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陳皮老鴨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不認罪……

翌日一早,城西大理寺。

長公主領着丫鬟婆子們打點了好些東西來,自是沒人敢攔。

瞧了瞧由着秋萍和春盈伺候梳洗打扮的女兒,又打量起簡陋的環境,長公主心疼壞了。

倚翠招呼着小丫鬟們收拾整理床鋪。

等楚長寧收拾完,母女倆坐到一起說着體己話,長公主瞥見有丫鬟拿出一塊毛毯子鋪到地上,随口誇了倚翠一句:“你倒是細心,連我這個做母親沒想到的地方,你都想到了。”

倚翠笑言:“奴婢可不敢冒領功勞,這是縣主院子裏的春盈丫頭想到的。”

聞言,長公主多看了春盈兩眼,見她生得彎眉杏眼,桃腮粉面,也算是個美人胚子,說着褪下了手腕裏的玉镯:“不錯,是個乖巧的孩子。這手镯雖不是貴重之物,但本宮很是喜歡,便賞與你。”

春盈眉眼低垂,作恭敬之态:“謝謝長公主厚賜。”

若是換作旁的丫鬟,得了長公主賞賜的貼身之物,那可是天大的臉面。可在春盈看來,是莫大的羞辱和諷刺。

她本該如楚長寧一樣千嬌萬寵,有母親和爹爹,過着榮華富貴的生活,卻從良民落入賤籍,全是拜福慧長公主所賜。

春盈巴不得楚長寧過得不舒坦,哪裏會管楚長寧有沒有毛毯子用。

還不是因為程玄叮囑了一句。

思及此,春盈心裏不能平靜,她總覺得程玄似乎過分關注着楚長寧。

如果是恨,那更不該這麽細致關懷。

春盈在想些什麽,楚長寧心裏有數。

她移開目光,拉着母親的手,道:“阿娘,你能不能把程玄的籍契交由我保管。”

Advertisement

長公主連問也不問一句,颔首:“回頭,阿娘叫倚翠拿去你的拂月閣。”

“不,阿娘,你叫倚翠拿來給我收着。”

楚長寧一臉嚴肅,長公主被她強調的語氣弄得懵了懵神,倒也痛快點頭:“明兒阿娘來時,一并給你帶來。”

母女倆又說了會兒話,長公主想到家裏驸馬還等着她的消息,只好戀戀不舍離開。

長公主離開一盞茶的功夫,專門負責看守楚長寧的侍衛又迎來了一位貴人。

元珍公主與趙嫣然來時,楚長寧正喝着一碗陳皮薏仁老鴨湯,是長公主命廚房專門為她熬的,健脾養胃,祛濕排毒。

“喲,這種烏糟糟的地方你也能睡得着覺,吃得下飯。清平縣主還真是能屈能伸,換作本公主恐怕不行。”元珍拿袖子掩了掩口鼻,頗為嫌棄,若不是為了奚落楚長寧,她才不來這種鬼地方受罪。

老鴨以小火煨了一個時辰,佐以陳皮和姜片,熬得清亮濃香,誘人極了。

楚長寧拿湯匙攪動湯水,不鹹不淡道:“是啊,換做是元珍公主早就哭爹喊娘。依稀記得公主小時候不會騎馬,從馬上摔下,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啧啧啧。”

元珍鄙視不成,反被對方鄙視,登時眉眼俱冷,擡了擡下巴:“本公主才不會像你一樣蠍蛇心腸,視人命如草芥。前日子我出宮去許家,瞧着許夫人和許老太夫人哭得肝腸寸斷,許郎中一夜之間白了頭發。楚長寧,這都是你做下的孽。”

楚長寧品了品,元珍這是在為好友控訴她犯下的惡行?

自事發後,所有人一邊倒的指責她,希望她認罪。大理寺面上對她态度恭敬,可在那些侍衛官員眼裏,她已然是個犯人。

解釋的話,她對人說了很多遍,除了身邊親近之人,沒有人願意信她,楚長寧也不想再浪費口舌。

可元珍公主是替許小姐鳴不平,深交摯友,必然情深厚誼。楚長寧可以理解元珍的心情,她認真解釋道:“我與許小姐無冤無仇,為何要下此毒手?”

“寧遠侯府的賞花宴會上,你口口聲聲說,就憑你是縣主,別說是罰跪,就是打殺了煙岚,也是理所應當……禦花園裏,有宮人看到你刁難煙岚……花燈廟會上,玉器店的掌櫃和夥計也看到你們二人争奪一只玉镯子……煙岚的婢女紙鳶親口指認,她被姑娘打發去買糕點,臨走前看到你的婢女去找煙岚。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還不認罪,還想抵賴?”

見楚長寧陷入一陣沉默,元珍痛心疾首道:“楚長寧,你就嘴硬吧!兩日後,大理寺和刑部共同開堂審理此案,你還是趕緊把夏竹那個丫鬟的行蹤說出來,向我父皇低頭認個錯,或許父皇看到你誠心悔過,會從輕發落。”

楚長寧平靜道:“我說過了,不是我。夏竹另外替我辦私事,這件事暫時不能說。”

關于春盈身世之謎,橫豎也不是什麽好事,楚長寧最擔心的還是以母親愛恨分明的性子,萬一知曉,不知道最後要怎麽收場?

