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必遭蝕骨 我偏不
皇帝明顯怔了下, 難得皇兒肯主動同自己親近,只要肯叫父皇,以後的事慢慢再來。
眼下, 不好一口回絕, 皇帝只好将賜婚之事暫時放下。
本就不是什麽緊要的機密,原本沒打算隐瞞, 皇帝巴不得程玄曉得, 道:“筠兒的婚事, 朕自有主張。你剛認祖歸宗,想來還不太适應,先不提這些。出了朝堂, 你我便是父子,何需如此拘謹, 過來坐。”
程玄恭順地坐在皇帝下手邊, 問:“不知父皇為八弟定下的婚配, 是哪位官員之女?”
聖旨早已拟定,南安王那邊也提前授意過了,不可能中途更改, 程玄如此迫不及待,為的何事,二人心下皆清明。
一個五皇子, 一個八皇子, 兄弟二人同時看上同一個女子,将來必是兄弟反目啊……皇帝轉動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是南安王妃娘家的侄女兒。”
這是替八皇子籠絡南安王, 鞏固勢力呢!
皇帝見他面上沒有半分不悅,眉宇舒朗,一時也拿不準這個皇兒心裏頭想的是什麽。
等程玄離開, 皇帝又召見了北祁王,及塔娜郡主。
這次,北祁王是來向皇帝辭行,他們至盛京已有一段時日,也該回去。
聽完北祁王的一番話,皇帝揉了揉眉心,和煦地看向塔娜,循循善誘:“朕的盛京不只有馬球賽,還有許許多多草原上看不到的稀奇有趣的玩意兒,小郡主當真不想留在盛京?”
塔娜自是很想留在盛京,只是想到父王……她肯定道:“我在盛京留下來許多美好的回憶,還有了自己的朋友,即便回到草原,我也會想念盛京,想念大周皇帝。”
北祁王欣慰地颔首,自己這個小女兒最是頑劣不堪,如美麗的格桑花一般,只适合存活在草原的沃土,并不适合盛京的爾虞我詐。
在這之前,皇帝數次同北祁王談話間,有意無意提及塔娜和五皇子,似有意賜婚。這才有了北祁王迫不及待想要帶塔娜回去的念頭。
皇帝轉動着綠扳指,只有貼身伺候的張德子,看出聖上心情不佳。
主位裏的帝王,似是惋惜輕嘆:“小郡主與朕的五皇子陰差陽錯相識,你們二人郎才女貌,很是般配。朕亦是喜愛你,所以想問你,可願嫁給朕的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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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祁王懷中一緊,感嘆皇帝是只老狐貍。
他下意識去看自己小女兒,盛京根本就是龍潭虎穴,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乍然聽到皇帝的話,塔娜呼吸一滞,胸口抑制不住地怦怦直跳,她并未側臉去看身邊父王極力暗示的眼神。
塔娜口幹舌燥,這真是一個叫人無法拒絕的誘惑,好像只要她輕輕伸手一抓,就可以得到她一直求而不得的人。
是啊,程玄是人,不是一個任人轉手的物件兒,他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他喜歡的人,不是她!
她緩了緩情緒,行了個草原上的禮節:“皇上喜愛塔娜,塔娜很開心。塔娜一直把五皇子當作朋友,不願嫁給他。”
直到走出乾清宮,看着座座拔地而起的偌大宮殿,裝修得奢靡富貴,好像多瞧上一眼,幾乎能叫人迷失了方向。
一直沉默的北祁王開口:“塔娜,你可知父王為什麽會帶你來盛京?”
