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寶劍 削鐵如泥的神器用來劈柴很不錯……
自林斓主動撕了臉皮,趙夫人還沒能在兒媳身上讨到一次好,此刻自以為能用楊将軍避而不見一事打了林斓的臉扯了林家的面皮,她焉能平白放過。
如此美差都不用趙夫人多說什麽,早就恨毒了林斓卻又畏于權勢好幾日不敢去梧桐苑打眼的徐嬷嬷便歡歡喜喜領了吩咐,親自替趙夫人問一聲。依趙夫人的話,楊将軍是大孝子,因林相舊年救了楊将軍寡母的性命一直記着林家的大恩,人前都毫不避忌,突然不念舊情怕是出了什麽變故,劉家世代居于關北,總要問個明白才好與楊将軍解開誤會。
徐嬷嬷總算捏着林斓的短處,面上哪裏還有往日裏的半分謙卑,眉眼間俱是稱願得意,又神氣又倨傲,言語間絲毫不掩飾對林家行事的不贊同。楊将軍戰功赫赫,為人是出了名的忠義寬厚,能讓楊将軍這樣不留情面,自然是林家不妥當。而林斓家裏就算再得勢,若是連這麽一點事都不能惠澤婆家,她這個做兒媳的又有什麽可得意。
林嬷嬷聽得面色發黑,年紀小些的阿月更是有幾分怒不可遏,瞧着很想與徐嬷嬷理論一番,不過皆被林斓攔住了。
林斓根本不曾像徐嬷嬷想象中那般羞愧難當亦或惱羞成怒,她甚至還有心情同徐嬷嬷一起笑了幾聲,順着徐嬷嬷的話叫了史嬷嬷進來,讓她着人去楊将軍家問一句,看是否是她這個晚輩有所冒犯。
她的神色實在太過泰然,倒讓徐嬷嬷心中警惕了一會兒,生怕又有後手等着。可徐嬷嬷轉念一想,楊将軍又不是林家的奴才,還要對林家人言聽計從,便把心裏那一絲擔憂壓了下去,只當林斓是死鴨子嘴硬。她冷笑着撇了撇嘴,便回去同趙夫人說嘴,就等着楊家人上門來活打了林斓的臉。
家人得着信兒也确實很快就來了,來的還是楊家夫人身邊最體面的嬷嬷,卻沒有如趙夫人主仆心中盼望的那般下林斓的臉面,反倒是情真意切的替楊将軍夫婦賠了一回不是。
“我們将軍手下的門客實在是不懂事的很,沒能認出貴府上的人不說,也不通禀将軍一聲,就自己拿了主意。不然若是知道是貴府來人,只憑林相對咱們阖府恩同再造,就是要将軍的性命,也不敢有二話。”
到底是楊家夫人最倚重的臂膀,這話說的極為漂亮,便是趙夫人原本居心不良只是想瞧林斓的熱鬧,都忍不住動了別的心思,想趁着話鋒請托一二。他們家雖說姓劉不姓林,可林相獨女都嫁了進來,想來沒差。
可惜還不等趙夫人開口,那嬷嬷便一臉為難的繼續說了下去:“先前那門客按着将軍的意思是要重罰的,不罰不足以平他壞了兩家情義的罪過,可不知者不罪,誰也想不到府上會大張聲勢的尋個暗門子,門客覺着侯爺夫人不會為了這樣不好啓齒之人勞動守軍,這才耽誤了,到底有情可原,将軍便饒了他這一回,還望府上海涵。”
楊将軍府來人一臉歉疚,林斓坐在下首瞧着也是乖巧溫順,趙夫人卻只覺得叫人一巴掌扇在了臉上,耳畔嗡嗡作響。
誅心無須惡形狀,楊家人說的客氣,內裏卻分明是将不入流三個字罵到了劉家人臉上,還擡着林家踩了他們一腳。這樣的事情林家人辦不出來,劉家卻辦了,楊家人的意思說的明明白白。
這樣的屈辱趙夫人已有十餘年不曾受過,眼底都犯了紅,恨不能立時跳起來親自揪打來人一番,或者讓婆子們把人押出去狠狠賞一頓板子,可是她心底尚存一絲清明,知道楊将軍在顯德帝心中的份量,并不敢當真同這位領命鎮守不破關的重臣交惡,只能強壓下心中的惡念。
忍字頭上一把刀,趙夫人不能對楊家人發火,也不能當着楊家人的面刁難林斓,只能下死力氣掐住了在旁伺候的徐嬷嬷,掐得徐嬷嬷面色泛白,卻不敢漏出一絲聲響,生怕再吃了挂落。
好在楊家的嬷嬷只是将話帶到,楊家夫人也無意再多加羞辱趙夫人,便借口回去複命告辭了,走時還留下了頗為豐厚的賠禮。
趙夫人只恨自己沒有當場昏過去免了這一遭羞辱,方寸大亂之間也沒注意楊家的禮單有一多半都指了名給林斓,等反應過來之時東西都搬進了林斓的私庫。為了僅存的那點子顏面和心中的驚懼,即便徐嬷嬷小心翼翼的撺掇了幾回,她也沒開口去跟林斓讨要。
Advertisement
再過五日,便是徐嬷嬷向天再借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再撺掇着趙夫人給林斓任何不痛快。
