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去比賽吧2 …

叢展轶和殷逸一同走到外面。春日正好,向陽的地方桃花已經含苞待放,粉的白的紅的,和嫩黃的迎春花交相輝映,令人一掃昨天的苦悶,心情都舒爽了起來。

殷逸回頭打量着叢展轶,這個年輕人熬了一宿,眼睛裏布滿紅血絲,面容有些疲憊。但衣服還是穿得一絲不茍,外套的扣子一直系到領口。這是叢林定下的規矩,練武的人要的就是個精氣神,絕對容不下半點邋遢。及時叢展轶和父親關系越來越差,但從小養成的習慣已然根深蒂固,想改都改不了。

“怎麽發這麽大脾氣?”殷逸語氣很溫和,沒有問罪的意思。

叢展轶苦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殷逸擡頭望着藍湛湛的天:“海平已經都跟我說了,這事怨你爹,但你也太沖動,把岚子打成那個樣子,我不信你就不心疼。”

叢展轶用力搓把臉,低頭不說話。

他從小就沉悶,不輕易表露內心的想法,殷逸也不在意,只是輕嘆口氣:“只要一和岚子有關,你就無法冷靜。當年你父親要岚子去武校學習也是如此,昨天的事也是如此……”他閑适地坐在身後的臺階上,手指在膝頭輕輕敲打,悠悠地道:“如果你好好想想,就會發現其實你父親生氣時對你的指責并沒有錯。你受父親壓制得太久,不希望岚子和你一樣。但展轶,不可否認的是,習武它本身就帶有一定的強制性。人都有惰性,習武之人沒有适當的要求和規範,根本無法完成應有的訓練。更何況你和岚子日夜生活在一起,他的性情你應該非常了解,他就不是一個能夠自動自覺習武學習的人,需要你進行必要的引領教導,而不只是一味寵溺和溫柔。你瞧瞧岚子現在,讀書不肯好好讀,練武也不肯下苦功練,整天就知道偷懶睡覺,迷迷糊糊,胸無大志。展轶,他是個男孩子,日後也要頂天立地成家立業的,他不能一輩子生活在你的羽翼下,以後他長大了怎麽辦?靠什麽在這個社會上立足?”

叢展轶緊緊抿着唇,神色顯得有些冷峻。

殷逸又道:“你父親的教育方式有點古板,有點落伍,這你也不能怪他,他從小受的也是這些。”他笑了一下,好像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眼睛裏透出一抹柔和,“那時你父親也被打壞了,有好幾次我爹差點打折他的腿。”

叢展轶沒想到叢林也曾經有過那樣的時光,在他感覺裏,似乎叢林小小年紀就該板着一張臉,像現在這樣嚴厲無趣。

“很難以置信吧?”殷逸看出叢展轶的想法,微微笑道,“他小時候比我淘氣,所以也更加反應敏捷身手靈活,我在武學上,一直比不上他。”他頓了頓,話鋒一轉,“玉不琢不成器,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可能會不同意這種觀點,但想必你也發現了,岚子的基本功,就不如你的紮實。這固然有天賦能很多方面的原因,但嚴格要求和管教也占了很大一部分。”他一拍叢展轶的肩頭,“岚子還小,未成年,他不懂得這些,你這個做師兄的既然要負責他的一切,就要負責到底。他學習不好,以後恐怕很難在學業上有所成就。習武不一樣,只要他能參加全國比賽并取得好成績,高考時就能加很多分,說不定就能考上個好大學。當然,考上大學并不代表以後能有個好出路,但我們既然有這個能力,為什麽不把他推向更高的平臺?讓他有個更好的起點?”

叢展轶靜靜地聽着,默默無言。

殷逸語重心長地說:“當然,你父親太粗暴,并不可取,可你對岚子要求也應該再嚴格一些。否則長大之後就不會再聽你的,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

叢展轶仔細地想了想,點點頭道:“師叔,我知道了,你說得對。”

殷逸說:“還有你。”

叢展轶沒想到師叔會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倒有些詫異。殷逸笑道:“你想做什麽?一輩子都當司機麽?或者今天做這樣明天做那樣混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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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展轶沉吟一會,老老實實地回答:“我還沒有想過。”

“那不行啊。”殷逸嘆息似的說,“你已經二十多歲,不小了,你爹十八歲就離開城市上山下鄉。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結婚了。”

叢展轶下意識地瞧了殷逸一眼,卻見師叔的神色淡淡的,似乎在說和自己毫無關系的一件事,只聽他繼續道:“做人應該有生活目标,而不只是得過且過走一步看一步,尤其是男人,應該有所作為。展轶,說實話我很希望你在武術方面能有成就,其實你很有天賦,當初我沒想過你能離開父親,自己出去闖蕩。”

殷逸如此循循善誘,要比叢林只會打罵更令人信服得多,叢展轶說道:“我只是不想被師父管一輩子。”

“這種感覺我能理解。”殷逸點點頭,“我覺得讓你出去見見世面不是壞事。不過你在社會上也混了五六年,經歷了很多成長了很多,是該回來的時候了。展轶,我覺得你現在應該更現實一些,而不是剛出社會那麽理想化了,對吧?沒有背景沒有技術沒有文化,能不能闖出一番事業?能,但很難、很苦。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就有一條非常适合你的發展道路,為什麽不去走?”