塔娜悶悶不樂,搖頭:“不知。”
北祁王揉了揉她的腦袋,道:“我們草原上多得是強壯勇猛的兒郎,可你一個也瞧不上,偏偏喜歡上了一個中原人。若是不讓你追來盛京,讓你撞破了腦袋,這輩子你都不會忘掉他。”
塔娜覺得自己難受得快要喘不過氣來,卻又無比認同父王的話。
其實在見到楚長寧第一面,塔娜就知道自己輸了,無關容貌,是程玄看楚長寧的眼神。
那個美麗的女子什麽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裏,塔娜就輸了。
她不甘心,一次次撞南牆,頭破血流。
塔娜哽咽道:“父王,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這日,程玄命人将為數不多的家當,全部搬進了禦賜的府邸。
盛京裏的權貴們,都收到了五皇子暖居宴的請帖,連公主府也有,還特意給楚長寧也單獨遞了封請帖。
到了宴會這日,五皇子府外門庭若市,各式氣派的馬車停在路邊,以致寬敞的道路變得擁堵。
府宅占地面積兩百多畝,庭院深深,園子裏剛移植了不少的名貴花草樹木,曲橋流水,幾步一亭臺,幾步一樓閣,說不出的氣派富貴。
盛京官眷們聚作一堆,自是免不了攀比幾句:“瞧着,五皇子深受眷寵,這樣的庭院,滿盛京裏再也找不出一個。”
這話,只差明說四皇子、八皇子,皆不如這位新貴五皇子。往深裏說,将來的大周江山,是不是也……
說話的人,是兵部的一位侍郎夫人。
懷恩侯的繼室領着兒媳匆匆經過,似是沒有聽見一般。
彼時的楚長寧,正與一衆貴女們欣賞着園子裏的菊花,聽見外面丫鬟們請安,一擡眼,幾位皇子魚貫而入。
除了四皇子五皇子八皇子,連一貫身體孱弱的二皇子,也來湊了熱鬧。
這廂貴女們福了福身子,就聽四皇子率先開口道了句:“起身吧,今日是五弟的暖居宴,大家無需拘謹。”
衆貴女們起身,楚長寧綴在後面角落裏,打了個哈欠,一擡眼,撞進了一雙銳利的漆黑眼眸。
她側過頭,低聲對身邊的人:“這種宴會很無聊,是不是?”
塔娜深受其害:“是啊,這麽多人湊到一塊兒,說的話家叫人聽也聽不明白,除了這些開得漂亮的花兒,真無聊。”
程玄靠近時,聽塔娜在向楚長寧小聲抱怨:“這些花兒很美,可惜我都不知道它叫什麽名字?”
楚長寧極有耐心:“這種粉白色,形狀如銀鈎,喚粉勾,這種綠色的,形狀飽滿的,是……”
“這是白雪綠梅。”耳畔後傳來打斷的男音,楚長寧不用回頭,都知道來人是誰。
程玄的唇角含着一抹笑,不枉他連夜翻了好多書,才一一将這些品種認了個全,總算派上用場。
塔娜懵懂地問:“五皇子不是說,不認得這些品種?”
程玄抵拳放到唇邊清咳了聲,沉默着,将眼神掃向別處。
說話間,已有幾位貴女的眼睛朝這邊飄來,大約過了今日,楚長寧污濁的名聲,又要新添上一筆。
今兒宴會,來燒熱竈是為其次,更多的官眷貴女們,則是奔着五皇子正妃的位置來的。
楚長寧借口更衣,順便把塔娜牽了出園子。
這廂她們剛踏出園子,貴女們還沒同五皇子說上一句話,眼睜睜瞧着金尊玉貴的五皇子,也要更衣。
急步追上前面的人,程玄攔了在前,先瞄向楚長寧,從她臉上緩緩移至身邊的塔娜:“這裏沒你的事。”
塔娜沖他冷哼,扁了扁嘴,下意識去看楚長寧。
楚長寧輕嘆。
不知這厮又發哪門子瘋病,他可以不顧及名聲,楚長寧可以跟別的男子有牽扯,唯獨不願與程玄牽扯上。
于是,她沖塔娜點了點頭,示意對方稍安勿躁。
塔娜妥協,指了個方向:“那好,我在那邊等你。”
塔娜一離開,程玄就要過來拉扯她,手臂伸至半空,被夏竹給擋了回去。
程玄唇角彎起一道惡劣的笑:“縣主當真要站在這人來人往處,同我說話?”
