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疑神疑鬼 陰雨綿綿

榮國公父子犯下滔天罪行, 削去一切官職功勳,貶為庶民,抄家的金銀財寶全部充入國庫, 庶民之身的林家父子被判處斬首示衆, 以儆效尤。

林家父子死後,屍首被扔到了亂葬崗, 胡亂掩埋了下, 辦差的人覺得晦氣, 臨走前,還吐了兩口唾沫。

三皇子的喪事,一切從簡, 操辦得馬馬虎虎,葬在梨園山, 連塊石碑也沒有, 更無人焚紙祭奠。

孤零零的墳包, 瞧着清清冷冷,林中穿過一陣寒風,傳來嗚嗚咽咽的聲音。

唯一在世的親人林貴妃, 不,被褫奪貴妃封號的林雅蓁,如今只是最莫等的選侍。

自從得知三皇子身亡後, 身邊最親近的心腹也被皇帝杖斃, 林選侍開始苦笑不止,整日絮絮叨叨, 癫狂的模樣就是個瘋子,被關進了三皇子從前呆過的廣安宮。

這一日,公主府一家三口至慈寧宮, 陪太後皇帝用完午膳,楚長寧陪着太後和母親說着話。

皇帝與楚若英擺了齊聚,對弈,從前二人是旗鼓相當,其中雖有楚若英有意為之的結果,可今兒皇帝明顯心不在焉:“朕輸了。”

楚若英拱了拱手:“皇上承讓。”

皇帝盯着楚若英,沒來由地說:“八皇子在豫州舍身大義,與災民共同留守城內,穩住民心。他此番暫代兵部尚書一職,上任便大刀闊斧的整改,也算大有作為,從前朕倒是一直忽略了這個最小的皇兒。”

楚若英品不出話裏的意思,又聽皇帝道:“朕記得,長寧今年已有二九年華,也不小了。”

楚若英一陣心驚,不慌不忙拱了拱手:“回皇上,微臣與公主還在尋覓佳婿,也不拘身份地位,只要家世清白,人品貴重,婆母好相處,後宅安寧,都可。”

等皇帝回了乾清宮,對身邊的張內侍道:“朕以為公主驸馬扶持八皇子,便是為了把女兒推上那個尊貴位置,可瞧着驸馬的婉拒不似作假,你說,他們圖什麽?”

張德子是食君之祿,自然是站在皇帝這邊。

品了品皇帝的話,憶起前陣子驸馬在朝堂上替沈家辯駁,瞧着皇帝不大高興。加之三皇子的喪事,未能如皇帝的願大操大辦,以親王規制葬在東陵。

于是,張德子挑挑揀揀幾句:“這個,前兩日奴才聽過下面一些傳聞,說是兩年前縣主當街遇刺之事,雖是魏勇副将頂了罪,實則真正的幕後真兇是榮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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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是沒有懷疑過榮國公和三皇子,一邊是親子一邊是外甥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楚長寧好好活着,他的愛子已經身故,有什麽天大仇怨,都應該放下。

三皇子的葬禮,楚若英沒有站到同一陣營,皇帝尚可寬慰自己。

可楚若英當庭為沈家執言,那等于當衆打皇帝的臉面,廣而告之大周朝的百姓們,天子誤信讒言,害死了忠臣良将,害死了他最愛的沈貴妃和五皇子……

皇帝不肯承認自己有錯,心底生了一根肉刺,他唯一胞妹和她的驸馬這般隐忍謀劃,難道沒有別的私心?

皇帝自是沒有将楚長寧許給八皇子的打算,不過是在試探驸馬的反應罷了。

從皇宮裏出來,回公主府的馬車內,公主驸馬同乘一車,楚長寧和她的婢女乘後面的一輛馬車。

車室,驸馬将皇帝想要替女兒賜婚的打算,同長公主和盤托出:“當時皇帝說了這話,我已婉拒。”

長公主氣得破口大罵:“皇兄是不是老糊塗了,幹什麽不好,非要去搶月老的差事?”

驸馬擡頭制止,打斷道:“如今的皇帝,今非昔比,整日裏疑神疑鬼,日後我們說話做事還要更小心謹慎才是。”

長公主很是不甘,難得将他的話聽進耳朵裏:“驸馬言之有理,今兒太後也多番囑咐,說是皇兄龍體欠佳,性情大變。乾清宮一個宮女打碎了宮燈,直接被拉去杖斃,屍體往宮外一扔了事,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以前的皇兄待宮人很是和煦,即便有宮女不慎把茶水潑濕他的衣衫,最多責備幾句,罰點月例銀子罷了。如今的皇兄,雖看着面上在笑,瞧着看不透心裏在想什麽。”

