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去上學校2
許母大叫着說:“我不是不要你,你沒聽明白嗎?!”嗓門大得出奇,許山岚一下子吓呆了,怔怔地瞧着媽媽,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下來。
許母也發覺自己太過激動,但她有點控制不了。她深吸一口氣,把心頭的煩躁逼回去,勉強壓低聲音勸慰孩子:“媽媽愛你,一直都愛,你願意跟着媽媽嗎?”
許山岚神情惶惑,輕輕點點頭。
許母微笑着抹去孩子臉上的淚珠:“媽媽也想跟你在一起,不跟你爸爸在一起。”
許山岚說:“我要跟爸爸在一起,我跟爸爸媽媽在一起。”
許母憤怒了,她狠推了許山岚一把,差點把孩子摔個跟頭,她擰起眉毛叫着:“你怎麽就聽不明白呢?你怎麽還惦記你爸呀?你爸他不是好東西,他不要你了你懂不懂?!他根本就不要你啦!”許母突然哭出聲來,“他不要你了……他根本不愛你你明白嗎?……他變心了……”她掩着臉,淚水不可抑制地從指縫間流淌出來,像無法挽回的感情。
許山岚呆呆地站着,看着媽媽哭得這樣難過,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該做什麽。許母不停地哭喊着,隐忍許久的悲傷統統發洩出來,有些歇斯底裏:“你爸是個什麽?他什麽也不是,他爸他媽他一家子沒一個是好人!你怎麽還能惦記他呀?這世上只有媽媽對你是真心實意的好,你明白不明白啊?!”許母張着淚眼望向許山岚,孩子一臉無助而惶恐,像只受驚的小鹿,懵懂得近乎可恨。
到底是許家的根,到底是姓許,無論如何心裏還是念着他爸。許母又生氣又失望,痛苦難當。想起自己生他的時候遭罪的一天一夜,想起抱着孩子去廠子裏找那個負心人算賬,想起沒臉回娘家哭訴無門,想起為了這孩子和許家人吵了一架又一架,想起迫不得已差點給廠長跪下求了一間單身宿舍養孩子,想起許家就是為了他才拖着自己不肯離婚,想起要不是有這個孩子放心不下自己早就走了……她付出了這麽多換來的是什麽?丈夫的背叛、婆家的唾棄、不幸的婚姻,還有這個到現在仍然心心念念自己沒良心的父親的兒子。
許母越想越傷心,多年來的委屈怨怼滿腹辛酸一下子全都爆發了,在自己親生兒子面前爆發了。
許山岚吃驚而又害怕,眼前這個女人和自己記憶中的母親沒有絲毫共同之處,失控而激動、大喊大叫大哭大鬧,簡直像個瘋子。他瞪大眼睛手足無措,眼淚都沒了,只剩下忐忑不安。忽然覺得背後一暖,陷入一個熟悉的懷抱,許山岚還沒等回頭,已經像個受了委屈似的喊出了聲:“哥——”他終于見到了最親的親人,撲到叢展轶懷裏放聲大哭。
孩子的哭聲尖銳而清亮,在傍晚時分的庭院裏回響着。叢林父子、殷逸都走了過來。叢展轶生性內斂,對別人情緒外露的表現很是厭惡,更何況許母這樣大失體統,還把許山岚吓成這個樣子。他抱起許山岚,沒有理會許母,走到院子裏溫言哄勸:“別哭了,哥在這呢。”
叢林也有些看不過去,但對方是個女的,他又不好說什麽,只說:“你沒事吧?”
