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憂患

黛玉由于一夜未眠，等醒來的時候，日頭已經挪到西邊。

因為擔心林海的病，黛玉匆匆的洗漱了一下，就吩咐紫鵑帶着熬好的粥，往林海院子走去。

沒走出多遠，迎面翠翹搖搖擺擺的走過來：“姑娘去看老爺啊，我這剛回來，姑娘別擔心，老爺的氣色看着比昨夜強了些。”

黛玉輕輕道：“爹爹這一病，恐怕府裏的事又得姨娘多費心了。”翠翹笑着道：“這都是翠翹分內的事，自從夫人去世後，老爺也沒再娶，我多幫襯也是應該的。”

“對了姨娘，我昨天問過爹爹了，毛姨娘若是有什麽不适，請大夫的事姨娘做主就行。”想起昨天翠翹的冷漠，黛玉話裏不覺帶着一絲譏諷。

翠翹也算是人精：“姑娘誤會了，不是翠翹不給青姐姐請大夫，實在是這件事我不敢做主。”

黛玉淡淡的看了看翠翹：“人命關天的事，爹爹又不是不講理的人，難道會連這點胸襟都沒有，姨娘伺候爹爹這麽多年，竟連這一點也能不知道。”

雖然從那邊府裏聽說這個姑娘牙尖嘴利，但翠翹還是第一次領教到黛玉的口才，讪讪的笑了一下，翠翹道：“老爺自然明理，只是府裏這麽多人，有些規矩不立不行，姑娘剛回來，或許有些誤會，我和青姐姐情同姐妹，當時的事我也着急。”

“我知道姨娘也是個明白人，黛玉只是不希望有些規矩立的讓人以為爹爹是個糊塗人而已。”黛玉語氣委婉，聲音輕柔，但話中隐隐的鋒利，既露又不明顯。

暗暗吸了口氣，翠翹終于知道，這個姑娘果然不是個軟主：“姑娘說的是，哦對了，廚房那邊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拐過彎月門，雪雁從後面追上來：“姑娘，老爺讓姑娘過去呢，說李知府帶着女兒過來探病，讓姑娘過去看看。”

“雪雁，你從哪裏過來的，我們怎麽沒碰到傳話的人呢。”紫鵑不解的問，雪雁笑着道：“紫鵑姐姐，你這就不知道了，其實去老爺院子，走……”“好了，你這丫頭回去再說，我們快去爹爹那裏看看吧。”

走了幾步，雪雁忍不住道：“姑娘，我剛剛看到劉姨娘正在和人說話，遠遠看去，那個人好像是單大娘。” “單大娘不是說過和劉姨娘以前認識，她們在一起說說話也不足為奇。”黛玉邊走邊淡淡的道：“你真少見多怪。”

“不是這樣。”雪雁不甘心的道：“我總覺得她們兩個好像有點鬼鬼祟祟的，而且還背着人。”“雪雁，我們剛回來，府裏的事有很多不明白，還是少攙和。”紫鵑低低的道：“再說如今姨娘打理府裏的事，或許問單大娘幾句話也是有的，老爺的病已經讓姑娘擔心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應了一聲，雪雁道：“我也只是看到說說……”

“只要爹爹病能好，什麽都不重要。”黛玉望着林海的院子，低低的道。

稀疏的花蔭下，單大娘拽了拽帕子：“姨娘不用生氣，林姑娘就是這樣，在那邊府裏也是不饒人的主，說句話明諷暗譏，府裏除了老太太、寶二爺拿着當寶，其他人都不喜歡，太太更是……”

掰了掰手指，單大娘道：“若不是有老太太護着，哼，她哪能在府裏住下來。”翠翹恨恨的道：“枉我小時候還照顧過她，誰知這一回來，竟然處處都要針對我。”

單大娘陰陰的笑了一下：“不過是如今仗着還有人撐腰，抖抖威風，等以後……姨娘不就脫出了。”翠翹嘴角一翹：“還是媽媽看得遠，等……我會風風光光的回去，給爹娘買一處院子，好好享享清福，再也不用伺候人。”

“姨娘真是個孝順的，如果我的兒子能有姨娘這份心，我什麽也不用愁了。”單大娘感慨的嘆了口氣：“可惜生了個不争氣的。”“媽媽不要灰心，再過幾年，說不定他就懂事了。”

