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撿到一個小鬼
清明時節,正是梅雨季節,今年卻少見的沒有下雨。天色漸暗,上墳的人們陸續返回,陰暗下的羊腸小道上人越來越少,漸漸透出一股滲人的氣息來。
當路上的人徹底散盡後,兩個十一二歲衣衫褴褛的男孩從大樹後轉了出來,一看便知是兩個小乞兒,看去稍大些的男孩道:“可以了罷,我們快走。”童音清脆,聲音中的興奮和畏懼讓他的語氣都變了調。
這讓他身邊本來就微微顫抖的小男孩更加畏懼:“仲少,我們還是明天早上再來吧,這地方邪得很,今天又是清明……”
“就是清明才要來,等到明兒,骨頭也不會給我們剩一根……走了,別怕,萬事有我呢,一世人兩兄弟,再怎的我也不會讓你有事。”
這兩人都是戰亂中遺留的孤兒,湊巧碰在一起,意氣相投,就此相依為命,以乞讨和小偷小摸維持生計,情逾兄弟。年紀較大的寇仲,今年剛十二歲,小的一個叫徐子陵,才十一歲不到。兩人年小力弱,在乞丐中也受盡欺辱,往往好不容易弄來幾口飯菜,幾個銅板,剛到手便被搶個幹淨,好在他們聰明機敏,總算是磕磕碰碰活了下來。
如今是清明節,是亡者的節日,卻也是乞丐們的狂歡。清明節各地的風俗并不相同,而在當地,凡是家境殷實些的人家,會在墳頭用白紙糊出一個燈罩,內中點一盞燈,放上足夠的桐油,若第二日清晨去看時還燃着,便認作亡者前來享食過,可一年順遂。而對乞丐來說,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會将一些酒食擺在墳前供奉,第二日再來取回銅燈、器皿。所以清明的第二日一早,城中所有的乞丐會蜂擁而至,運氣好些的,力氣大些的,三五日的夥食都有了,但如寇仲徐子陵這樣的,卻不過弄到幾個饅頭,多的一到手就被人搶走。看着旁的人大魚大肉的吃着,自己卻在一邊啃饅頭,兩人恨的牙癢癢,發誓來年第一個來,定要喝個頭湯。
但事到臨頭,卻不約而同的産生了懼意,無論他們天資如何卓絕,無論他們以後将會成長成什麽樣的超卓人物,此刻也不過是兩個十來歲的孩子。
天已完全黑下來了,墳頭星星點點的燈影影綽綽的,似乎真的在引導着亡者的歸途。兩人憋着一口氣,也不再說話,反而越走越快。
終于到了墳地,兩人對望一眼,撲向最近的墓碑前,打開早準備好的麻袋,也顧不得挑揀,囫囵倒進去,将碗筷再放回去擺好,胡亂拜拜,又直奔下一家。
一連掃蕩了四五家,兩人已進了墳地中間,周圍都是糊着白紙的燈,一陣冷風吹來,燈火搖曳中,四周明明滅滅,像是無數黑影在晃動。
“夠、夠了……我們回吧。”徐子陵吞了一口唾沫,幹幹的道。
寇仲此刻也怕的狠了,咬咬牙道:“就最後一家,你看那盞燈,最亮的就是它了,肯定是最有錢的人家,拿了就回。”
“成。”
戰戰兢兢的靠近,寇仲忽然聽到身邊一聲響,回頭去看時,徐子陵竟不見了蹤影,又驚又怕,連聲叫道:“小陵,小陵,你在哪兒,別吓我……快出來……”
他急的都快哭出來了,才聽到腳邊一聲叫喚:“仲少。”
寇仲低頭,看見徐子陵僵直着身子站在一個大坑的底下,大喜:“哈,原來這裏竟有一個大坑,幸好是仲少爺我,若換了其他人,吓也吓死了!你還傻站着幹什麽,還不快爬出來。”一面伸手去拉。
卻見徐子陵面色古怪,順着他手勢去看,頓時吓出一身冷汗,只見徐子陵的腳邊,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從土裏伸出來……
兩人僵硬着脖子對視一眼,一聲不吭的一個拼命向上爬,一個死命往上拉,混亂中徐子陵的腳不知踩到什麽,軟軟的,卻見那白生生的手忽然屈起來,像是要來抓徐子陵的腳。
兩人同時怪叫一聲,同時使勁,徐子陵一口氣沖了上了,兩人二話不說,發足狂奔。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同時摔在地上,都再沒有爬起來的力氣,索性躺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氣,待氣喘完了,兩人對視一眼,嗤嗤笑了起來,越笑聲音越大,都覺得今天的經歷,刺激有趣之極。
他們狂奔一陣,筋疲力盡,此刻又捧腹大笑,更是渾身無力。徐子陵抹去眼角笑出的淚絲,半只雞扔了過來,寇仲正捧着另半只大嚼,含糊不清道:“仲少爺犒賞你的。”
徐子陵學着小二拖長聲音道:“謝仲少爺賞。”
兩人嗤嗤的笑着,啃着來之不易的燒雞,心滿意足。
“你說剛才那東西,到底是什麽玩意兒?”填飽了肚子,回想起剛才的事,覺得實在有點丢人,像是要證明點什麽,寇仲故意提起。
“鬼?”
“鬼不是沒有形體的嗎?不像……是僵屍吧?”
“僵屍是硬的,”徐子陵搖頭:“我剛才踩了一腳,軟軟的,就像……”他聲音一僵,說不下去了。
寇仲和他是什麽默契,幾乎立刻明白了他的,頓時白了臉,期期艾艾道:“應該不是吧,或許是誰家剛死的孩子……”
他們不再說話,一時間坐立難安,徐子陵忽地站起來,道:“聽說大戶人家很有些陰私,便是将小孩家活埋也是常有的事。”
“去看看。”寇仲一躍而起。
再次進來墳場,不知因為來過一次,還是心态有了變化,兩人都不怎麽覺得害怕了,周圍還散發着香氣的食物也吸引不了他們了,只急沖沖的尋找剛才的大坑。因為有寇仲口中最大最亮的燈做标志,他們沒有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那個大坑,坑底那只白生生的小手還無力的垂着。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躍下,開始刨了起來,果然是個孩子,看身形不過七八歲的模樣,身上只蓋了一層薄土。
“真的是軟的,小陵。”
“不僅是軟的,還是暖的呢,可能還有救。”
寇仲三兩下将他的頭刨了出來,探了探,大喜道:“小陵,他還活在,還有氣,還有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