也沒用,警官證上不标部門,羅家楠怎麽說怎麽是。雖然歐健很明确的知道他在忽悠對方,卻不知用意為何。
片刻後門衛回到車邊,對羅家楠說:“您好,林總說由他來接待你們, 請去A棟801室, 車停那邊。”
進去停車下車, 等羅家楠撞上車門落鎖,歐健小聲問:“羅副隊,為什麽要說是經偵的?”
“問你師傅去。”
羅家楠随手拽了下領帶結。穿制服總感覺人板着,除了開重要會議和出席必要的場合, 能不穿就不穿。不過祈銘好像很喜歡看他穿制服的樣子,有時得迎合下媳婦的審美。
跟在兩位前輩身後, 歐健将求知欲旺盛的目光投向表情似笑非笑的許傑, 然後聽師傅說:“僞裝身份是走訪階段必要的手段,以免打草驚蛇,這方面咱組數你羅副隊最有經驗, 好好跟他學。”
“诶!”歐健乖巧應下。本來今天羅家楠沒想帶他,一見習警員, 累贅。是許傑的要求,說希望自己離開之前讓徒弟多積累點實戰經驗。
抓人的活,扒楞個腦袋都能抓, 可抓誰,必須是經過反複推敲論證、有足夠的證據才行。刑警又不是抓娃娃機裏的機械手臂,這個不行朝那個伸手。審訊室也不是誰都能往裏塞的,稍微有點嫌疑的就扔進去審,累死他們也破不了案。
不過……歐健眯起被羅家楠肩章 徽記反光晃着的眼,心裏忽悠顫抖了一下——師傅不會想讓我以後跟羅副隊吧?那我不得被他弄死啊!
“你拉着那臉給誰看啊?”進了電梯,羅家楠回身正對上歐健的苦瓜臉,不由運氣,“咱是來走訪的,又不是當嫌疑人讓別人審,眉頭松開,背打直!”
收腹挺胸擡頭,歐健扳直肩線,這麽一來他看着比羅家楠還高點。然而事實是,即便身高上有優勢,把他倆并排放一塊,警界新人的氣勢依然輸給久經沙場的老将一大截。不管重案組在系統內的風評如何崎岖,歐健依舊很是仰慕組裏的前輩們:一個個從骨子裏散發出游刃有餘的自信,處事不驚,臨危不懼,應變敏捷;無論面對多麽窮兇極惡的歹徒,都有一副“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的超然。
就是吧……要是羅家楠的脾氣有許傑一半好,他倒是真心實意的想給對方當徒弟。
801室的門開着,進屋之前,羅家楠依舊禮貌的扣了扣門,提醒屋內人自己的到來。林經理聞聲起身,端起職業笑容迎上前:“這麽熱的天,幾位辛苦了,坐。”
等三人依次在沙發上坐下,林經理親自給他們打了三杯水,然後坐到側手邊的單人沙發上,笑容依舊:“我姓林,是仙鶴藥業的行政副總,不知道有什麽可以幫幾位警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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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羅,這位是許警官和歐警官。”
做完自我介紹,羅家楠從兜裏掏出個本子,翻開。歐健眼瞅着他翻到空白頁,瞪起眼胡說八道:“最近我們經偵處正在協助紀委和檢察院調查環保局某官員的渎職案,這人分管你們這一片廠區的環保檢測工作,想了解一下,你們是否有受到過不給錢就不給過審之類的威脅。”
林經理一怔:“啊?這……這我還真不清楚,跟環保局打交道都是周總出面。”
羅家楠又往後翻了一頁,假裝看記錄,擡臉問:“周洵麽?”
“對對對,是她,呃……”林經理頓住聲音,稍稍權衡了一下措辭,“倒是沒聽她提起過這種事。”
“那她人在不在?”
“好幾天沒看見人了。”
“幹嘛去了?”
“就……說是要做個小手術,歇段時間。”
“沒和她聯系過?”
林經理搖搖頭。羅家楠側頭和許傑交換了下眼神,又看向林經理:“給她打電話,現在,問她在哪,我們去找她。”
林經理趕緊拿出手機打電話,沒幾秒無奈地垂下手:“電話關機。”
這倒是在羅家楠的意料之中。從肖俊荷那套出話來後,他立刻要求信息技術科追查周洵的行蹤,然而這女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無跡可尋。呂袁橋曾在周洵家樓下蹲守其行蹤,等了三天也沒見着人。周洵的女兒在國外讀書,同時她在本市無近親可投靠,消失的話,極有可能是畏罪潛逃或者出事了。
站起身,羅家楠居高臨下的看着林經理,要求道:“帶我們去趟她的辦公室。”
“鎖着門呢,我叫保安給你們開。”
林經理匆匆離開,很快帶了個保安回來。衆人一起走到周洵的辦公室門口,盯着保安将門鎖打開。門開,家具散發的木頭味道撲面而來,顯然是空氣有段時間沒怎麽流通過了。沒有搜查令,羅家楠他們只能看眼睛能看到的地方,環顧一圈,他緩步靠近書櫃。
“歐健,過來拍照。”
一邊招呼歐健,羅家楠一邊從褲兜裏拽出個白手套戴上。等歐健拍完照,羅家楠打開櫃門,用戴着手套的手從櫃子裏取出瓶透明的溶液,轉身舉到林經理眼前:“這是什麽?”