不是徐嬷嬷忽而生了悔改,實在是京中來人的架勢太大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林斓還未離京之時林家就開始準備,林家大管家親自壓陣,一大車禦賜之物打頭,林相足足派了八輛車來給愛女送些“閑時把玩取樂的小東西”,方一入城就引來衆人贊嘆,少不得羨慕劉家得了一佳婦。
可惜外人欣羨不已,劉家人卻是苦從中來。林家來人說的輕描淡寫,趙夫人卻生生聽出了其中的傲慢,只看明面上的禮單,這些東西都抵得上劉家所置産業大半年的出息了,在林家人口中卻不過是林相給愛女把玩取樂的東西。更不必說其中還有許多禦賜之物,件件彰顯着林家在禦前的地位。
趙夫人并非不眼紅這些罕見的珍品寶物,可林家聖眷太隆,林斓區區一個嫁了人的婦人半年就得了四回賞賜,這一次還千裏迢迢送到了關外,趙夫人掂量再三都沒有這個膽量。
不僅不能伸手,趙夫人還難得慈眉善目了一回,簡單問了幾句就和善的讓林斓同林家來的嬷嬷回梧桐苑好生說話,只不忘飽含深意的重重說了“好生”二字,盼着林斓莫要在京城來人跟前爆了家醜。
林斓來到慶平城多日,這時才頭一回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滿心都是千裏之外的父母親族,哪裏還顧得上理會趙夫人的眼色,只匆匆行了一禮謝過便同母親羅夫人派來的郭嬷嬷一同回了院子,步伐間都輕快了幾分。
郭嬷嬷是羅夫人身邊的老仆,也是看着林斓長大,一離了劉家諸人先就忍不住為林斓如今病弱的模樣落了淚,倒讓林斓再顧不得自己傷感,只忙着寬慰她,唯恐有只言片語傳到母親羅夫人耳中,引父母家人擔憂。
說來郭嬷嬷也是穩重可靠的老人,不然也接不到這樣的差事,替主母來看出嫁的愛女,不過是一時情真失了态。林斓稍勸了兩句,郭嬷嬷也就止了淚,恭恭敬敬的奉上了一路妥帖收着的家書。
候在一旁的阿玉還沒來得及伸手接過,林斓已經急忙将信攥進了手裏,抖着手拆開其上泥封。展信細讀,她只覺父母一片愛女之心殷殷,憂她路上颠沛,恐她不慣北地飲食風土,林相先事無巨細的叮咛一回,後面羅夫人又無微不至的囑咐一遍,連性子最魯直的三哥林斏都改了那副氣死人不償命的德性,很是感傷的同林斓說着別後抹牌少一人的孤寂。
林斓将十多頁紙來回瞧了幾遍,瑩白的面龐笑中帶淚,一顆心都好似飛回了京中,半晌才戀戀不舍的将信箋倒扣在手中,抹着眼角的淚對林嬷嬷等人笑道:“我這會兒只覺得眼睛酸得很,偏又不敢合上,一閉上眼就見着我原先那處院子,臨走時,那一圃菊花還開得正好。”
這樣的別離之苦,既然遠嫁,那便少不得要受。
郭嬷嬷也忍不住跟着抹了淚,又按走時羅夫人的吩咐與林斓細細分說家中之事。
林斓長兄林文已然開始說親,堂姐林心兩月前得女,林相習五禽戲強身初見成效,羅夫人又得了幾個新吃食方子已經裝了匣子送來,祖父林老太爺最近鼻塞略有好轉。之前信中具是林家諸人對林斓的關懷之情,如今林斓才算是得着了家人的近況,不免時悲時喜,怎麽聽都不足夠。
見林斓面色有些不對,林嬷嬷唯恐再引出她的咳疾,忙對郭嬷嬷使了幾個眼色。郭嬷嬷心下也是一凜,登時不敢再接着往下說,只笑眯眯從身旁小丫頭手上捧過一個匣子來,樂呵呵道:“這一回除了各樣吃食布料首飾,三公子還特意吩咐奴婢給姑娘送了個玩意兒來。”
說着,郭嬷嬷便同林嬷嬷一道開了匣子,捧了把短匕出來。那匕首約寸許,刀鞘通體烏黑,只在柄上墜了一線三顆海珠。
“三公子說,這匕首其貌不揚,但若是說了來處,姑娘必定解氣歡喜。”
郭嬷嬷雙手捧着匕首奉到林斓手邊的案幾上,還賣了個關子,等林斓興致盎然的拿起匕首,好奇的看過來,她才眯着眼繼續說道:“慶國公家的大公子,月前圍獵時定要逞強同人比試,結果賽馬輸了六殿下,打獵輸了咱們三公子,丢了臉不說,還把陛下賜的這等利器一并輸了。三公子說這也不值什麽,姑娘拿着随便戳個桌子削個木頭還使得。”
林斓正要拔了匕首出來細瞧,聞言身子就是一僵,趕緊将匕首擱回了案幾上,一面拿着帕子仔細擦手,一面又喚人過來收拾:“趕緊将這匕首拿去收着,案幾也一并擡走,換個新的來。”
若非慶國公府無恥至極,她當時也不會氣惱之中油脂蒙了眼,當真許了這麽一門親。
衆人忙應了,林斓抿了抿唇,心中明白自己有些遷怒,倒是輕咳一聲改了口:“罷了。三哥就是促狹,還帶着殿下一起胡鬧,也不怕娘娘去找阿娘告狀讨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