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撒謊必須挨打! …
“岚子,岚子——許山岚——”王鶴湊到許山岚耳邊,不屈不撓喊了十來聲,才見那個祖宗身子微微微微微微地動了那麽一動。
傍晚的陽光正好,徐徐的春風輕拂着垂柳枝條,不知名的小黃花開了一地,夾雜着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初中生好不容易能有一堂體活課沒被語文數學地理歷史等等各種老師占用,學生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享受着難得的休閑時光。
當然,最休閑的還是許山岚。
王鶴就納了悶了,他就夠能睡夠懶的了,但跟許山岚一比,明顯不是一個檔次。這小子無論什麽時候,無論在哪裏,躺下就能睡着。不對,坐着也能。
“我說許山岚哪。”王鶴哀求似地說,“你就不能不睡?咱倆能在這時碰頭多難哪,你得珍惜這相處的大好時光啊。”
“睡覺的時光也很珍貴。”許山岚頭都不擡,換個姿勢繼續趴趴。
王鶴賊忒忒地貼近他:“哎,商量個事呗,你把那招騰空擺蓮教給我,我給你一樣好東西。”
許山岚根本不在乎:“找你師父教去。”
王鶴跨下臉:“他說我功力不夠。我都修行快十年了,連這招都不會,出去都被人笑話,枉為叢家弟子啊。”
“那你別說你是不就得了?”許山岚一點不給面子。
“別介呀,你就教教我呗,你也知道你師父一天到晚出去工作,也不着家呀,我這還得念書……”
許山岚豎起一根手指打斷他:“叫師叔。”
王鶴深吸一口氣,搖着許山岚的肩膀,纏綿悱恻源遠流長地叫一聲:“師——叔——”
許山岚打了個寒戰,抖落一地雞皮疙瘩,終于起來了:“拿來。”
“什麽?”
“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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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鶴下意識一捂衣兜:“不,你教我我才給你。”
許山岚翻個白眼,俯身又要趴下。王鶴見勢不妙,馬上改口:“我給我給我現在就給。”小心翼翼掏出兩張紙片來,獻寶似的說:“瞧,電影票。周星馳的《大話西游》,上下兩集,好看着哪。”
許山岚搶過來瞅了瞅:“嗯,還行。來,你先做個騰空擺蓮給我看看。”
“好嘞!”王鶴來了勁頭,後退幾步挑個比較空曠的地方,拉開架勢,猛一提氣拔地而起,一腿屈起一腿高擡,手掌在擡高的腿上“啪”地一拍,穩穩落地。他這次表現出乎意料地好,頗為得意地瞧着許山岚,那意思,怎麽樣,還不錯吧。
許山岚打個呵欠,懶洋洋地說:“不太像騰空擺蓮。”
“啊?”王鶴撓撓腦袋,難道自己做錯了?“那是什麽?”
“像胖和尚坐蓮。”許山岚話沒說完,自己撲哧先樂了。
“好啊你。”王鶴又好氣又好笑,給了許山岚一拳,“你來一個我看看。”
“拉倒吧。”許山岚才不陪着這個傻大個丢人現眼,旁邊好多同學都已經往這邊看了,“要練回家練去。”
“哎,你教我點竅門也行啊。”
“好吧。”許山岚被他纏得沒辦法,偏着頭說,“你知道你問題在哪不?”
“哪兒?”
“身子太胖,腿還沒勁,重要的是,你腰部力量得夠。腰,懂嗎?腰……你腰在哪呢?”許山岚兩只爪子在王鶴身上捏來捏去。王鶴被抓住癢癢肉,一邊笑一邊躲:“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就說怎麽練吧。”
“蹲馬步,一天兩小時,嗯,你得三小時。”
“又是蹲馬步啊。”王鶴又是嘆氣又是皺眉,“我最讨厭這個,太無聊了,難為你怎麽忍下來的。”
“要是旁邊有人拿小棍子抽你,你也能忍。”許山岚翻來覆去擺弄着電影票,工人文化宮的,一猜就是,王鶴他媽就是文化宮的工作人員。他撇撇嘴,把電影票又塞給王鶴了。
“咦?你不是最喜歡周星馳嗎?”王鶴還挺納悶。
許山岚無奈地說:“你看看時間,明天下午。”
“啊,怎麽了?”
“咱們要去掃墓,你忘啦?老師說了,不許缺席。”
“對了。”王鶴一拍大腿,“哎呀我怎麽把這件事給忘了,真糟糕,這是最後一場了,唉。”
許山岚也挺失望,悶着頭不理他。王鶴眼珠子轉了兩圈,忽然想到一個好辦法:“哎岚子,咱就跟老師說你發高燒去不了。”
“你才發高燒呢。”
“行行行,我發燒行不?你來我家照顧我,咱倆誰都不能去掃墓了。”
“然後?”
“然後就跟家裏說去掃墓啦,這樣瞞天過海,咱們就能去看電影了。”
“不。”許山岚斷然拒絕,“讓我哥知道了得打死我。”
“哎呀哎呀你別總你哥你哥的,沒你哥你還不活啦?”
許山岚一瞪眼睛:“不許胡說八道。”
“好好好。”王鶴息事寧人地舉起雙手,“我胡說八道,我去看電影,你去掃墓,老老實實當你哥的好寶寶吧。”說着還摸了摸許山岚的腦袋,“乖——”
許山岚一閃頭躲開,抿着唇不出聲。
王鶴偷觑他的臉色,覺得許山岚還是挺心動的,就敲敲邊鼓:“怕什麽呀,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這個老師是新來的,班裏情況還不太清楚,學生生病當然要給假啦,放心吧。”
許山岚瞧瞧王鶴,再瞧瞧電影票:“真沒事?”