“但願如此。”單大娘嘆着氣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二爺竟然出了這樣的事，如今還在牢裏呆着，而這邊姑老爺又病了，若是這時……可怎麽辦呀。”

翠翹搖了搖團扇：“沒事，我偷偷問過胡大夫了，老爺十日八日還挨得住，再說畢竟是一家人，老爺又是這裏的禦史，只要是鹽務上的事，二爺一定會沒事。”

“嗯，還是姨娘想得清，那我先走了，臨來時他們囑咐了，為免人嫌疑，以後還是少和姨娘一起。”單大娘站起來：“姨娘也要也要注意些。”“去吧去吧。”翠翹擺擺手：“姑娘那裏你多看着點。”

李莞心是個活潑的女孩，一笑起來頗有湘雲的樣子，兩個淺淺的梨渦若隐若現，平添了幾分嬌俏，讓黛玉感到很親切。

而李莞心一見到黛玉，便驚嘆的喊道：“‘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傾國傾城貌，驚為天下人’我這幾天正在看《樂府》，原來真的如書上所寫，林姐姐，我羨慕死你了。”

面對着這麽直白的贊美，黛玉沒有慌亂，只是淡淡的道：“李妹妹的話說的簡直比《樂府》還精彩。”

“哈哈，如海老弟，多年不見，你這個女兒可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知府李仁圓圓的臉上溢着笑容，讓人有種親切的感覺，也讓黛玉瞬時明白李莞心活潑的緣由。

“玉兒，還不謝謝李伯父的誇獎。”林海倚在那裏，有氣無力的道：“可惜我病了，不能帶你到李府回訪……”沒有說完，林海便咳了起來。

黛玉關切的上前扶着：“爹爹，你沒事吧。”咳了幾聲，林海上氣不接下氣的搖搖頭：“沒事，不用擔心。”

随後，林海又歉意的看了李仁一眼：“讓李兄見笑了。”李仁俯身道：“如海老弟，我們之間還說什麽客氣的話，前天看你的樣子，還替你高興，不想昨日……”

林海嘆了一聲：“病來如山倒，鹽政那裏還有很多事排着呢，可我這身子卻不争氣。”說完這幾句，林海似乎喘的又急了，急的黛玉眼圈紅紅的。

李仁神色一動，随後笑着道：“養病要緊，其他的你就不要多想。”林海不甘心的道：“我是擔心誤了金大人的行程，販運私鹽一事沒處理，我卻病了，也不知幾時病好，愧對皇上和揚州百姓。”

一激動，林海忍不住又咳了起來，一邊的林耿忙遞上水：“老爺，喝口水壓一下。”喝了口水，林海才長長的舒了口氣，對李仁道：“非是如海不急，可卻身不由己啊。”

李仁悻悻的道：“金大人那裏，我會替你說說，看能不能再等幾日，只是這件事畢竟非同小可，恐怕有些事我也難以插話，如海老弟，你心裏也要早作打算。”

林海緩緩的點頭：“我明白，這事真是一言難盡……”“你好自為之，我先走了，能說上話的地方，我一定會幫的。”李仁握了握林海的手：“先養病吧，別的事不要擔心，有我照應着。”

李莞心不舍的對黛玉道：“林姐姐，可惜伯伯病了，要不請你到我們府上玩兩天，這幾天有客借住在府上，他有個書童很好玩，學什麽像什麽，簡直惟妙惟肖。”

因記挂着林海的病情，黛玉的神色淡淡的：“多謝李妹妹有心，等父親病好了，我一定去拜訪伯母和妹妹。”

李莞心随着李仁走出門，猶自有些遺憾：“爹爹，你怎麽不多呆會兒，我和林姐姐還沒說完話呢。”

“丫頭，你們能有什麽話說，不過是叽叽喳喳無聊罷了。”“無聊也好，平日裏也沒有陪我，姐姐這幾天也不知怎麽了，整日不是看着院子發呆，就是借故去前院，理也不理我，好容易碰到個和我年紀相仿的，誰知你才說了幾句就要走，不過等林伯伯病好了，我再來玩。”

“再來玩？”李仁嘴角一翹，回望了一眼林府：“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爹爹，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李莞心擡起頭，清脆的道：“難道爹爹不同意。”“沒有，莞心。”李仁仰起頭：“爹爹說這件事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