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鄉下人進城2

顧海平的父母驚奇地瞪大眼睛,他爹罵道:“敗家玩意你發什麽瘋?剛才不向師父好好磕頭在這裏胡說八道!真是欠揍!”說完揚起巴掌。

顧海平瑟縮了一下,随即一咬牙,迎向父親憤怒的目光,大聲說:“我要去S城。”

“混蛋玩意。”他爹伸手要扇他,被他娘擋住,“幹什麽呀你,誰不想往高處走啊?”她瞪了顧父一眼,拉過孩子,語重心長地說,“兒子,那是城裏,咱是鄉下,不一樣。你師父師叔都是城裏人,他們早晚要回去的。”

顧海平不服氣:“那大師兄和許山岚為什麽能去?他們能去我就能去!”

他娘嘆息一聲:“叢展轶當然要跟着父親走,至于山岚,父母都不在身邊,不一起去又上哪兒?你不一樣,你家就在這裏,去城裏幹什麽?”

顧海平咬着唇不語,好半天擡頭凝視着母親,眼裏滿是誠摯和哀求:“媽,我想練武,我想跟師父和師兄一樣。媽,我想離開這兒。”

“離開這兒你能去哪?你能幹什麽,啊?混蛋玩意你還嫌棄你爹你娘啦?嫌棄這個小村子啦?我告訴你,你別吃了碗裏的望着鍋裏的,好好念書打漁才是正經!”顧父雙手叉腰,罵得吐沫星子亂噴。

顧海平不愛聽,把臉偏到一邊,十分地不情願。

他娘到底心疼兒子,拉着孩子的手:“海平,聽媽的話,人和人生來就不一樣。你好好念書,将來考上大學,也可以進城去見世面。”

“我不!”顧海平叫道,“我不,我現在就要跟他們一起走!”

“敗家玩意。”他爹上來給顧海平一耳光,“滾犢子!”顧海平手捂着臉,眼中迸出淚花,顫抖着唇瞧着他的父母。他爹雖然脾氣大,卻很少打孩子,今天在村裏人面前丢了臉,又喝了酒,沒控制住自己。打了兒子一下,也有點後悔了,還拉不下臉來道歉,故意大聲道:“養這麽大一點也不懂事,去城裏去城裏,家裏哪兒來的錢讓你去城裏?去城裏幹什麽?撿破爛掏大糞嗎?”

他娘一推他爹,嗔道:“說什麽呢你?”過來護着兒子,“讓媽看看,疼不?”

顧海平猛地撥開母親的手,轉身跑出家門。寒風呼呼在耳邊掠過,刺激得眼淚噼裏啪啦往下掉,他擡起袖子抹一把臉,跑回叢家院子。

裏面還在喝酒,勾肩搭背、面紅耳赤。叢林酒量極好,幾大碗下肚不過微醺,跟鄉親們大聲說笑。殷逸喝多了,胃部隐隐作痛,讓廚子做了點熱湯飲下去,似乎好一些。他不敢再喝,慢慢走出院門透氣,忽見顧海平遠遠跑來,臉上神色不大對。殷逸喚道:“海平,你怎麽?”

顧海平眼裏閃着淚光,呼哧呼哧跑到殷逸的身前,撲通一聲跪下,說道:“師叔,你帶我走吧,我要練武。”說完弓下腰,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殷逸面色嚴肅下來,拉起顧海平,溫言道:“好孩子,有什麽事跟師叔說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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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海平滿眼的熱望:“師叔,我就是想練武,我想跟你們一起進城。”

“和你父母說了嗎?”

顧海平點點頭,又搖搖頭,神色黯然。

殷逸沉吟半晌,很久沒有說話。顧海平靜靜地看着師叔,漸漸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卻見殷逸一擡頭,堅定地道:“走,我跟你父母說去。“顧海平又驚又喜,一顆心砰砰亂跳,跟在顧海平身後回到家裏。

顧母正一句一句地埋怨他爹:“你再生氣也不能打孩子呀?他說的那點不對?進城有什麽不好?你不能把他送去是你沒本事,你罵孩子幹什麽?”

顧父悶着頭不說話,一口一口抽旱煙。他脾氣跟所有鄉下男人一樣暴躁,但對這個好不容易娶過來的媳婦卻真心真意地好,從來不頂一句嘴。

顧母正數落着,一擡頭竟見殷逸領着顧海平走進來,她忙站起身:“殷師父,您好您好,快,快炕上坐。”顧父也跟着站起來,搔搔頭,憨憨地笑。

“沒什麽。”殷逸擺擺手,“我來就是問你們一件事。”他把顧海平拉到身前,“這孩子腿長腰細,是個練武的好材料,我想把他帶到S城去繼續習武,說不定還要參加一些比賽……”

顧父顧母對視一眼,張着嘴說不出話來。殷逸繼續道:“孩子的費用你們不必擔心,由他師父承擔。而且,說不定幾年以後,我們能給他解決城市戶口,成為S城的人。”

這對顧家父母來說,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遇到了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好人。要知道在那個年代,城市戶口仿佛進入天堂的入場券,多少人花了多少錢費了多少力甚至犧牲了一輩子,才弄到那麽一個小本本。顧父激動得語無倫次:“這怎麽好,這怎麽好……”顧母熱淚盈眶:“殷師父,真是,真是太謝謝你,太謝謝叢師父了。你們就是我們家的大恩人,這輩子都忘不了。”她按住兒子,“快,給你師叔磕頭。”

