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拐彎抹角 你,你這個混球
北祁王攜愛女入京的消息, 傳遍盛京,皇帝舉辦了宴會,為他們接風洗塵, 同時也是對外宣告雙方建立邦交之誼。
程玄與北祁王一同進宮面聖, 塔娜以草原上的禮儀行了禮,道:“大周皇上居住的皇宮可真美, 塔娜從未見過, 可以到處走走看看嗎?”
“塔娜, 不得無禮。”北祁王冷聲呵斥完,轉頭對端坐龍椅的皇帝道:“皇上,本王只有這麽一個女兒, 被寵壞,打小在草原野慣了, 言語有失之處, 還請原諒。”
皇帝不在意擺擺手:“無妨, 小郡主性子活潑,比盛京的大家閨秀們更有朝氣。說來,朕有個外甥女, 她們兩人脾氣倒是極為相似。”
頓了頓,皇帝看向站在門外的禦林軍統領:“薛勉,你去帶小郡主到皇宮裏走一走。”
塔娜着急出聲:“我不想要這位大人, 皇上可以讓他陪我嗎?”
順着塔娜的指尖, 皇帝的目光落到站立得筆挺的程玄身上,眯了眯眼, 輕笑:“當然可以。”
走出金銮殿,程玄闊步昂首走在前面,身後的塔娜在追:“喂, 走這麽急,你就不能等等我?”
程玄未放緩腳步,目不斜視。
塔娜小跑着,氣喘籲籲地奔來:“你們大周皇帝可是說了,讓你帶我欣賞這裏的風景。”
說着,塔娜伸手去挽他的胳膊,卻見程玄偏了偏身體,面無表情道:“若是郡主對下官不滿,可以去回禀皇上,讓皇上另外指派人。”
塔娜習慣他冷言冷語,張了張嘴唇,還想發點牢騷,觀他驟然身體一僵,烏發黑眸,眼珠微眯,好似眼底竄起了一股子火氣。
順着程玄的視線看過去,塔娜見到從一座宮殿走出的兩個年輕男女。
尤其是走在前面的女子,是塔娜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麗,就像她們草原上盛開的格桑花一樣好看。
那女子沖她們看了一眼,擦肩而過,塔娜看到程玄追了上去。
他從懷裏取出一個香囊遞過去:“這是西北的特産,縣主喜歡,就留在身邊,不喜歡,扔了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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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長寧看不透程玄的用意,低頭看着塞到自己懷裏的東西,随手往外扔開。
程玄默了默,彎腰拾起香囊,拍了拍看不見的灰塵,三步并作兩步地來到跟前,攔住去路。
楚長寧一臉無辜,說:“是你讓我扔的。”
八皇子适時擡步,将楚長寧護在自己身後,擡眼與面前身量欣長的男子直視。
同樣,程玄也直視着八皇子。
楚長寧一手扯開八皇子,安撫他:“我有話要跟程大人說。”
“表姐。”李筠不可置信地看向她,難得今日在慈寧宮撞見,她也肯好聲好氣地同他說話,可一轉眼遇到程玄,都變了。
楚長寧溫聲道:“表姐的話,你不聽了嗎?”
八皇子握了握拳,走到一旁。
見狀,程玄仍是冷着一張臉,可眼角眉梢含了一點愉悅。
他強硬地把香囊放到她手裏:“就算縣主不喜,要扔掉,請你等下官離開後再扔。”
這樣,他就當作她是收下了。
返身回來,塔娜觀他雖冷着臉,卻一掃連日的疲憊,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她狐疑地問:“剛才那個女子是大周公主嗎?她身上華服首飾好漂亮,生得也好看,比我們草原上的女子都好看。不過,她好像不太喜歡你,你還湊上去惹人嫌。”
程玄睨她一眼:“下官樂意。”
塔娜一噎,不甘心地繼續問:“你喜歡她那樣的女子嗎?”
程玄語氣淡漠:“這是下官私事。”
說話間,二人走到禦花園裏,在能工巧匠的侍弄下,園子裏花草品種繁多,争奇鬥豔。
塔娜哪裏見過這些各色各樣的品種,目不暇接,她指着面前的花卉:“程大人,這是什麽品種的菊花?”