“什麽?”叢展轶目光灼灼,望着殷逸。

“參加武術比賽,并取得最好名次,從而推動武校的發展,回來接你父親的班。”

原來師叔說來說去竟是為了這個,叢展轶笑了笑,有點了悟又有點譏諷,他說:“這是師父的意思?”

殷逸擺擺手:“你還是沒明白,展轶,我想告訴你的不是這些,我想告訴你的是——”他頓了頓,一字一字地說道,“你要學會控制自己,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要讓憤怒和偏見沖昏你的頭腦。你要做的,是保持冷靜,全面而客觀分析當前形勢,找到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堅定不移地走下去,直至成功。”

殷逸的話,叢展轶放在心裏很久,甚至回到病房還在仔細地回想。叢林見他魂不守舍,上前剛要開口,卻被殷逸拽住了。殷逸沖着叢林微微搖搖頭,轉臉對許山岚說:“咱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睡一覺再跟着展轶回家去。”

“嗯。”許山岚乖乖地點頭。殷逸笑着摸摸他的頭發,和叢林一起離開。

中午段海平來看許山岚,特地還買了一兜子皇姑奶油雪糕,上面鋪滿了芝麻和葡萄幹。許山岚歡呼一聲,伸手去抓,牽扯到傷口,又哎呦叫喚起來。

顧海平恨鐵不成鋼地把雪糕塞到許山岚手裏:“你急什麽呀你,就知道吃和睡,難怪挨打。”許山岚探出舌尖舔下冰冰涼的雪糕,笑得眉眼彎彎。

顧海平四下裏看了看,拖長聲音說道:“行了吧也差不多了,該出院了吧,又沒什麽大事,住久了浪費錢。”

許山岚早就知道二師兄嘴上不饒人,心地卻是好的,根本不把他的奚落譏諷放在心上,對叢展轶說:“哥,我沒事了,咱回家吧。”

叢展轶見許山岚精神好了不少,看樣子沒什麽問題了,起身道:“好,我去辦手續。”

那個南方醫生對着叢展轶羅裏羅嗦足足告誡了二十分鐘,這才開恩把三個人放走,一邊一個勁地說:“不許再大孩子了啊,可不能在這麽打了……”一邊用警告的眼神盯住叢展轶師兄弟,仿佛他們在敢動手他就會找警察一樣。

叢展轶開車送顧海平到學校門口,這才又開回家,把許山岚背到樓上卧室裏。叢林和殷逸都不在,也不知道去哪裏了。保姆張姐出去買菜,家裏靜悄悄的,就剩下叢展轶和許山岚兩個。

叢展轶小心翼翼扶着許山岚趴到床上。許山岚說:“哥,你也累了,躺下睡會吧。”

“我還行。”叢展轶歪着身子躺到許山岚身邊,看着午時燦爛的陽光透過淡藍色的窗簾映進來,照着少年栗色的柔軟的發絲。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慢慢地輕撫許山岚的頭發,像理清自己紛亂的思緒,心情漸漸變得平和。

叢展轶低下頭,在許山岚的耳邊輕輕地說:“岚子,哥把你打疼了,對不起……”

許山岚猛地擡起眼睛,難以置信地和叢展轶對視着。大師兄臉微微發紅,似乎對自己能說出這樣的話而感到有點羞赧,目光中夾雜着幾分愧疚、幾分痛惜、幾分懊悔,但更多的,是誠摯的歉意。

許山岚忽地笑了起來,他忍着痛伸開手臂,把叢展轶緊緊摟住,低聲喚道:“哥——哥——”

這個情景許山岚一輩子也忘不了。那時他的個頭剛剛到大師兄的胸前;那時叢展轶還沒有經歷社會最殘酷的洗禮;那時他們擁有最單純的快樂;那時,他和大師兄依偎在一起,在一個寧靜的春日的午後。他能感覺到一種奇妙的東西在空氣中無聲地流淌——那絕不只是簡單的愛情。

的确,他們之間,從來也不只擁有簡單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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