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要你4

樓下的三個人似乎也終于發現在別人家裏大吵大嚷十分失禮,各自沉默地拖着行李走進他們的卧室。家裏安靜下來,直到叢林和殷逸返回。兩個人一到家就聽保姆張姨偷偷地講述了剛才的事态發展。他們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裝作不知道,畢竟是許家自己的事,而且當衆問起也會讓岚子太難堪。

晚飯餐桌上的氣氛很詭異,許父和叢林殷逸有說有笑,坐在他身邊的單姨時不時輕柔地插上一句,她的臉上始終挂着十分得體的笑容,看都不看另一邊的許母一眼。而許母則不停地跟許山岚說話,在他的碗裏夾菜,好像要好好彌補一下對孩子的傷害。許山岚深深地垂着頭,竭力掩飾眼睛哭過的紅腫,緘默得仿佛不會開口說話似的,只想靠得叢展轶近些,再近些。顧海平挨着單姨,望望這邊,又看看那邊,表情透出幾分擔憂。

“是這樣——”許父端起酒杯一口幹了,有些謹慎地說,“岚子他爺爺這麽久沒見這孩子,很想他,不如比賽之後,讓他跟我一起回去看看,過兩天再回來。”

“啊——”叢林放下筷子,沉吟着沒有回答。許母适時地表達自己的意見:“我瞧沒有這個必要吧,畢竟這麽多年了,這不也過得挺好的?而且我還想把岚子接到深圳去呢,那裏教學環境好、教學理念先進,也許更利于孩子的前途發展。”她這番話說得挺平靜,只是聲音稍微有點尖銳。

單姨彎一彎秀氣的眉毛,溫柔地說:“建國也想把岚子送去最好的初中,省實驗,是吧建國?”

“對對。”許父連連點頭,眼巴巴地望向叢林。

叢林思忖一會,一笑,說道:“依我看這事咱都說了不算,岚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們問問他吧。”

許父的臉色暗淡下來,笑容凝在臉上。許母松口氣,欣喜地道:“這還用問,岚子跟我一向親近,他肯定得跟我走。”

單姨輕輕地說:“叢哥說了,得問孩子,太自作多情可不好。”

許母受到壓迫似的猛地挺直腰想要反駁,殷逸及時地說道:“還是聽聽岚子的意見吧。岚子,你想跟誰走?”

所有人不約而同注視着許山岚,許山岚恨不能地面突然裂開讓他一下子鑽進去,他把腦袋低得不能再低了,一顆心砰砰亂跳,耳邊響着叢林的催促:“岚子,你說句話……”

“岚子哪兒也不去,他就待在這兒,比完賽也待在這兒。”回答他們的,是叢展轶斬釘截鐵的聲音。

“嗯?”幾個人異常驚訝,顧海平難以置信地瞧着叢展轶,好像突然不認識他了,叢林動動唇,卻沒出聲,殷逸若有所思,許母微微蹙起眉頭,單姨的嘴張成個“O”型,随即發現這個動作很不雅觀,趕緊閉上。許父清清嗓子,盡量客氣地說,“這個問題還是讓岚子自己選擇吧。”

“用不着。”叢展轶面色嚴峻,語氣出奇地強硬,“我說他待在這兒他就待在這兒,用不着選。”

許父有些惱怒地轉向叢林:“叢哥,你看……”

還沒等叢林有所表示,叢展轶站起身,不容置疑地說:“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和岚子吃完了,你們請慢用。”他根本不理睬在場人的目光,只轉頭對許山岚下命令,“跟我上樓,你今天的訓練任務已經落下太多了,不做完不許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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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山岚像個臨死關頭忽蒙大赦的囚犯,忙不疊地站起來,極為敏捷地繞過呆坐在餐桌旁的幾個人,小鹿般蹦跳着跟叢展轶上了樓。其靈活其迅速,跟在父母面前溫溫吞吞的表現完全不一樣。

餐桌突然陷入一陣令人難以忍受的靜默當中,那一瞬間,顧海平真害怕師父會拍桌而起,怒罵大師兄不懂規矩。只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叢林破天荒地沒有對叢展轶的率先離去而追究,反而像沒看見似的呵呵笑着打馬虎眼:“我看就這樣吧,岚子在我這裏也挺好的。”

許父莫名其妙地瞪視着叢林,語氣中明顯帶有指責:“這叫什麽事?”