程玄無聊地打了個哈欠,道:“下官不喜菊花,對這些品種并不了解。郡主若是好奇,不妨去問問旁人。”
塔娜折下一朵菊花,往他身上一扔,氣呼呼走了。
“表姐,程玄此人心機深沉,日後你離他遠一些。”
從皇宮出來,臨分別前,八皇子突然開口。
楚長寧含糊道:“知道了。”
她轉身要回自己的馬車,身後的人突然拽住她的胳膊,溫淺的體溫透過輕薄的衣衫面料傳達掌心,李筠眼底快速劃過一抹異樣,問:“表姐,心裏可有喜歡的人?”
是程玄,還是衛青雲?
楚長寧先是一愣,以為他有什麽要緊話說,等聽到李筠的話,下意識甩開他的手:“沒有喜歡的人,我也一直把你當作幼弟般看待。”
她想,她說得很清楚了。
李筠的手臂停在半空,啞聲道:“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再做讓表姐為難的事。”
等李筠走後,楚長寧又回了趟宮裏,去到太醫院。
她用方帕包裹着一物,交給院判。
院判左看右看,沒有發現半點不妥之處:“這就是普通的香囊,裏面的好幾味香料是西北特産,可以安神,并沒有什麽忌諱。”
程玄會這麽好心?楚長寧道:“你仔細瞧瞧,真的無毒嗎?”
院判見她不信,還找了另一位得力的院使,得出的結論,幾乎一模一樣。
出了太醫院,夏竹見主子面色不虞,不解道:“沒有毒,不是很好,縣主怎麽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楚長寧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別的什麽:“不是想毒死我,程玄多此一舉,難道是吃飽了撐着?”
翌日,宮裏舉辦酒宴。
美酒佳肴,樂坊奏樂,歌姬身段妩媚,天子與民齊樂。
楚長寧的位置在公主驸馬身旁,不知是不是錯覺,席間時不時有人一直盯着自己。
她一掃視,與坐在北祁王身邊的小郡主對視上。
塔娜沖她笑了笑,露出明晃晃的白牙,舉止随性,與盛京的閨秀們大相徑庭。
楚長寧回以一笑,算作回應。
宮裏的果子酒比冬至釀的純度要濃些,楚長寧沒注意,多飲了兩盞,竟是有些微醺,叫夏竹扶她到偏殿去歇息。
宴廳偏殿,有專門準備的客房,以供客人休憩更衣等等,楚長寧帶着丫鬟穿過廊下,偶然撞見說話聲。
“母妃,你去求求父皇,兒臣不想被賜給程玄,他那樣一個煞神,以後兒臣焉能有好日子過?”
賢妃輕緩的嗓音:“你年歲漸長,母妃擔心你要遠赴他國和親,當初母妃替你尋覓了娘家侄兒,偏你不肯。如今好了,你的婚事,母妃做不得主,你父皇要用你籠絡下臣。這程玄雖少年英才,可聽說為人不太好相處,在西北得罪一大批官員,也就瞧着眼前風光。”
皇帝對程玄态度不明,賢妃瞧着日後算起賬來,程玄孤掌難鳴,落得一個牆倒衆人推的結果。
因着這番考慮,賢妃對皇帝也存了幾分埋怨,安撫了元珍幾句。
楚長寧本是擡腿退開,可聽到程玄的名字,她突然頓住——皇帝要把元珍許給程玄?
前世,并沒有這茬啊!
朝身後夏竹秋萍使了眼色,主仆三人悄悄退開,沒有驚擾到裏面的人。
白露已至,預告着炎熱的天氣将會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
圍場秋獵的名單定下,楚長寧記憶裏,前世她來了小日子,是以那天并沒有出門,都是事後聽人說起的。
這日,戴着幂籬的夏竹偷偷從城內一家藥鋪出來,鑽入了馬車裏,很快消失在街口。
二樓茶館,張峰“咦”了一聲,吸引了程玄的注意,目光一掃鑽入馬車的身影,有些許眼熟。
他睨向張峰:“認出是誰?”
一路上,張峰将養了月餘的身體,傷勢方才痊愈,張峰抓了抓後腦勺,道:“想來是我認錯人,縣主身邊的丫頭怎會出門買藥,縣主一貫都是從宮裏請禦醫到公主府。”
盯着遠去的馬車,程玄叩了叩桌面。
他起身下樓,張峰從懷裏摸出幾枚銅板,追了出門。
來到藥鋪,張峰便聽到上峰大人詢問店裏掌櫃:“剛才那女子買的什麽藥?”