“真沒事,咱倆都不說,能有什麽事?神不知鬼不覺,你還真當你哥是神仙哪。”
許山岚猶豫好半天,可周星馳的誘惑太強烈了。電影院裏常常放映的都是國産武打片,《神秘的大佛》什麽的,沒意思透了。能看到一場香港電影不容易,以前都是去錄像廳,黑黢黢髒兮兮動不動還放不出來。
王鶴繼續慫恿他:“老師這邊不會知道,你哥更不會知道,他還得上班去呢,哪有功夫管你。”
許山岚下了決心,一咬牙,說:“那好,你可不能說漏嘴了。”
“哎呀放心吧。”王鶴拍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勢,“明天咱一起去看。”
許山岚嘴上答應了,其實心裏還是沒底,頭一回跟叢展轶撒謊,沒來由地慌得很,簡簡單單一句話在心裏反反複複骨碌了二十來遍:“哥,我們學校明天去烈士陵園掃墓。行不?”“明天學校組織學生去掃墓,我必須得去。”“老師組織我們去掃墓,一個也不許請假,必須去。”
“哥,明天掃墓……”他就這麽嘀咕着尋思着進了武術學校的大門。
武術學校是叢林開的,全封閉式,經過幾年的苦心經營和殷逸的明幫暗助,如今也算小有規模。學生二百來人,教職員工數十個,一些學生還在幾個小規模比賽中獲了獎。許山岚慢跑到武校,正好五點鐘,是學校食堂開飯的時間。叢林父子和他、顧海平一般都在這裏解決晚飯,回家就不用開火了。
只是今天晚上許山岚準備一路的理由沒有立刻派上用場,叢展轶還沒回來。許山岚洗淨了手,和往常一樣規規矩矩坐到座位上等着。
叢林端起飯碗命令一聲:“吃飯。”
許山岚靠近顧海平,低聲問:“哥呢?”
顧海平近乎耳語似的說:“女老板讓他加班。”
叢林瞪起眼睛:“吃飯就好好吃飯,說什麽話?”
兩個人低下頭,悶聲不吭往嘴裏扒拉飯菜。
“哼,放着好好的武校不管,非要出去找工作。有本事找個好的也行,居然要當司機。”對叢展轶高中畢業後不肯留在武校幫他的忙,叢林一直耿耿于懷,一想到就得抱怨幾句,許山岚和顧海平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許山岚忍不住嘟囔一句:“當司機也沒什麽不好嘛。”
顧海平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許山岚不敢再吱聲了。
叢林目光掃過來,也不知聽到沒聽到。他頓了頓,換了個話題,對許山岚說:“岚子,你爸爸來信了,過兩天要來瞧瞧你。”
許山岚愣了,說:“哦——”忽然就沒了胃口。
叢展轶現在是一個女老板的專屬司機。他大學沒考上,又不願意去叢林的武校當教練,就出來打工。練武的人瞧着挺風光,其實就業門路不算廣,無非保镖保安警衛之類。叢展轶在社會闖蕩了幾年,送過貨擺過攤當過臨時工。殷逸要走門路給他找個穩定點的工作,卻被他拒絕了。他想再歷練歷練,殷逸也只好由他。
女老板姓唐,有錢,模樣長得也周正。四十來歲的人了,依然可以稱得上窈窕綽約,挺有氣質。這樣的女性,在商場上是很得意的,要是再有點手腕再能舍得,就更是前景不可限量。
唐老板說話溫柔,舉止大方,更重要的是,她能喝。
東北這邊講究這個,無論政界商界都一樣,你喝不明白,辦事就辦不明白。唐老板一周七天,倒有四天晚上是在酒桌上度過的。
老板在裏面喝酒的時候,司機就得在大廳裏等着,這是規矩。直到唐老板醉醺醺地從樓上一步三搖地走下來,叢展轶忙上前攙扶。
送唐老板出來的人,一見風華正茂的叢展轶,彼此心照不宣地對了個眼神。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笑着說:“小唐,你這個司機挺年輕啊。啊?哈哈,哈哈。”大家一起跟着笑起來,仿佛有什麽隐約的暗示在裏面。
即使是女人,這種挑逗性的對話也是避免不了的,唐老板索性一把拉過叢展轶,嘟着嘴,待着恰到好處的一點點撒嬌一點點抱怨:“大哥要回家陪大嫂,不能陪我,我只好雇個好司機喽。”叢展轶神色淡淡的,不見有多窘迫難堪。
“哎呀小唐你這嘴呀。哈哈,哈哈。”男人笑得更大聲,大家簇擁着把唐老板送出去。
唐老板在叢展轶的攙扶下鑽進了自己的車,還搖下車門跟幾個哥哥揮手,很依依不舍。直到車子開遠了,見不到人影了,才一下子仰躺在車座上,頹然閉着眼睛,忿忿地道:“衣冠禽獸!”
叢展轶沒有理會這種毫無來由的評價,事實上,他在唐老板面前從來不多說一句話,這也正是唐老板在衆多打工仔中一眼看上他,還供他去學車票的原因。叢展轶問:“唐姐,現在要回家嗎?”
“回家。”唐老板呼出一口酒氣,半閉着眼睛揉揉太陽穴,“回家。”
剛剛入春,夜晚的風仍帶着涼意。叢展轶特地先下車,從後備箱裏取出早預備下的外套,這才打開車門,把外套放到唐老板的身上:“唐姐,到了。”
“嗯。”唐老板輕輕睜開眼睛,勉強把外套披在身上,似乎暖和了不少。她覺得身子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伸手搭在叢展轶強勁有力的胳膊上,低低地說:“展轶,唐姐走不動了,你背我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