叢林笑道:“呵呵……”搔搔腦袋。殷逸說:“孩子有他自己的想法,我看我們不要多加幹涉為好。”

“什麽叫自己的想法?”許父冷下臉,“我問的是岚子,可不是其他人。”他把後三個字說得特別重。

殷逸漫不經心地掃了他一眼,慢慢地說:“難道岚子沒有繼續留在這裏,還不算做出選擇麽?”

許父和單姨面面相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許母見他們吃癟,有些暗自得意地一甩頭,對叢林和殷逸微笑:“岚子在師父這裏,我一直挺放心。”

許山岚還沒等叢展轶把房門打開走進卧室去,從背後一把抱住大師兄,面頰緊緊貼在叢展轶寬闊結實的後背上。叢展轶轉個身,把許山岚摟在懷裏。許山岚仰起臉,崇拜而又親近地望着大師兄,叫道:“哥,哥。”

“嗯。”叢展轶漫應着他,一步一步拖進屋裏去。

“哥你真好。”許山岚軟軟糯糯地撒嬌,抱着叢展轶不撒手。

叢展轶扶起許山岚,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現在高興了。”

許山岚噗地一樂,歪着腦袋瞅叢展轶:“哥你真好。”

“好什麽好。”叢展轶板下臉,“我剛才可不是跟你開玩笑,快比賽了,你再不加緊訓練,我還打你屁股。”

“哦。”許山岚頗為敷衍地答應一聲,毫不掩飾地打了個呵欠。

許父和單姨到底還是走了,出于禮貌,叢展轶和許山岚陪着送到車上。許父擺出一副嚴父的架勢,告誡許山岚不能這個不能那個要乖乖聽話,單姨溫柔地笑着,偶爾也囑咐幾句。等車一開走,兩個人臉上的神情立刻變了。許父狠狠地低聲咒罵一句:“什麽東西!”也不知是在罵誰。

單姨輕輕哼了一聲:“早知如此就不拿那麽貴重的禮了,還以為最後一次呢。”

許父呼出一口粗氣,息事寧人地說:“哎呀算了,怎麽說也是人家把孩子養這麽大。”

“那又能怎麽樣?”單姨尖酸刻薄地反駁,“我們每個月也是要寄來高額學費生活費的!”

送走了父母和那個單姨,等于推翻了許山岚身上的三座大山,頓時草也綠了花也紅了老師也和藹可親了睡覺更加香甜了。王鶴發現這小子天天上課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雖說以前也不短,但大部分集中于數學幾何等理科,語文歷史還能聽一聽,現在連這種課也不聽了。第四堂課的時候,班主任突然宣布一個驚人的消息,那就是他們星期六不用上課了,全國所有的中小學生都開始休“大周末”。這個消息一出口,教室裏簡直就要翻了天,響起一片激動的喧嘩。許山岚在這片吵嚷中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跟被砸暈了的土撥鼠似的雙目迷茫。王鶴使勁一推他:“你沒事吧你?睡覺睡傻啦?我們一周要放兩天假了你懂嗎?兩天假!”他伸出兩個手指頭,不屈不撓地在許山岚眼前挺立,還晃動兩下。

許山岚不為所動地扒拉開,蔫頭蔫腦嘆息一聲:“那更糟糕,哥一定會加緊訓練的,還不如你們上課我睡覺呢。”

“啊?”王鶴瞪圓了眼睛,“怎麽啦?出什麽事了?”