顧海平跪下去,恭恭敬敬向殷逸叩了三個頭。殷逸也沒讓開,這禮是不能廢的,三個頭磕下去,從此以後顧海平就由殷逸和叢林來負責了,他們有責任有義務把這個孩子教導成人。

等顧海平叩完了頭,殷逸拉他起來:“這幾天在家裏收拾收拾東西,跟父母好好聚一聚,咱們出了二月二就搬家。”

顧父顧母千恩萬謝,一直把殷逸送到院門外才分開。殷逸沒有急着回去,他望着雪洗過似的夜空,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酒氣沖上頭頂,殷逸覺得有些頭暈,他閉着眼睛沉思一會,這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院子裏酒席已經散了,二十來張大圓桌盤殘杯落,一片狼藉,人們三三兩兩醉醺醺搖搖晃晃紛紛告辭。殷逸回到西廂房,和衣歪在炕上,胃部痛楚又隐隐犯上來,他用手按着。

“不能喝還喝那麽多,我攔都攔不住。”耳邊響起叢林略帶埋怨的聲音,一雙大手伸過來替下殷逸的,給他輕輕按摩腹部。

殷逸輕輕搖搖頭:“我今天高興……”他呢喃着,忽然睜開眼睛,按住叢林的手,“我要把顧海平帶到S城去,已經跟他父母說完了。”

“嗯?”叢林卧蠶似的濃眉皺起來。

“行不行?”殷逸問他。

叢林沒吭聲。殷逸追問:“到底行不行?”他偏着頭,一臉的不耐煩。殷逸喝了酒,面頰泛着酡紅,襯着這樣的表情,倒帶着幾分稚氣。叢林苦笑,對醉了的殷逸他最沒有辦法,只好說道:“你都答應了我還能說不行麽?”

殷逸這才消停下來,低聲說道:“大師兄,我今天很高興……”

叢林眉峰一跳。

殷逸對上叢林的眼睛:“大師兄,我今天很高興。”叢林輕輕揉着他的腹部,道:“嗯。”

殷逸靠近叢林,下颌放在大師兄的肩頭,帶着醉意的鼻息噴到對方的脖頸,他半閉着眼睛,仿佛享受着什麽似的:“這麽多年,你終于肯回去了。”

叢林仰頭望着屋頂,幽幽地嘆了口氣。殷逸像是在說給叢林聽,又像是自言自語:“你終于肯……肯回去了……大師兄,別再走了,行麽?”

叢林攬住殷逸的腰:“你喝醉了。”

“是麽?”殷逸突然低低地笑起來,笑得聲音越來越大,随即又流下淚來,最後竟然哽咽:“我等了這麽多年……這麽多年……”他身子軟軟的,目光迷離。

叢林把殷逸扶到炕上躺下,殷逸很快進入了夢鄉。外面“啪”地一聲響,爆起一片璀璨的煙花,映得窗前又紅又暖。叢林粗糙的手指,輕輕地撫摸着師弟臉上的淚痕。殷逸鬓邊的頭發有些泛白,眼角也添了皺紋。那個當年俊美儒雅、英姿勃勃的青年,終究還是上年紀了。原來,不知不覺之間,他們已經分開了這麽多年。

叢林滿腹辛酸,又滿腹感慨,他不由自主低下頭,想要吻一下殷逸的唇。忽然,外面響起腳步聲,緊接着門開了,叢展轶走進來說道:“師父,聽說要帶海平一起走,是麽?”他一邊說,一邊用目光在叢林和殷逸之間掃來掃去。

叢林心中一跳,不知為什麽就有些心虛,有些不安,仿佛做了什麽錯事,被叢展轶捉到一樣。他對着叢展轶那雙酷似去世的妻子的眼睛,竟然覺得異常狼狽,忽地站起身來,斥道:“帶不帶他走我自然有打算,還輪不到你管,快去睡覺,明早起來練功!”

叢展轶深深地凝視叢林片刻,鞠了個躬,轉身走出去。外面顧海平正滿懷期待:“怎麽樣怎麽樣,師父也答應了吧?”

叢展轶皺起眉頭:“答不答應師父自然有考慮,你那麽操心幹什麽?快去睡覺,明早起來練功!”說完自顧自回東廂房陪許山岚。

顧海平一愣,眨巴眨巴眼睛,明早還要練功?那就是說還肯繼續當自己師父啊,就是說同意帶自己走啦。他興奮地蹦起來轉了個圈,伸臂一揮:“嘿!”

作者有話要說:我倒覺得顧海平要離開漁村,更多的是對新生活的向往,想要一種不一樣的人生。畢竟那個時候,進城就等于換了一個生存方式。可能現在的人們都不太能夠理解,那時甚至有農村美麗的女孩子,嫁給城裏大幾十歲或者身體有殘疾的人(當然不是歧視殘障人士),只為一個城市戶口,只為自己的孩子能有城市戶口。

農轉非,曾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一輩子為之奮鬥的事情,也曾使多少人犧牲了自己的幸福。

改變已有的生活,是需要勇氣的。我個人很佩服顧海平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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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葉子那個正在構思當中,很有可能近期開文,敬請期待,好好鼓勵我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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