算算時間,夏竹還有五六日便能趕回來,到時自然明了。

元珍見楚長寧雲淡風輕,半點不替自己操心,更無半分悔過之心,顯然是以為有太後和長公主在背後撐腰,自己可以如往常一樣平安抽身。

她冷笑:“楚長寧,你死有餘辜,這回連太後也護不住你。”

話落,元珍拂袖離開,趙嫣然猶豫地往楚長寧方向看了看,跟上去。

剛出大理寺,迎面撞上八皇子,元珍在婢女的攙扶下鑽進馬車,挑開簾子,瞧見八皇子走進大理寺。

“八皇弟素來與人不親近,怎麽會到大理寺?”

聽到公主的問話,趙嫣然答道:“公主您忘了,上回我們出宮去見煙岚最後一面,當時八皇子沖撞了您,是清平縣主解的圍。”

趙嫣然的話,點到為止。

元珍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八皇弟倒是會獻殷勤,也不怕公主府的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卻說楚長寧見到八皇子時,微微詫異。

八皇子同樣再看楚長寧,見她面上表情:“縣主見到我,似乎很驚訝,難道是我會錯了意?”

楚長寧一手抵在額前,半靠半卧,裙擺鋪滿了整個貴妃塌,另一只手握住看了半卷的書冊,眉眼慵慵懶懶:“哦,我給了什麽提示,以至于叫八皇子會錯意?”

若是換作從前,八皇子定要思前顧後,走一步看十步。

如今公主府陷入水深火熱,他若不站隊,錯過這次機會,往後再難有這樣的助力。

李筠沉吟片刻,只道:“我的人正在追查挾持公主府丫鬟的那名死者,只要查到來歷,相信會有線索,很快可以還縣主一個清白。”

良久,等不到楚長寧開口。

二人相對無言,八皇子很快告辭。

從暗室出來,迎上頭頂的刺眼光線,八皇子眯了眯眼,依稀看到一個穿黑色勁裝的男子逆光走來。

程玄的目光在八皇子稍顯稚氣的白皙面龐上一掃而過,放在身側的手掌握成一個拳頭。

擦肩而過,程玄邁入了深幽昏暗的過道。

八皇子微怔了怔,只覺得方才過去的那人,側臉線條似乎有幾分眼熟。

深長幽靜的通道裏,程玄來時,就看到楚長寧以手抵額,瞌眼春睡。

她與這裏的環境格格不入,卻不但不顯狼狽,反而一派從容矜貴,自有傲骨,連額前落下的一縷碎發,都美得恰到好處。

楚長寧是一位美人,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前世,程玄也不是沒見過比楚長寧更美的女子,卻不曾像眼下這樣直愣愣地盯着瞧。

榻上的美人似有所覺,濃密的羽睫眨了眨,眼眸睜開,如一汪清澈湖水,墜入了萬千星辰。

一整日裏都是看書,再沒有別的打發時間的玩意兒,看得乏了,楚長寧閉目養會兒神。

聽到腳步聲,她還以為是八皇子,哪想一睜眼,看到的人是程玄。

楚長寧坐直,端坐在貴妃塌裏,下身鋪開的裙擺随着她的動作如花骨朵兒一樣收斂起來。

她慵懶的嗓音,透着幾分不耐煩:“你又來做什麽?”

程玄抿了抿唇,沉默地從懷裏摸出一個油紙包裹的東西,他沒想過楚長寧會纡尊降貴地起身來接,自顧自地從實木柱的縫隙裏,往裏推進去。

楚長寧還以為是什麽大事,瞄了瞄油紙裏的一串冰糖葫蘆,腦門上寫滿了嫌棄,高傲地別開臉去:“本縣主金枝玉葉,從不吃這種市井的粗鄙小食。”

程玄望她一眼,也不說話,默默轉身離開。

腳步遠去,馬奴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空間又恢複了寧靜。

楚長寧閑得發慌,套上鞋襪起身,伸展了下懶腰,無意間餘光掃到油紙敞開的一角,晶瑩剔透的糖皮包裹着一粒粒山楂,紅彤彤的鮮紅色,在陽光下好像泛着碎光。

她不自覺吞咽了下口水,被勾起了食欲。

大理寺的飯菜有魚有肉,卻不比公主府的膳食.精細,楚長寧吃慣了家裏廚子做的飯菜,嘴巴挑得緊。

她這兩日裏吃不好睡不好,剛喝下一碗湯,此刻莫名生了饞蟲。

對着一串糖葫蘆咽了咽口水,她心裏天人交戰,最後抵抗不住誘惑地走過去,拿起糖葫蘆放到唇邊咬了一顆。

耳邊響起了腳步聲,原來是去而複返的馬奴。

兩兩相對,程玄一臉錯愕,楚長寧嘴裏包着一顆糖裹山楂。

她鼓着腮幫子,想藏也藏不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