遠處的皇宮,被一層黑紗籠罩,如一汪平靜的湖面。

一座座宮殿拔地而起,廣安宮的某間廢棄偏殿,一扇書櫃緩緩移開,露出一尺餘寬的空間,從裏走出一個身穿黑色錦服的男子。

複原機關,他辨了辨方向,往某個方向過去。

這間通往宮外的密室,還是上輩子春盈死後,他命人推倒重建宮殿,偶然發現。

想來,應是前朝皇室們秘密修建的一條逃生通道。只是後來前朝皇帝昏聩,李家順應天命奪了江山,這條密道,也随之被塵封。

來到林雅蓁居住的宮殿,裏裏外外雖打掃得幹淨,家具擺件兒一應簡陋,比之她從前居住的鐘粹宮,那叫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似是一陣陰風,将房門吹開。

一抹白色的人影,披着齊腰的長發,懸挂在房梁。

程玄到時,才發現已被人捷足先登,林選侍早已經沒了呼吸。

他将手背在身後,借由密道,匆匆出了皇宮。

第二日,果然聽得林選侍殁了的消息。

得了帝令,程玄從乾清宮走出時,撞見太後,躬身問安後,便自行離去。

立在原地的太後,若有所思。

進了乾清宮,太後身邊的心腹驚絮放下安神的湯藥,親眼看着皇帝喝下半碗,太後裝作不經意地問起:“剛才哀家在門外見到一名年輕武官,聽說我朝有一位叫程玄的武将,在遼東大敗倭寇,哀家瞧着與剛才那人年歲相當。”

皇帝放下藥碗,道:“他便是程玄。”

太後壓下莫名的親和感,暗暗心驚:她總覺得此人瞧着格外面善,好像在哪裏見過一般?

掃見皇帝疲憊的面色,太後是既心疼又無奈:“林選侍自戕的前幾日,總是喊鬧着廣安宮有鬼,這些流言傳得沸沸揚揚。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宮裏不太平,鬧得人心惶惶,哀家做主,到白雲觀裏做一場法事。”

提到這茬,皇帝想到照料林選侍的老宮女來回禀,說林選侍嘴裏總是念叨着沈貴妃化作鬼魂,來找她報仇了。

從前,皇帝看着林選侍盡心盡力伺候他十數載,又痛失唯一皇兒,存了些憐憫和情分,還覺得林雅蓁很無辜,都是受了榮國公父子的脅迫,留她一條性命,在冷宮了此殘生。

現今看來林雅蓁并不清白,難道他真的錯了?

程玄去往西北,已有月餘。

四月的盛京,陰雨綿綿,接連半個月都是飄着雨,牆角屋內地板一片潮濕,路上做蓑衣油紙傘的買賣,比賣米糧的鋪子還要緊俏些。

宮裏的皇後,打從年前被犯了忌諱,身體便一直不大好,初時,皇帝還存了幾分夫妻情意。

至林選侍自戕後,皇帝給坤寧宮下了禁令,只對外稱道太醫囑咐皇後需靜養,怕過了病氣,不許任何人踏入坤寧宮。

外人瞧着,帝後徹底撕破臉,皇帝連最後的體面都不給皇後留。

文國公火急火燎去四皇子府邸,卻見他身邊擁着個侍妾,反問:“外公,我只想知道一事,我母妃之死,您可有參與其中?”

這話把文國公問得一懵,繼而反應過來:“林選侍,是你下的手,栽到皇後頭上?”

是啊,是他做的,沒留什麽證據,所以皇帝雖懷疑是皇後殺人滅口,卻沒有直接證據指向,自是不會連累到他和文國公。

四皇子得意洋洋,掐了一把身邊女子的軟腰。

春盈忍氣吞聲,如木偶人一般依偎在四皇子懷裏。

文國公差點沒站穩,後退一步,穩了穩身體,顫顫巍巍地擡起手,指着他:“你好心狠,皇後與你母親一脈相承,怎會對你母親下手?”

“這麽說,外公沒有參與。”頓了頓,四皇子又道:“我派人去找舊日裏照料生母的老嬷嬷,剛有了音訊,好巧不巧,那老嬷嬷便摔落河裏淹死。這又作何解釋?”

文國公顯然想到了某些可疑之處,沒有繼續辯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道:“無論如何,皇後是你的嫡母,也是血緣上的親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為了你的前程,皇後殚精竭慮,還不惜放下身段去挑撥八皇子和懷恩侯府。你八歲時高燒不退,是皇後衣不解帶的照料你的起居,兩天兩夜不合眼,她……”

“夠了。”四皇子打斷道:“若不是看在從前待我的情分,皇後怎會只是被禁足坤寧宮?我心意已決,外祖不必多言。”

是啊,初時,皇後對他如珠如寶。

後來啊,皇後終于有了自己的嫡子,待他,完全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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