許山岚白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吐出幾個字:“賽前緊張綜合症。”

這可不是開玩笑,叢展轶下定決心要在比賽中拿最好的成績,不但他,顧海平和許山岚都是。訓練時間加倍強度加倍,嚴格按照周密的訓練計劃一絲不茍地進行。每天許山岚上床都覺得自己快要散架,太多太多次,叢展轶還在給他做放松按摩,他已經先睡着了。許山岚太了解大師兄,平時耍賴撒嬌還能對付過去,但他一旦要認真起來,除了必須完成訓練任務,一點妥協都不能有。再苦再累也得咬着牙挺着,更何況,許山岚心裏有個小小的聲音,其實他也是很想拿冠軍的,誰不想呢?

不只是徒弟,師父也沒閑着。這邊密切關注幾個孩子的訓練動向,做出适當調整;那邊叢林和殷逸終于跟市體校的幾個校長見了面,吃頓飯。

可以說一開始酒桌上的氣氛還是不錯的,很熱烈。幾位校長都很熱情而又客氣,招呼着叢林師兄弟坐首席。殷逸微笑着推拒了,到底請最年長的一位坐上正座。大家推杯換盞聊得熱火朝天,畢竟都是圈內人,就算學校性質不同,還是很有共同語言。彼此探聽來探聽去,居然還有互相都認識的朋友,關系似乎更近了。

叢林喝了不少,練武的人都實在,酒量都不錯,碗來酒幹頗有氣勢。殷逸胃不好,輕易不碰酒,桌上的人紛紛過來敬他,也不過矜持地微微沾沾唇而已。

酒到中途,叢林起身去洗手間,他喝得太多了,在隔間裏休息片刻,也正在這時,他聽到外面有人說話的聲音,算不上陌生,好像剛剛還摟着脖子稱兄道弟來着。一個說話,舌頭有點大:“我靠,真他媽能喝,我有點挺不住了。”嘩啦嘩啦撒尿聲。

“人家是師兄弟兩個人,還有一個不喝,你能怎麽着?”另一個說話也有些含糊不清,看樣子都喝多了。

“那是殷逸,誰敢跟他喝?”說話的人語氣中帶着諷刺,“他能請都是好大的面子。”

“行了行了,有話咱哥倆回家說去,一會的,把他們答對完事,我跟你去吃烤串,咱重新來。”

“唉,沒辦法,走吧繼續喝……哎那個姓叢的什麽學校來着?”

“呃,什麽武校,民辦的,能有什麽真本事。”

“還不是他師弟……殷逸跟路局長……”後面的叢林聽不清了,他站在隔間的門後面,緊緊攥住拳頭。

回包廂的時候,叢林臉色陰沉,他幾乎沒怎麽跟在座諸位說說場面話,找個借口就出來了,直接在門口坐上出租車走人,沒理睬後面追上來的殷逸。

叢展轶、顧海平和許山岚剛結束晚訓,正要各自回房去洗澡,聽到院門口的剎車聲都有點錯愕,沒想到師父能這麽早回來。

叢林背着雙手大步走進客廳,臉上還帶着醉酒而不自然的潮紅,眼睛卻亮得驚人。他坐在沙發上問幾個弟子:“你們的項目選好沒有?”

師父無緣無故問出這麽一句來,幾個人都怔住了。叢展轶沉吟一會,說道:“師父,我想參加太極拳和散打的比賽。”

顧海平猛地一擡頭,卻聽叢林沉聲問:“為什麽選這個?”

“太極拳最有把握。而散打,和武術單純表演的性質不同,我想都嘗試一下。”

叢林盯着叢展轶:“有沒有把握?”

叢展轶沒有直接回答,只一笑,那就什麽都不用說了。

叢林一拍大腿站起身來,大刀闊斧地說:“好!就這樣。我告訴你們三個,無論多難多苦,一定要給我拿個冠軍回來!我叢林不争別的,就争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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