殷逸走過去,他跟許母很熟,兩人是遠房表兄妹,所以許母才會想起來把許山岚送到這裏,防止許家找到孩子。
殷逸拿出手帕抵到許母手上:“別哭了,瞧,你都把孩子吓到了。”
許母接過手帕,捂着臉,抽抽噎噎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她咬着牙,平複着胸口的酸澀,漸漸安靜下來,對着殷逸勉強一笑,“沒事…我沒事……”
叢林無奈又不耐煩,他性子粗犷,對女人一向沒什麽辦法,背着手去廚房看看飯菜準備得怎麽樣了。殷逸坐到許母身邊,問道:“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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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怎麽辦?”許母攏了攏有些亂的發梢,擦幹眼淚,“孩子是一定要歸我的,我帶着他一起過。”
殷逸猶豫了一會,輕輕地道:“有些話我覺得應該跟你好好說一說。山岚這孩子我也瞧了一年了,長的好,腦子也聰明,是個練武的材料。你現在條件一般,養個孩子會很吃力,不如就放在這裏,等條件好些再接他回去。”
許母擺弄着被淚水浸濕了的手帕,低着頭不吭聲。
殷逸繼續說道:“在你那邊,許家家大業大,想要帶走孩子是早晚的事。法庭固然能判給你,但那種判決你也明白,不過白紙一張,其實也抵不了多大用處。更何況剛才你也看到了,山岚太小,不懂你們之間的恩怨,他還是需要爸爸的。他要回許家看父親看祖父母,難道你能攔着嗎?就算你攔住了,他小的時候只能聽你的,但長大了呢?他會恨你的。”
殷逸停頓片刻,補充道:“山岚在這邊,別的我不敢說,許家想要找到他帶走他,恐怕就得難些。”他說的很平靜,甚至柔和,但許母是知道這個表哥的手段的。他說是“難些”,其實就已是在保證,只要許山岚在這裏,許家人就帶不走他。
許母很長時間都沒有開口,緊抿着唇,這使得她本來圓潤的臉透出幾分剛強。她擡起頭,看落日在天邊一點一點沉下去。好半天之後,許母直直腰,說了一句影響許山岚一輩子的話,她說:“那就這樣吧。”
既已下定決心,許母心緒竟一下子平複下來,許山岚到底想跟誰、更愛誰,這種問題已經不重要了,反正他不在自己身邊,可也不在許家那裏。許母覺得舒心許多,把帶來的零食和玩具又全都拿出來,到院子裏逗孩子。
可許山岚說什麽也不肯再跟她了,只緊緊攥着大師兄的手。許母勸了他好一陣,才乍着膽子從許母手裏接過果脯,又“嗖”地鑽回叢展轶懷裏,弄得許母又好氣又好笑,可也沒辦法。
太陽已經落下去了,院子裏亮上燈,叢林的正屋卻沒有點,他剛剛沖過涼,正拿着毛巾擦拭身上的水。
殷逸慢慢走進去,見叢林渾身上下就穿了一條短褲,精赤的背脊正對着他。叢林習武之後從來沒有中斷過,即使現在已經四十來歲,但身上的肌肉線條仍然十分完美。水珠在肌膚上滑落下去,隐沒到短褲中。
殷逸有些口幹舌燥,忍不住湊上前,接過叢林手裏的毛巾,說道:“我幫你擦背。”他的眼睛順着手勢向下游走,動作緩慢而輕柔,透着一股子說不清的暧昧意味。呼吸噴在叢林的後背,那裏猛地一緊。殷逸再也遏制不住內心的渴望,一低頭,熾熱的唇貼到叢林緊繃繃的肌肉上。
叢林驟然轉身,一把扯過殷逸手中的毛巾,生硬而急促地說道:“我自己來。”
殷逸沒有再堅持,他眼瞅着叢林略略把身上的水擦幹,匆匆穿上外衣。本來叢林是應該換換短褲的,但此時竟也顧不得了,直接套上長褲。
殷逸不由笑了一下,這一笑帶了一絲譏諷一絲苦澀,他低低地說:“你還不肯原諒我麽?”
叢林穿衣服的手頓住了,好半晌搖搖頭:“不,不是不原諒,只是……沒法忘……”
殷逸一擡眼睛:“她已經死了,化成灰了!”
叢林轉過身來:“可我忘不了咱們抱在一起的時候,她正在泥石下面苦苦掙紮,也許我們早去一步,她就不會……”
“你明知道不可能!”殷逸毫不留情地打斷他,“那只是個意外,意外你懂嗎?我們根本不知道她會來……”
“殷逸。”叢林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這個唯一的師弟,眼中流露出幾分悲哀:“她已經死了,我們卻還活着。”
殷逸的臉色有些蒼白,他突然很想問問叢林,如果死的那個人是他,如果是他被砸死在泥石流下,叢林會不會為了他而跟那個女人離婚?可這念頭一閃就過去了,殷逸自嘲地笑笑,問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呢?明知道結果會如何?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這一吸一呼之間,神色又恢複平淡,只道:“咱們出去吧,他們等着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