掌櫃有行醫者的道德之心,即便程玄摸出一錠銀子,也是一口咬定不能洩露客人隐私。
程玄又從懷裏摸出一塊令牌,道:“看清楚了,本官是覺得方才那女子形跡可疑,過來例行公事詢問,若你還是替人隐瞞,本官這便将你捉拿回去。”
平頭百姓哪裏知道程玄的職務壓根兒與順天府不沾邊,掌櫃跟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倒了個幹淨:“那女子問有沒有延遲月信的湯藥,草民告知她沒有那種藥。不過有一種可以令信期提前的湯藥,那女子抓的幾帖藥,便是這種。”
程玄聽得一頭霧水:“何謂月信?為何要延遲?”
一連兩個問題,問得掌櫃先是一愣,面前兩位官爺看着儀表不俗,面相太嫩,只道家中長輩未曾刻意教他們曉事,略簡潔地道:“就是一種女子每月都會有的特征,每每來時,不大方便。草民還特意叮囑了,這藥寒涼得很,一月只能服一帖,不可多食,否則有礙女子生育。”
程玄似懂非懂,回去翻了好多書。
直到圍欄秋獵這日,程玄才恍然大悟。
前世,楚長寧并未參加秋獵,這一世,她穿着紅色騎裝,牽着白馬款款走來,面頰含笑。
程玄盯着她,不敢相信。
楚長寧越過他,走到他身後的長公主和驸馬,高興地說:“阿娘爹爹,好久沒有出門走動,這裏的風景真好。”
長公主接過話茬:“是啊,聽說這裏有很多野兔野雞,一會兒咱們比比?”
“這個提議好。”楚若英道:“添點彩頭更有樂趣,你們說呢?”
三人都極為認可,楚若英率先取下腰間的玉佩。
楚長寧驚道:“這不是爹爹中得探花郎游街佩戴的物件兒,平時愛惜得緊,不論我怎麽說好話,怎麽撒嬌,都不肯取下給我把玩。今兒,爹爹怎麽舍得押做賭注?”
楚若英摸摸鼻尖,但笑不語。
長公主取下她發髻裏的一支累絲金簪,輪到楚長寧,她摸了摸手腕和發髻,發覺今兒出門裝扮素簡,沒戴首飾。
長公主道:“前兒,你不是新得一對紅寶石耳墜,就拿那個做賭注。”
楚長寧格外喜愛那對耳墜,可她自恃年輕力壯,不會輸給母親爹爹,于是果斷點頭:“好。”
那廂三人一同進入密林,留在原地的程玄莫名豔羨,身畔傳來女子清脆的嗓音:“何必羨慕別人,我與你賭,可好?”
程玄一言不發,翻身上馬,朝一個方向追過去。
塔娜也上了馬,不甘心地追在身後。
聽到身後的馬蹄聲,馬背上的程玄側臉,不悅地挑了挑眉梢,中途換了個方位,一頭紮入密林。
塔娜跟在後面,繞來繞去,突然程玄沒了蹤影,她轉來轉去,總是在一片林子裏來回打轉,迷失了方向。
這密林雖提前将大型猛禽射殺清理過,難保不會有漏網之魚,程玄給外面通知了一聲,一勒缰繩,朝某個方位追過去。
一路遇到獵物,程玄拉弓射箭,很快馬肚子上的包裹裝得滿滿當當。
聽得前頭傳來動靜,程玄騎着馬過去,恰好遇到楚長寧拉弓射一只兔子。
箭歪了,兔子也跑了。
程玄還未來得及咧唇輕笑,楚長寧複而又拔箭搭弓,這一次的目标,卻是對準了他。
等看清來人是程玄,楚長寧心口盤旋了一個大膽的念頭——殺了他,一切苦果都會了結。
可她殺了他之後呢,怎麽毀屍滅跡,如何從中将自己摘清?周遭說不定還有別的人經過,萬一撞見……
那股竄上腦門的熱血褪下,楚長寧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放下弓箭,埋怨道:“你冒出來也不知會一聲,本縣主還以為是打哪兒竄出來的兇禽猛獸。”
程玄沒有錯過她眼底湧現的殺意,她想殺他,也要看有沒有那個本事。
聽着她埋怨的話,他并不生氣,一夾馬肚,上了前來,往她馬腹掃去,只有一只灰兔子。
他皺了皺眉:“快快将這兔子拿去扔了,吃了容易影響才智。”
楚長寧品了品,才醒悟過來,這厮竟是在拐彎抹角的罵她。
她氣急:“你,你這個混球。”
程玄樂呵呵一笑,跳下馬來,将一兜子獵物扔到地上:“這些,足夠縣主贏得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