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做個了結 (二更)鼻子不是鼻子……
“表姐的朝食, 只用了半碗米粥,午膳多用些,墊墊肚子, 一會兒還要趕路。”
李筠溫聲細語, 将手邊的肉幹遞過去。
楚長寧皺了皺鼻子,冷哼:“幹巴巴的, 又冷又硬, 我不吃。”
她發脾氣, 李筠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耐心哄着:“在密林裏生火,容易暴露行蹤, 到下一個城鎮,還有半日的路程, 先委屈一下, 等到了城鎮, 表姐想吃什麽都給你買,好不好?”
楚長寧得到了想要的訊息,想起李筠拿給她看的空白戶籍, 還有路引,只怕他早早便替自己謀劃好了退路。
到下一個城鎮,怕是她想逃, 就更不容易了。
接過肉幹, 她狠狠咬一口,嚼巴嚼巴地咽了, 刻意用了些水,紅着臉:“我,我想出恭。”
雖說一路上, 她都表現出了很想盡快見到父母,偶爾會發一發火氣,的确令李筠打消了一些疑慮。
不過,他仍是沒有完全信任她,揚了揚手,立刻有一個婢女上前。
李筠道:“這片密林人跡罕至,不知有沒有什麽豺狼虎豹,表姐一個人,我不放心,讓小丫跟着你,好嗎?”
楚長寧心知他不會完全信任自己,遂,點了點頭。
望着楚長寧的背影,李筠慨嘆一聲:“若不是我代掌兵部尚書一職,不過一年,若是我手下的人多些,肯定能把長公主驸馬也一同帶來。”
他手底下的人不夠,只能優先考慮自身的安危,至于派去接長公主驸馬的人,不過是個幌子。
他心知,長公主驸馬,沒法子跟他們彙合。
卻說楚長寧,壓抑着內心的雀躍,不敢表現絲毫出來,故意裝作尋覓位置,東張西望,實則是在尋找适合的逃生出路。
直到來到一個山坡後,楚長寧才感覺落在她脊背的一道炙熱視線,被挪開。
Advertisement
通過沿路觀察,她知曉這個小丫會些外家功夫,不如夏竹,論體力,卻比普通女子要難對付得多。
打是打不過,只能靠智取。
楚長寧在落葉堆裏搜尋,找到一塊尖銳的石子,她眼珠一轉:“就這處,本縣主不喜出恭時身邊有人,你背過身去,走遠一些。”
小丫不情不願,轉過身去不看她,往外挪了兩步。
趁着機會,楚長寧飛快撿起石塊,握在掌心。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小丫催促道:“好了沒有。”
回答她的,是一聲沉悶的“哎呀”。
小丫回頭,見楚長寧被橫在路上的一截枯木絆倒,心道此女子半點用處也無,只會給主子添麻煩,真不知主子為何偏偏喜愛她,連逃亡路上都要帶着她。
小丫走上前,彎腰去扶人。
就是現在,楚長寧亮出掌心裏的石子。
小丫沒料到,這個一無是處的女子敢對自己下手,躲閃不開,後腦勺挨了一擊。
楚長寧手裏沾了血,吓得手腳并爬,跌跌撞撞往看準的方向跑去。
前方,共有兩條小路,她哪條也沒選,朝布滿了荊棘和枯黃的茅草裏過去。
身後,小丫捂着腦袋,掙紮着想要起身去追。
突然腦海裏閃過了一個念頭,小丫身子頓住,又重新躺了回去。
遲遲等不到人,李筠親自來過來,先問詢了幾句,等不到回答。
連小丫也悶不出聲。
意識到了什麽,他顧不得別的,腳步匆匆,一眼掃見躺在落葉堆裏的小丫。
搖晃了幾下,小丫才悠悠轉醒,一摸後腦勺,将血跡拿給主子看,告狀:“方才,縣主假意摔倒,奴婢過來扶她,結果被石子砸暈了過去。”
李筠急問:“看見她朝哪個方向過去?”
小丫掩下失望,搖搖頭:“回主子,奴婢不知。”
李筠又匆匆回去,召集人手,沿兩條小路去搜尋。
小丫想了想,勸誡:“好不容易甩掉了後面的追兵,再耽擱下去,只怕……”
一個眼神掃來,小丫住了嘴。
李筠眯了眯眼:“必須要找到人,這片密林鮮少有人來往,必然藏着猛禽。她若有個意外,你便是自刎謝罪,也不夠。”
八皇子狠戾的眼神,小丫只覺得從腳脖子升起一股涼意,爬滿了脊背。
她更加不敢告訴主子實情,随着隊伍去小路上搜尋,眼角餘光,掃向被人踩踏歪倒的一小片茅草叢。
草叢之後,楚長寧氣喘籲籲,粉白的面上浮現一抹潮紅。
劇烈的奔跑,加速血液循環,藥性發作得越快……
顧不得從前的貴女作派,她狼狽地扣着喉嚨,吐出了一些混合着胃液的肉幹。
不吃食物,是因為她發現李筠竟在朝食的米粥裏摻了迷藥。
在李筠言語的逼迫之下,她用了些米粥,導致渾身綿軟,幾乎使不上力氣。
過了這片密林,更沒有從他的虎掌之下逃出的可能,楚長寧從發髻裏取下一支發簪,狠狠用力地紮在手臂。
剜肉一樣的疼,使得她渾噩的頭腦,暫時找回了幾分神智,拖着身子繼續往前走。
行了一段距離,她腳下所在的地方,是一處高坡,傾斜下面連接的是一條寬敞平坦的官道。
她咬了咬牙,縱身躍下,身子的重力全部壓在了足後跟。
落地時,腳麻了一瞬,緊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偏偏這時,耳畔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
楚長寧心口驟跳,以為是李筠追來了,強撐着站起,卻不想剛起身,又摔了一跤。
完犢子。
她腳脖子扭了!