楚長寧無奈,提步跟在他身後,随着程玄入了旁邊的一個園子。
自從知曉上峰大人惦念的小娘子是縣主,張峰如打通了任督二脈,無需暗示,自發在外面把守望風,順帶還扯了一把夏竹。
惹得夏竹動怒,對他拳腳相加。
園內,靜谧得很,正是幽會說話的好地方。
程玄心想,口中解釋:“從西北回盛京,父皇叫我帶着塔娜郡主在皇宮走走,然後撞見了你。”
還有八皇子。
楚長寧嗤笑:“五皇子同我解釋這些做什麽,你與塔娜郡主如何,與我不相幹。”
“我當然曉得你不在意。”停了停,程玄又道:“你給我講母老虎的故事,便是想叫我離你遠一些,否則必遭蝕骨。可是,我偏不,我不但不會遠離你,日後我還要娶你,讓你做我的妻,楚長寧,你且好好等着。”
他擡手敲了一擊她的額頭,見她氣得眼睛都瞪圓了,一掃懷裏的郁結,暢快大笑地離去。
楚長寧咬了咬小白牙,在原地跺腳,恨不得将他那只手剁掉。
夏竹飛快趕來,擔憂地問:“縣主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吃虧?”
楚長寧從廣袖裏掏出一把匕首,亮了亮:“你忘了,本縣主随身攜帶匕首,怎麽可能吃虧?”
夏竹忍不住埋怨:“張峰那個白眼狼從小食公主府的米糧長大,胳膊肘往外拐,剛才要不是他攔着,奴婢也不會來得這麽遲。”
程玄是張峰的上峰,聽命于程玄,理所應當,楚長寧并未怪罪:“無事,這裏僻靜,歇歇腳也好,等過一刻鐘,我們再出去。”
等楚長寧主仆離開後,又從暗處走出兩位衣着不俗的男子。
一老一少,是懷恩侯與八皇子。
懷恩侯道:“聽聞皇上有意要替你指婚,如今公主府不可靠,八皇子還是要早作打算啊!”
八皇子一言不發,垂在身側的手臂,緊緊握成一個拳頭。
公主府,拂月閣的院子裏。
一地的金黃葉子鋪在地上,離得遠遠地瞧,好像鋪了一層別致的絨毯。
“我要走了,明日和父王一起回北祁。”
說話時,塔娜往嘴巴裏塞了一塊山楂糕,酸甜可口,格外開胃。
幾日下來,楚長寧和這位草原來的郡主相處還算愉快,擡擡手,很快夏竹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只紅木匣子。
楚長寧在一旁輕聲講解着:“這是百寶囊,裏面有很多小玩意兒,回北祁的路上苦悶無趣,郡主可解解悶兒。明兒,我就不去送你了。”
塔娜笑着回:“也好,萬一到時見了你,哭哭啼啼,怪膩歪的。”
一直到送塔娜離開,塔娜很是不舍:“以後,我可以給你寫信嗎?”
楚長寧微笑:“當然可以。”
塔娜一掃先前的煩悶,興奮地說:“等我回去了,一定叫人從草原帶格桑花你看。可美了,跟你一樣漂亮,比之盛京的梅花菊花絲毫不遜色。”
無論塔娜說什麽,楚長寧都點頭,道一聲“好”。
塔娜離開後,公主府又來了一位客人。
剛回拂月閣,聽說八皇子到了前廳,楚長寧将随意散亂的發髻理得端莊些,才帶着夏竹春栀走了出來。
八皇子臉色蒼白,直奔主題:“皇帝下了賜婚聖旨,表姐也希望我娶南安王妃娘家的侄女兒?”
楚長寧颔首:“南安王深受皇上倚重,又對你頗為欣賞,恭喜殿下,覓得良緣。”
“好。”見楚長寧面上并不驚訝,李筠已然猜到她早已知悉賜婚一事,他面色白了白:“即是如此,那便如表姐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