林經理盯着瓶身标簽上的化學式仔細看了看,不太确定地說:“……好像是……二甲基……二甲基……”
“二甲基聯吡啶陽離子鹽?”羅家楠還真花心思記了。
“應該……是吧。”
林經理真不知道這玩意是幹嘛使的,正想問,就看面前的警官面色一沉,語氣十足犀利:“許傑,通知鑒證的過來取證,歐健,給呂袁橋打電話,申請搜查令,你——派人把門口守好,警察來封鎖現場前誰都不許進,聽明白了沒?”
“啊?明……明白……”
冷不丁被警察指臉下命令,林經理有點慌——不是經濟案件調查麽,怎麽又扯上鑒證了?
—
“我覺着周洵被滅口的可能性很大。”
面對一屋子同僚,羅家楠平靜地闡述自己的觀點:“不排除是她下的毒,但她應該不會傻到把證據放在辦公室的櫃子裏等警察上門來查,目前來看,是有人想讓警方把調查方向聚焦到她身上,然後滅口,來個死無對證。”
“周洵的通話記錄沒有可疑之處。”呂袁橋接下話,臉上挂着熬了兩宿的疲憊,“信用卡消費記錄顯示,她在肖文恒失蹤的前一天去過家咖啡廳,我去調了監控,她在那見了個男人,但不是肖文恒,監控沒拍到那男的正臉,無法做面部識別對比。”
羅家楠問:“街面上的監控也調了?”
“啊,那男的出門上了出租,我也問了出租車司機,死活想不起來那人在哪下的車,已經給交管局發消息讓他們提供道路監控錄像了。”呂袁橋點點頭,回手搓了把眼眶。昨兒他實在扛不住了,躲辦公室裏吸溜了桶泡面,結果到了家,招鼻子異常靈敏高仁委屈巴拉的跟他嗷嗷了一頓。為表衷心,他只好通過某些不可描述的運動消耗計劃外攝入的熱量,人都差點累沒了。
唉,家裏家外,楞沒個能睡覺的地方!
看他那一臉縱欲過度的樣,羅家楠偏頭翻了個白眼,随即正色道:“先發協查,找周洵……許傑,等交管局的監控過來,你帶歐健跟着盯一下,務必得找到和周洵見面的男人。”
“好。”
許傑這頭還沒點下去,就聽莊羽在旁邊說:“麻煩你,找到那人也同步我一份資料。”
羅家楠聞言握緊了拳頭,強壓着脾氣笑問:“莊副處,我們這調查兇殺案呢,您緝毒處的閑的沒事給自己找什麽累啊?”
“如果此人與毒品案有關,我的線人有可能認識。”莊羽微微傾過身體,直面羅家楠的怨氣,“羅副隊,我來參會是希望為你們重案組節省時間,不是來找茬的。”
“……”
比臉黑,羅家楠絕比不過莊羽,主要莊羽那臉不像他是被太陽曬黑的,而是天生膚色深。事實上羅家楠覺得莊羽不光臉黑,心都是黑的,逮着個機會就得壓其他部門一頭,好像這世界上除了緝毒警,別人就不配擁有個線人了!
但凡莊羽能大公無私一次,不在多部門聯合辦案時強調他們緝毒處的功勞,或者截胡別人的戰績,羅家楠絕不能不識好歹。聽聽他那話說的——“為你們重案組節省時間”,是,你為我們節省時間,那功勞也是你的了呗!
以前不争,是不争個人榮譽,現在不一樣了,他是重案組二把手,就算自己的榮譽不要,底下人的不能不要吧?重案組上上下下,除了他們這幾個已經立過功勳的主要幹将,還有多少人等着受領導的肯定和嘉獎呢?你莊羽憑什麽搶啊?哦,你的人就勞苦功高,我的人就不累了?
深吸一口氣,羅家楠努力平複下內心的澎湃,沒當場跟莊羽翻車:“行,雙線并行,誰先找着誰提人。”
“那就別耽誤時間了,各自歸位,散會。”
莊羽起身離開會議室。羅家楠戳會議桌前頭,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我操操操!到底是他媽誰主持會議啊?
看出愛徒正在強忍怒火,苗紅走到他身邊,反手拍了下對方露在短袖外的胳膊,小聲安撫:“得啦,有功夫跟莊羽置氣不如趕緊行動,執行力越強,你的話語權就越大。”
“師傅,我執行力再強,架不住那孫子截胡啊!”羅家楠使勁運了口氣,“你說,那肖俊荷是我提溜回來的吧,可看守所的交接單上是丫莊羽簽的字!我還真去看了他的案情彙報了,說嫌疑人是由重案組移交的,至于重案組為什麽要提這個人,嘿,一個字兒都沒提!”
“你自己寫案情彙報的時候寫進去不就得了,領導眼睛又不瞎。”
“我就是生氣!他憑什麽無視咱們的功勞!”
“嗯,當了官,忍氣吞聲的時候還在後頭呢。”
“所以你不當副隊?”
“對啊,有生氣的功夫我不如回家多陪陪喜寶。”
提起孩子,苗紅臉上洋溢起母愛的光芒。她閨女小名叫喜寶,聰明伶俐,見誰沖誰笑。羅家楠見過幾次,總覺着可惜了師傅的好基因——那丫頭長得像喬大偉。要按喬大偉那體格長,回頭跟老賈他閨女似的弄出一摔跤運動員身板,再随了苗紅的脾氣,将來誰敢娶啊!
當然,這話也就跟祈銘念叨念叨,讓苗紅聽見不活撅了他才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