幾乎眨眼間,那馬蹄聲驟近,聽男子“籲”地一聲,扯住了缰繩。
他嗤笑:“一日不見,縣主偷偷跟野男人跑了,怎的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楚長寧覺得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覺,擡起一雙眼眸,羽睫不可置信地眨巴了下。
她望見來人,竟是程玄。
面前的人即便行色匆忙,眉眼卻不見疲倦,身上的錦服光鮮亮麗,腰間束着一條鑲着玉石的腰帶,瞧着矜貴又氣派。
對比之下,襯托得她好像落入泥裏一樣狼狽。
也不知自己招誰惹誰,吃了一頓苦頭,搞得狼狽不已,還被程玄那厮瞧了精光,她此刻無比想念華服美食。
程玄不知楚長寧內心的埋怨,方才還怪腔怪調,等掃見她白玉無暇的臉蛋,被雜草樹葉割傷數道紅痕,沁出小米粒大小的血粒,立時下了馬背,陰着張俊臉。
上下打量,他從她臉上移到外衣染了血漬的胳膊,下移地落在她怪異的站姿,嘴唇張張合合,最後只問了一句:“疼不疼?”
楚長寧扁了扁嘴,無比委屈:“疼,快疼死了。”
上方傳來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原來是李筠回頭搜尋時,注意到了被壓彎的那叢茅草。
“表姐,來我這邊。”從山道高坡跳了下來,李筠站定後,循循善誘道:“表姐,你忘了允諾我的那些話嗎?”
程玄比楚長寧還了解她,什麽允諾不允諾,她一直最在乎的,只有她父母:
“楚長寧,長公主和驸馬在盛京等你回去團聚。”
李筠慌了:“你胡說,表姐,你不能相信他,長公主驸馬在前面等着跟我們彙合呢!”
程玄低低輕笑了一聲,從懷中摸出一個物件兒。
楚長寧接過辨了辨,道:“這是我爹爹的貼身之物,程玄,我跟你回去。”
她試着挪步要走到程玄身邊,表明自己的立場,剛挪動一步,鑽心的疼,刺入血肉和經脈。
她咬牙堅持,下一秒見程玄大步上前,道了一句“得罪”,彎下腰,小心地避開她手臂上的傷口,将人從地上抄起。
他輕掃了一眼懷裏的人,轉頭冷臉看向身側,吩咐:“來人,将逆臣李筠拿下,孤,要把他剁成肉泥,喂狼。”
楚長寧下意識抓了抓他胸前的衣襟,牙齒發顫地說:“我一直把他當做弟弟一般看待,你可不可以留他一條活路?”
程玄盯了她一瞬,妥協道:“好,看在你的面子上,那就挑斷手筋腳筋,下輩子做個廢人。”
這一回,楚長寧沒有再開口替八皇子求情。
從剛才他們二人的對弈之中,楚長寧約莫猜出了個大概。
八皇子本可以只擄走她一人,卻在明知不可能兩全的情況下,仍然把她父母帶出城。
內裏的緣由,要麽做幌子之用。要麽在他的盤算之中,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爹爹阿娘意外身故,到時,她必定恨極了程玄,心甘情願跟他走。
不管是哪種情況,他都沒有切身考慮過,她父母的安危。那樣混亂的局面,又有誰能顧忌到她那養尊處優的父母,萬事無絕對,萬一她爹爹阿娘有個不測呢?
楚長寧不願把這個從小看着長大的表弟,看得如此之壞。
可他做下的事,不得不讓她懷疑。
她為他開口求情,也算替這些年的情誼,做個了結。
簡單包紮了傷口,楚長寧被抱着放到馬背,一雙手臂穿過她的腰肢,握着牽引馬匹的缰繩。
他調轉了個方向,沖身後點了點頭,示意。
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楚長寧屏氣凝神,抑制住腦海裏,不去想象那些血腥的畫面。
眼前,一幕一幕飛快閃過這些年她們相處的時光,在櫻花樹下追逐,冬日裏打雪仗……
可是,李筠傷害了她父母,這輩子她都不會原諒他。
她緊緊握着手,最後将目光落到遠處,不再去想。
“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耳畔傳來程玄安撫的說話聲。
其實他輕聲說話的聲音,不難聽,甚至有一點悅耳。
低沉的嗓音,如石子墜入幽潭。
一雙帶着薄繭的掌心,貼在她的耳畔,感受到後背貼着一具充斥着男性侵略氣息的身體,她身子僵了僵,不敢動彈。
八皇子的人盡數伏誅,八皇子被俘,被看押起來,運回盛京。
途中,經過城鎮,程玄怕她身子遭不住奔波,重新置辦了馬車,買了丫鬟伺候着。
這兩日,楚長寧臉上的紅腫,已經消去了許多。除了夜晚,時常有登徒子闖入,倒也還算安穩。
若不是清晨醒來,發現梳妝臺上多了一串糖葫蘆,都不知程玄竟偷摸來過她的房間。
新買的丫鬟喚小翠,呆呆的,知曉她們身份後,每日裏戰戰兢兢,生怕一個沒留神兒,要被這些貴人杖斃。
今兒小翠替她梳頭,不慎掉了幾根發絲,直磕腦袋:“請縣主責罰。”
把楚長寧吓了一跳,溫聲把小翠從地上扶起:“人食五谷雜糧,時不時還會生病,只是掉幾根發絲,這樣尋常的小事,我為何要罰你?”
“縣主大人對一個婢子,尚能寬容,為何對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知何時,程玄立在外室,屏風之後。